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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五路围剿

    继迁围了灵州,虽然想借浦洛河的胜利一鼓作气拿下灵州,可几次强攻都不得入城。

    此时灵州城的守将是窦神宝,他原本是大宋皇帝身边的一名宦官,当年随皇帝北征太原的时候,冒着箭雨披荆斩棘第一个登上了敌方城楼,立下大功,因此平步青云。

    他这些年一直在边关任职,之前和夏州知州尹宪一起守过夏州,后来又出使河东一带,成了延州知州,期间继迁攻打鄜州的时候,他还曾率军救援,继迁因此无功而返。后来他又做了供奉官,和田绍斌一起成功押送粮草到灵州,也就奉命留驻在灵州。

    留驻灵州后,他还和后来的延州知州慕容德丰一起去偷袭过继迁的大寨,烧毁大帐无数,还抢了牛羊数万。

    可以说,继迁遇到他就没有赢过。

    不过继迁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拿下灵州,否则决不罢休。

    强攻无果,他就准备硬耗下去,反正粮草被他截了,相信他们不久后就会断粮投降。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围,就是两百多天!

    而灵州城还是像个无缝的鸡蛋。

    继迁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能支持这么久,为什么他们没有粮草殆尽?不、不可能,他们不可能有足够的存粮,不然他们也不会于七八个月前就运粮过来。那他们到底在吃什么?满地的黄沙?

    折罗遇到说,“族长,有传言说窦神宝曾派人悄悄到河东路买粮,于大晚上运回城里。”

    “什么?!”

    “这一切是真是假无从得知,我们日夜有人严防死守,没有发现他们出城的任何蛛丝马迹,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们有暗道……”

    继迁眉头一皱,“你带人四处勘察,看是不是真有暗道。”

    “是!”

    无法,为今之计只有继续耗下去,谁先放弃谁失利。

    可这场旷日持久的胶着,双方都不好过。

    对于城内的宋军来说,守城的日子就是苦熬,不仅要轮班守城时时思想紧绷,而且还要操心军粮不济。

    对于城外的弥雅军来说,围城也不是一个容易的活,风吹日晒雨淋,而且还很无聊,唯一的好处就是性命无虞。他们也有轮班,休息的时候还可以在帐篷里小憩,可那毕竟是片刻的欢愉。

    这一天,一弥雅小兵换班后回到帐里,刚躺下就听得隐隐一阵咕隆咕隆的声音,他兀地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想自己刚吃了饭,应该不是肚子在叫,望了望四周,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响动。

    他复又躺下,哪知一躺下又是一阵咕隆咕隆的声音,而且比之前更响,他正迷惑,忽然身子腾地弹了一下,像是谁推了他一把,接着,只见面前那踩得平整的地上出现了一条像蜈蚣一样的裂缝,那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长,越来越多。

    他吓得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地龙翻身啦!”

    “地龙翻身啦!”

    这一连串的惊呼将他从呆滞中唤醒,他连忙爬起来跑出帐外,可脚下已经很难站稳,他就像站在一个漂浮在水面的篮子里,再也没有了以往的踏实感,只觉得他不属于这里。

    大地剧烈地摇晃着,继迁也几乎不能站稳,可他此刻脑子里想的却不是危险,而是天助我也!他想,这下地震,灵州城内的宋军肯定吓得六神无主了吧,说不定慌乱中会逃往城外,那他就可以带兵趁机入城了!

    可灵州城门并没有像继迁预料的在慌乱中打开,灵州城上守军也并未退去。再回望四下,弥雅军却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嚎叫着到处乱窜,不成列阵。

    “啊!”

    忽然,又一个剧烈的摇动,像是远方的雷鸣滚滚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大家吓得抱住脑袋蹲下身,一动也不敢动,有的闭眼祈祷,有的满眼恐惧,有的则拼命击打着地面,像是要表达愤怒。大地每一次震动,人群中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这个时候,别说是人,就是一只兔子跳几下都得把他们吓得神魂颠倒。

    继迁真是没想到,最先败下阵来的倒是自己这边,如今军心涣散,再纠缠下去也没了意义,只得悻悻退兵。

    等继迁退兵后,窦神宝慌忙出了灵州回到汴京,向官家详诉了这近一年来抵抗党项的艰辛,官家震怒,深感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决定非拔掉党项这根芒刺不可。

    官家下令火速征五路大军围剿拓跋继迁,由李继隆出环州,丁罕出庆州,范廷召出延州,王超出夏州,张守恩出麟州。

    五个统帅都不是一般的人物。

    这李继隆年少时便跟太祖一起灭南唐与北汉,还多次击败辽军,在唐河和徐河之战中更是战功卓著。

    丁罕是容州观察使兼灵环路行营都部署,勇猛彪悍,曾在与契丹的徐河之战中首当其冲攻过桥头。

    范廷召是武将中最年长的,今年六十九岁了,他曾随周世宗柴荣征战高平和淮南一带,一路做到殿前指挥使。大宋国立后,又在北汉之战、雍熙北伐中战功累累。

    王超常年领兵边关,深得当今皇帝喜爱,曾在遂城西大战契丹,俘虏近两万契丹士兵。

    张守恩是大宋开国大将张令铎之子,张令铎以勇猛著称,曾随后周太祖平定河中,后来又随周世宗征伐淮南,所谓虎父无犬子,张守恩自小耳濡目染,也不是等闲之辈。

    像这样的阵势,还是五路齐攻北汉太原时有过。

    可面对大宋五路浩浩荡荡的围剿大军,继迁倒是颇为镇定,他这些年就是在三天一小战五天一大战中度过的,心中早已有了一套自己的作战策略。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会尽量避免与宋军正面交锋,采取‘避其锋芒、击其不备’的战略。也就是每当宋军压近的时候他们就躲,当宋军疏于防备时便攻。

    李继隆算是继迁在战场上的老朋友了,他曾在夏州城大败继迁,那时继迁躲入了夏州城北的大漠中,他们恐深入大漠粮草不济,所以中途放弃追逐,任之逃去。

    可这次不一样,他粮草充足,兵力雄厚,继迁往大漠里跑他就往大漠里追,可继迁他们行走如风,一进了大漠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在沙地里转着圈圈,却连个党项军的影子都没看见,除了秃鹰的影子在众人身上划过。

    “将军,我们这下往哪儿?”

    李继隆心里焦躁万分,哪里还听得别人在耳边聒噪,厉声道,“往哪儿?我怎么知道往哪儿?”

    那人触了一鼻子灰,不再做声了。

    回望四周,除了沙地还是沙地,这一带的沙不厚,地上还长着没踝的野草,可这些草都是咬人的家伙,看上去毛茸茸的,实际上浑身是刺,他们有的不知道,想坐在上面休息一下,结果被扎得屁滚尿流。

    可这沙地里除了这些恼人的家伙,再无其他标志性的东西,东南西北,看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象。

    他们迷路了!

    “要不,我们还是原路返回吧!”一人大着胆子小心提醒道。

    李继隆怒气不休,这里没有山没有河,一眼可以望到天边,真不知道党项人能躲到哪儿去,插翅飞了吗?遁地去了吗?

    可是,要再往沙漠腹地走,他们就更摸不清东南西北了,到时候敌人没遇到,自己倒陷入了困境就得不偿失了。无奈,他们只能原路返回再做打算了。

    继迁他们好不容易在大漠里把李继隆的部队转晕甩掉,不曾想一出了大漠却又遇到范廷召和王超。

    他们两部在清远镇相遇后合并在了一起,浩浩荡荡地一路北上,搭桥渡过无定河,好巧不巧在乌池和白池一带与刚刚出了大漠的党项军不期而遇,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要是李继隆知道,肯定得气个半死。

    继迁虽然一开始是秉持‘进则避其锋,退则追其后’的策略,尽量不与宋军正面交锋,可此处地理特殊,一边是大漠,一边是范王部队,一边是无定河。

    退回大漠?他们退回去很有可能与李继隆的部队相遇,而李继隆是主力,再说他就从来没有正面赢过李继隆,此路不行。

    渡过无定河?那样范王的部队就可以从后面攻击,他们顾头不顾尾,还不如一鼓作气与他们大干一场。

    敌人见敌人分外眼红,别看范廷召年近古稀,可勇猛不减当年,这一战,弥雅大败,被斩首五千余人,生俘两千多人。

    继迁他们冲出重围,往他们的大寨逃去,可范廷召带人紧追不舍,甩也甩不掉。好在他们占据了一处高地,宋军暂时攻不上来。

    可是怎样才能摆脱宋军?

    大家面面相觑,只管叹气不说话。

    这时,长脸疏眉的刘仁谦突然道,“那个范廷召英名在外,可喜好也在外,他有个特点,讨厌驴叫,而且讨厌到了极致,只要一听到驴叫就想要把驴杀掉。”

    折罗遇到一听,为驴抱不平了,“可怜见的,驴是拉磨的又不是唱曲的,就算唱曲的声音不好听也不该被杀啊!”

    “我就听说过嫌驴脸长的,没听说嫌驴声音难听的!”

    御尼骨末却不懂刘仁谦的意思,“那又怎样?让驴去跟他打一架?”

    “有了!”

    继迁突然一拍脑袋,这一带虽然有干旱的沙漠,但不远处也有一大片草地,正是牧民多养驴的地方。他们只需把他们引到驴群中,让驴的叫声去对付那个范廷召即可。

    说干就干,他们一鼓作气冲下高地,呼啸啸地往草场跑去。走了没多远,果见一群驴儿正在放牧,它们浑身毛茸茸的,睁着无辜的大眼打量着这一群渐渐靠近的陌生人。

    继迁他们故意冲进驴群,它们胆儿小,一见继迁他们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就‘啊噶啊噶,咻咻’地叫了起来,驴儿有人没有的本领,那就是不管在呼气还是吸气的时候都可以大叫,而且叫声中充满颤音,一浪高过一浪,仿佛把声音当成了防御敌人的武器。

    那后面追来的范廷召一听到此起彼伏的驴叫声简直就跟疯了一样,也不去追党项军,而是先冲上去杀驴,众人大眼瞪小眼,望了望逃串的党项军,又望了望杀驴的范廷召,心想这党项军可跑远了,还追不追?

    可眼下那主帅却正杀得眼红,边杀边喊,“我叫你叫!我叫你叫!”

    没有主帅的命令他们只好停在原地,有的干脆冲了上去和范廷召一起杀驴。

    等把驴杀完,党项军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

    张守恩这一路更让人匪夷所思,他们有幸中途遇到未慕长雕和嵬名田都带领的党项军,可他们却没有交战,反而领兵撤退了。党项军看他们走了,自然不会硬追上去,毕竟他们的目标就是谨防被打。

    丁罕这一路更憋屈,千里迢迢出兵去巡视了一周,却扑了个空,党项军没有遇到,就连其它几路宋军也没有遇到。

    几个月下来,五路围剿大军虽无丧帅折将,但也没什么进展。除了范廷召和王超两路宋军略有小胜外,其他几路毫无建树。

    而且许多宋兵北上水土不宜,病疫不少,加之此时北国已到了冬季,那可是冰天雪地、严寒刺骨。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众人冻得牙关打挫,而他们的冬衣又没有及时抵达,因此还冻伤了不少。而弥雅军就像雪上的脚印,说消失就消失。

    大宋的这场围剿,就像用珠玉去跟玄铁斗,继迁虽有所损失,但仍就是个很大的威胁,而大宋的损耗更多,且不论伤亡,就是庞大的军费开销,也是叹为观止的。

    无奈,宋庭只好撤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