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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 一川明

    等雨雾散去,那小姑娘早已不见人影,雁过留痕、风过留声,可她却如那散去的烟云,了无痕迹,只剩下一川明媚,而如今,他们都怀疑自己经历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幻而已。

    “快看,美人松!”

    只见近乎蓝紫色的青空下一颗美人松高耸入云,他们心怀雀跃地朝着那颗美人松走去,果然不多时便到了山口。

    那群契丹人即将往北而去,萧氏对庭页微微一笑,“谢谢你救了我,还有我哥。”

    “好说好说!”

    只见他又到元昊跟前,从脖子上取下一个棕色的像老树根一样的项坠,“这个送给你!”

    元昊摇摇头,推却不接,萧氏脸上飞过一抹嫣红,忙道,“你把小狼送给了我,礼尚往来啊!”

    说着就把那项坠往元昊手里一塞,抱着小狼向前走了两步,忽又转身微微一笑,“有缘再会!”

    “有缘再会!”

    他们刚到山下,却碰到了惟胥和多多马。

    他俩可真是狼狈得紧,惟胥满脸是伤,嘴肿着嘟得老高,原本就大如瓢的脸这下更大了,就像放了一个西瓜在头上,多多马的手臂也受了伤,腰间的夏箙也压得变了形。

    “昊王!”

    元昊撕下自己的内衬递给惟胥,惟胥擦了擦嘴角的淤血,一碰到伤口表情狰狞又扭曲。

    “怎么回事?你们不会也遇到野猪了吧?”郝木问道。

    惟胥原本就肿胀的脸这下更是又红又紫,他刚要说话,一泡口水喷了出来,只得苦巴巴地看着多多马。

    原来,昨天惟胥和多多马射了一只獐子,正要去捡,突然,丛林后噗呲噗呲飞出几只雀鸟,凭常年的直觉,多多马感觉到有人靠近,他即刻转身抽刀相向,哗呲,一只箭迎面过来,还好他及时躲了过去。不多时林中冲出了两人,那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其中一人手中还拿着一张弓,想必刚才的箭便是他们所放。

    惟胥怒气顿生,骂了他们几句,他们其中一个上前推了惟胥一把,惟胥不曾想他们竟然动手,他也推那人,他力气大,一把就把他推得摔了一个跟头,栽到后面的灌木丛中,吓得躲在丛中的獾乱窜。那人只觉得受了侮辱,起身后抽刀就往惟胥砍过来,顿时双方起了敌意,不分青红皂白就厮杀了起来,后来他们才发现他俩后面还跟了十几个人。

    疻痏难捱,惟胥说话都喷口水,有些口齿不清了,嘴巴吃力地转了半圈,“昊王,你一定要为我们报仇。”

    元昊为多多马绑好手臂,又为惟胥绑受伤的小腿,忽然,他余光一瞥,见惟胥脚下踩着一株鸢尾花,连忙把他的脚挪开,扶了扶那株鸢尾。

    庭页道,“你们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怎么叫昊王去给你们报仇?”

    “要是让我再碰到他们,非得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庭页见元昊心不在焉,看着地上那朵鸢尾花像丢了魂似的。

    “昊王,我看你是累了,我们这就回府休息去吧!”

    元昊点点头,等他们回到兴平府,只见数乘马车停在府门前,不像是府里的。

    这时,几个方嘴阔脸的大汉在众人的拥护下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是细封雷呗,另一个是米秦桑狄,还有一个是野利戈多。

    “昊王!”

    “细封族长、米秦族长、野利族长!”

    他们这几个人聚在一起,想必又是因为向大宋进献的事。

    原来,德明几乎每年都要向大宋进献散马五百匹、羊五百头、橐驼六百头。不过这些都要倚仗各个部族,这献马最多的当数北面的野利家族和细封家族,献羊最多的家族就数南部都罗家族了和米秦家族,而献驼的则是西部的罔丽家族、北部的颇超家族和东部沫藏家族。

    德明有时候还会向大宋进献一些战马,但是迫于大辽的压力,都是悄悄进行的。

    “爹!”

    “庭页!”

    “细封族长,你来,我有事要跟你谈!”

    细封雷呗把庭页晾到一边,随元昊到了另一边,这时,正好又有几人从府里出来,有两人人高马大,满脸横肉,还有两人身材略小,正是抢他们獐子的那对孪生兄弟。

    八目相对,瞿然相视,几乎是同时说出那几个字,“是你们!”

    孪生兄弟永远那么默契,异口同声道,“真是冤家路窄啊!”

    惟胥鼻嗤道,“我还正想找你们呢,不想你们倒亲自送上门来了。”

    虽然惟胥当下口齿不清,但他们还是听了个大概,回敬道,“记吃不记打的东西,就凭你?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一场由眼神互相扫射的冲突,转为口舌相对的骂战。

    惟胥顺势往地上吐了一口痰,不料却吐出一口血水,更是气愤不已,嘴角抽搐着,“你们识相的话,给我们磕头认错!不然我们不客气!”

    “大哥,别跟他废话,狐狸掀帘你给他露一手!”那人握紧拳头,指骨泛青,还真让人有几分忌惮。

    “我先把你的胳膊给卸下来,看你怎么掀帘!”

    “要比试吗?”

    “谁怕谁?”

    “尔玛、尔飏!”

    那两人一听到那喊声立马脸色大变,连忙规矩了起来,惟胥和多多马见是野利玉祁,这下心里暗喜。

    “原来他俩是你的手下!”

    野利玉祁笑道,“是啊,怎么,你们认识吗?”

    “原本不认识,但自从昨天他们抢了我的獐子后就认识了!”

    “怎么?”野利玉祁问那俩人,“你们抢了他们的獐子?”

    尔玛尔飏低着头不说话。

    野利玉祁知道他们是默认了,“快道歉!”

    那声音不容反驳,他们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低头拱手向惟胥他们道,“二位,对不住!”

    “以后不能这么颟顸了!”

    野利玉祁一边呵斥一边又对惟胥他们道,“昨天的猎物都已送到兴平府庖厨了!”

    多多马倒释然,“不打不相识嘛!再说,我们技不如人,认栽。”

    惟胥道,“哪里是技不如人,明明是他们仗着人多!”

    野利玉祁道,“要不这样,他们俩留下,任你们怎么处置!我有事先走了!”

    “再会!”

    惟胥说着,转身朝一旁生无可恋的尔玛尔飏朝做了个鬼脸。

    “待会儿再收拾你们!”

    忽然,前面又来了几人,其中一个胖嘟嘟的,步履却奇快,她经过他们身边,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瞪大眼睛盯着惟胥。

    “是你!”

    惟胥瞟了她一眼,“什么是你,你认识我吗?”

    “我当然认识你,你化成灰我都认识!”

    惟胥觉得她既奇怪又好笑,“我化成了灰,我哥都不一定能认出我!”

    那胖妞又粗暴地揉了揉眼睛,怕看得不够清楚,“没错,就是你这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小子,我倒了八辈子霉了,你怎么老是阴魂不散。”

    她咕噜着眼,巴不得把他给吃掉才甘心。

    惟胥一脸懵懂,“你谁啊,莫名其妙!”

    多多马觉得她有几分面熟,不禁问惟胥,“你们认识?”

    惟胥像拨浪鼓似的摇头,老不高兴了,“我哪里认识她!”

    “好啊,你装不认识我!”

    胖妞双手叉腰,“你倒是贵人多忘事啊,我来提醒提醒你,三个月前,在西安州的天都山南麓,有一条仙女河……”

    西安州,天都山南麓,惟胥绞尽脑汁想着,这时,脑中突然浮现一幅画面。

    只听那胖妞道,“三个月前,我到仙女河里去抓鱼,不小心掉进了河里,那还是初春,河水冰得厉害,我一掉到河里就感觉浑身冻僵了,吃力地挣扎着,边喊着‘救命啊、救命啊!’正在这时,刚好有一年轻人从河边骑马走过,他看了我一眼,不仅没有下马救我,反而坐在马背上奚落我。”

    “快爬上来,不然我就一箭射死你!”说着还摸了摸背上的箭囊。

    她一听,惊愕不已,不曾想遇到一个见死不救的疯子,没法,只能靠自己了,她吞了好几大口河水,奋力让身子直起来,河底的鹅卵石长满青苔滑溜溜的,她好几次滑倒,最终好不容易站立了,才看到河水也就刚到胸口的位置,不足以淹死自己,于是长舒了一口气。

    再看看桥上骑马那人,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拍了拍马肚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她心里大骂这个不懂怜香惜玉的屎坨坨,要是哪天再碰到他,非让他难堪。没想到啊,这么快就见到了。

    惟胥气得腮帮子鼓鼓,“我在那条河里抓过虾、摸过鱼,那水不深,最多就到你胸口,淹不死你。”

    “你还说!”

    看着胖妞怼得惟胥无话可说,一旁的尔玛尔飏一阵幸灾乐祸的模样。

    “恬恬,走了!”

    这时,只见元昊和庭页已经进府了,细封雷呗的马车在门口等着,旁边站着细封雁雁。

    恬恬恨恨地瞪了一眼惟胥,“下次再收拾你!”

    “恬恬,快啊!”

    等恬恬到了,雁雁急忙跳进了宽敞的马车,待轮毂吱呀作响,她掀开车帘望着渐渐远去的兴平府,雷呗拉她过来坐好,“别看啦,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雁雁凑了上去,拉着雷呗的粗胳膊,“爹爹,你还带我到兴平府来?”

    “来啊!不仅要来,你以后就住这儿了!”

    雁雁惊喜万分,攀着他的肩膀,“爹爹,你要做西平王?”

    “哎呀,你这丫头口没遮拦,不是我要做西平王……”

    他清了清嗓子,看着她,颇为得意,“西平王向你爹我提亲了。”

    雁雁眼睛闪闪发亮,睫毛像阳光一样发散开来,“真的呀?是给哥哥提亲?”

    “不是给你哥哥,是给你!”

    雷呗刮刮她凑近的小鼻头。

    “我?”雁雁睁着大大的眼睛。

    “对呀,西平王希望你和二王子成亲,我替你答应了。”

    二王子?她一听,双腿跳起来,惊得急行的马儿都回头望了一眼,“什么叫你替我答应啊,那你替我去嫁好了。”

    “你这孩子!别任性了,在弥雅,哪个部族的郡主不想嫁西平王府啊!”

    “我不管,我们现在就掉头,你向西平王说反悔!”

    洪善坐在车夫旁边,好像也察觉到了车内的异动,时不时地往帷缝里窥探。

    “少胡闹,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气嘟嘟地坐下,“反正我不答应!”

    说着一面又掀开车帘大喊,“洪善,我们回兴州!”

    洪善十分为难地看着雷呗,雷呗吩咐道,“洪善,继续走!”

    “回兴州!”

    “回西华山!”

    “兴州!”

    “西华山!”

    “兴平府!”

    “西华山!”

    听着这父女俩斗嘴,那车夫为难地盯着洪善,车夫挺精瘦的一人,脸上的皮肤就像深山里的老树皮。洪善也为难地望着他,一阵长吁短叹,心想,女人都是祸水,是毒蛇,是蜥蜴,就说这小郡主吧,从小闯的祸可是如天上的星星,数都数不清。

    突然,噗通一声,雷呗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洪善高喊着,“郡主、郡主~~~”话还没说完,她就跳下了车,一瘸一拐地跑开了。

    “这丫头!气死我了!”

    雷呗一面气愤,一面又担心她会出事,呵斥手下,“快去追啊!”

    “是!”

    洪善望着雷呗,雷呗一脸无奈,“我把她宠坏了,就她这脾气,你说二王子能跟她合得来吗?”

    “这缘分的事,还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