第十章
钦天监的议事亭是少数落地的建筑之一，位于竹海中央。八角攒尖，青黛琉璃瓦，翠竹掩映相得益彰。
今天的集议，阿壁和瑾央两人是没有资格旁听的。赵庆猜测监正办这个集议是为说明他的身份，也就没有太过在意。处于礼仪上的考量，早到了一刻钟。不成想，议事亭里已经到坐了两人。
“你就是监正新收的徒弟吧。”
赵庆机械化地点点头。
说话之人面容和善，白发苍苍，年纪和李监正大差不差。
“随便坐，咱们钦天监议事没那么多讲究。”
络腮胡体格微胖的这位也很是热络。
赵庆心知只是客套话，就近捡了个位子坐下。
“这小子倒是有曹官正刚来时候的样子。”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像，挺好的皮相折腾的烟熏火燎的，那时候刚看到我们也是这样，板得跟个木头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谈笑间，亭子里又来一人，正是两人话里的曹官正。
“老远就听到两位大人拿我开涮，倒是帮着新人笑我这个旧人了。”
半开玩笑的语气自嘲，丝毫不见窘态。
两人口中烟熏火燎的木头，三十岁上下的年纪，面容刚毅，官服加身气场非凡。刚才还有些恼于刚见面就被嘲笑，赵庆忽觉自己这是高攀了。
“从哪儿来的？”
“西地，卫家洼。”
得到这个答案，曹官正眼底金光迸发。
“我老家曹家沟的，就隔着做山。”
曹家沟的经济情况比卫家洼差了太多，能迁走的全迁走了，曹家老一辈顾念祖地不肯迁走，还留了几人守着宗庙。
曹官正小时候身体不好，被送到曹家沟静养，在那里的生活快乐而闲事，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眼缘这种东西，就是非常玄妙。赵庆本就长得淳朴，又是邻村的年轻人，曹官正自然是看中的。要不是最大的女儿才刚满十岁，想多留在身边几年，他过两天就该张罗着说亲了。
赵庆哪里知道这些，反倒是觉得曹官正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有点不怀好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又不好意思让话头落了空。
好在姗姗来迟的李监正瞬间缓解尴尬。
“赵庆大家应该都认识了，我也不多做介绍。今天召各位过来，主要是为解决这个随军祀官如何栽培的问题。”
“我以为，不论上边决定多早发兵，根基要先筑牢。”
“附议。”
“就是说啊，礼部那些人懂个屁，净会在一旁指手画脚，咱们这个推演卜算怎么可能是学个形式就行的，那不成招摇撞骗了。”
赵庆端端正正坐在石凳上，端的是悉听尊便，尽可能不被簌簌落下的竹叶吸引目光。
“所言极是啊。”李监正点头赞同，幽幽叹出口气，“可确实是迫在眉睫，有些事物也要提上日程了。”
“跟在我这里学一些测器使用倒是可以，只不过这些东西随军也用不到。随曹官正算四时钟点兴许还能派上用场。”
“好，那便要劳烦曹官正了。”
“监正客气。”
曹官正点了头这件事就定下了。
而唯一对此不满的，是毫无发言权的赵庆。
曹官正那张堆笑的脸，总让赵庆觉得心里发毛。只划过一眼，赵庆的视线从曹官正身上弹开。
“我最近也闲来无事，武学上，这小子就跟着我练吧。”
“也好，那你就跟着冯监正修习武学。”
“是。”
虽然但是，有鉴于标致的一脸络腮胡，赵庆觉得还是称呼为“大胡子”比较贴切。
“还有一事，是关于太子选妃宴的人选。”李民章面露难色，“今天早朝上，皇上点明了要让赵庆去。”
“呵，这个太子妃也真够不安分的。早就听说太子侧妃今日不适，也不管她是真病还是装病，看样子肯定不能参加选妃宴。
侧妃不就是从卫家洼来的吗，让赵庆去参宴分明就是有意要在宴会上做些什么手脚，便于借题发挥。”
没想到大胡子长相粗糙，心思细腻，分析得头头是道。赵庆还以为是皇帝器重，没想到完全是自作多情。
“太子确实有点到过神赋者的事，但选妃宴安排，是公主有意想一睹神赋者真容。”
“什么？！”
“是那位公主吗？”
李民章揣着手，不发一语，微微眼眸低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中，风吹竹叶沙沙作响，一片竹叶悠悠然飘落到议事亭中央。
“都散了吧，赵庆你暂且留下。”
师徒二人坐在议事亭的两边，静观竹枝摇曳，听风叶摩挲，仿佛遁出红尘。
“赵庆。”
竹林中静坐，最是容易忘记时间。
“在。”
“你修习的事程会由瑾央安排好，你只管照她安排的做就是了。”
“是。”
“冯官正说得在理，不过我也是要一同前往的，太子妃到时候也得掂量掂量。”
“多谢师父。”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师父有什么要让我记着的，必当尽我所能记在心里。”
“呵”，李民章淡笑，“这份机敏是好的。”
“多谢师父夸奖。”
“你就不好奇那位公主到底是谁吗？”
“当然。”
怎么可能不好奇。三人那惊讶的神情，画在小人书封面他肯定买齐一整套。
“五公主应该是和你同年的，”李民章眼角余光观察赵庆神色，“母亲出生低微，在皇宫做工，生下五公主当月就没了。皇子三岁看相，皇女五岁，五公主到十岁才被发现漏了看相。”
皇室中乱七八糟的事数不胜数，论处境悲惨，这算不了什么，何至于几位官正脸色突变。
“知道龙相凤命是什么命格吗？”
赵庆摇头，命格里有龙有凤光听就很是不俗。
“别说是我了，我们钦天监里就没有人识得这样的命格，差人去问几家精于命格卜算的，也无济于事。”
“难道说……”
“如你所料，五公主就是这个命格。”
“那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赵庆不解。
“神赋者的命格是无相，无相便是万相。如若按照命格相配，世间和龙相凤命相配的只有无相了。五公主身边有通晓命格数的高人指点，你要小心提防。”李民章眉头锁紧。
“多谢师父提点。”
其实赵庆对于信命格之术是有些不屑的。
赵母说起过，赵庆出生不是足月的，出生时就很瘦小，因此在他小时候带去请名家看命格。名家说他活不过十岁，要从小带着开了光的长命锁。
长命锁要足足一两银子，赵母还价被绵里藏刀地数落了一通，气急，扭头就走。为了图心安隔三差五就找大夫看诊，熬过了十岁总算是大石落地。
因此，命格之说被赵庆一家默认为是讹钱的营生。
今天的集议，阿壁和瑾央两人是没有资格旁听的。赵庆猜测监正办这个集议是为说明他的身份，也就没有太过在意。处于礼仪上的考量，早到了一刻钟。不成想，议事亭里已经到坐了两人。
“你就是监正新收的徒弟吧。”
赵庆机械化地点点头。
说话之人面容和善，白发苍苍，年纪和李监正大差不差。
“随便坐，咱们钦天监议事没那么多讲究。”
络腮胡体格微胖的这位也很是热络。
赵庆心知只是客套话，就近捡了个位子坐下。
“这小子倒是有曹官正刚来时候的样子。”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像，挺好的皮相折腾的烟熏火燎的，那时候刚看到我们也是这样，板得跟个木头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谈笑间，亭子里又来一人，正是两人话里的曹官正。
“老远就听到两位大人拿我开涮，倒是帮着新人笑我这个旧人了。”
半开玩笑的语气自嘲，丝毫不见窘态。
两人口中烟熏火燎的木头，三十岁上下的年纪，面容刚毅，官服加身气场非凡。刚才还有些恼于刚见面就被嘲笑，赵庆忽觉自己这是高攀了。
“从哪儿来的？”
“西地，卫家洼。”
得到这个答案，曹官正眼底金光迸发。
“我老家曹家沟的，就隔着做山。”
曹家沟的经济情况比卫家洼差了太多，能迁走的全迁走了，曹家老一辈顾念祖地不肯迁走，还留了几人守着宗庙。
曹官正小时候身体不好，被送到曹家沟静养，在那里的生活快乐而闲事，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眼缘这种东西，就是非常玄妙。赵庆本就长得淳朴，又是邻村的年轻人，曹官正自然是看中的。要不是最大的女儿才刚满十岁，想多留在身边几年，他过两天就该张罗着说亲了。
赵庆哪里知道这些，反倒是觉得曹官正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有点不怀好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又不好意思让话头落了空。
好在姗姗来迟的李监正瞬间缓解尴尬。
“赵庆大家应该都认识了，我也不多做介绍。今天召各位过来，主要是为解决这个随军祀官如何栽培的问题。”
“我以为，不论上边决定多早发兵，根基要先筑牢。”
“附议。”
“就是说啊，礼部那些人懂个屁，净会在一旁指手画脚，咱们这个推演卜算怎么可能是学个形式就行的，那不成招摇撞骗了。”
赵庆端端正正坐在石凳上，端的是悉听尊便，尽可能不被簌簌落下的竹叶吸引目光。
“所言极是啊。”李监正点头赞同，幽幽叹出口气，“可确实是迫在眉睫，有些事物也要提上日程了。”
“跟在我这里学一些测器使用倒是可以，只不过这些东西随军也用不到。随曹官正算四时钟点兴许还能派上用场。”
“好，那便要劳烦曹官正了。”
“监正客气。”
曹官正点了头这件事就定下了。
而唯一对此不满的，是毫无发言权的赵庆。
曹官正那张堆笑的脸，总让赵庆觉得心里发毛。只划过一眼，赵庆的视线从曹官正身上弹开。
“我最近也闲来无事，武学上，这小子就跟着我练吧。”
“也好，那你就跟着冯监正修习武学。”
“是。”
虽然但是，有鉴于标致的一脸络腮胡，赵庆觉得还是称呼为“大胡子”比较贴切。
“还有一事，是关于太子选妃宴的人选。”李民章面露难色，“今天早朝上，皇上点明了要让赵庆去。”
“呵，这个太子妃也真够不安分的。早就听说太子侧妃今日不适，也不管她是真病还是装病，看样子肯定不能参加选妃宴。
侧妃不就是从卫家洼来的吗，让赵庆去参宴分明就是有意要在宴会上做些什么手脚，便于借题发挥。”
没想到大胡子长相粗糙，心思细腻，分析得头头是道。赵庆还以为是皇帝器重，没想到完全是自作多情。
“太子确实有点到过神赋者的事，但选妃宴安排，是公主有意想一睹神赋者真容。”
“什么？！”
“是那位公主吗？”
李民章揣着手，不发一语，微微眼眸低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中，风吹竹叶沙沙作响，一片竹叶悠悠然飘落到议事亭中央。
“都散了吧，赵庆你暂且留下。”
师徒二人坐在议事亭的两边，静观竹枝摇曳，听风叶摩挲，仿佛遁出红尘。
“赵庆。”
竹林中静坐，最是容易忘记时间。
“在。”
“你修习的事程会由瑾央安排好，你只管照她安排的做就是了。”
“是。”
“冯官正说得在理，不过我也是要一同前往的，太子妃到时候也得掂量掂量。”
“多谢师父。”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师父有什么要让我记着的，必当尽我所能记在心里。”
“呵”，李民章淡笑，“这份机敏是好的。”
“多谢师父夸奖。”
“你就不好奇那位公主到底是谁吗？”
“当然。”
怎么可能不好奇。三人那惊讶的神情，画在小人书封面他肯定买齐一整套。
“五公主应该是和你同年的，”李民章眼角余光观察赵庆神色，“母亲出生低微，在皇宫做工，生下五公主当月就没了。皇子三岁看相，皇女五岁，五公主到十岁才被发现漏了看相。”
皇室中乱七八糟的事数不胜数，论处境悲惨，这算不了什么，何至于几位官正脸色突变。
“知道龙相凤命是什么命格吗？”
赵庆摇头，命格里有龙有凤光听就很是不俗。
“别说是我了，我们钦天监里就没有人识得这样的命格，差人去问几家精于命格卜算的，也无济于事。”
“难道说……”
“如你所料，五公主就是这个命格。”
“那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赵庆不解。
“神赋者的命格是无相，无相便是万相。如若按照命格相配，世间和龙相凤命相配的只有无相了。五公主身边有通晓命格数的高人指点，你要小心提防。”李民章眉头锁紧。
“多谢师父提点。”
其实赵庆对于信命格之术是有些不屑的。
赵母说起过，赵庆出生不是足月的，出生时就很瘦小，因此在他小时候带去请名家看命格。名家说他活不过十岁，要从小带着开了光的长命锁。
长命锁要足足一两银子，赵母还价被绵里藏刀地数落了一通，气急，扭头就走。为了图心安隔三差五就找大夫看诊，熬过了十岁总算是大石落地。
因此，命格之说被赵庆一家默认为是讹钱的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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