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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离别前夕

    “陛下,匈奴异族,人面兽心,不可不打……”

    “匈奴蛮夷,小人行径,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死贼人,此次定要它瞧瞧吾大汉国威……”

    “始作俑者,当应无后……”

    “望陛下早做决断……”

    未央宫前殿,文武百官一早就开始唇枪舌战,愤怒不已,争得面红耳赤。

    原因无外乎是。

    本始二年,大汉朝廷收到这样一封上书:“匈奴接连几次出动大部队进攻乌孙,占领了车延、恶师等地。烧杀抢掠、迫害百姓,还派使者前来威胁求娶解忧公主,想要断绝乌孙与大汉的关系。乌孙昆弥上书中言明,愿意出动全国五万精兵,尽力进攻匈奴。恳请天子出兵援救公主、援救乌孙。”

    面对如此局势,大汉天子任命光禄大夫常惠为校尉,手持节杖护卫乌孙,并派出五路大军进攻匈奴。这是大汉史上对匈奴最大规模的一次用兵,采用了分进合击,夹击歼灭的战术,但五路大军的攻势收效甚微。

    然而就在大家都以为汉军北伐要失利的时候,一个带着西北的好消息传到了长安朝廷。

    校尉常惠领下的外交团队带领着乌孙五万精兵,在西部战线上赢得了胜利。他的部下郑长风更是领兵从防御力量最薄弱的边境长驱直入,直插匈奴腹地右谷蠡庭,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战后,乌孙自取俘虏和物资,常惠则带着自己的十余名部下回长安述职,天子用最盛大的仪式迎接这些大汉的英雄。封常惠为长罗候,命其部下郑长风为侍郎,出入宫庭,专为天子讲述西域见闻。

    ……

    长安城很是热闹,哪怕是寒冬腊月也不似刚建城那般落寞,槐榆枝头挂着点点雪色,松柏葱郁,披上银装素裹,偶尔俏皮的露出一抹绿色,充满生机。城南面的宫殿亭台楼宇、金碧辉煌,十分壮观;北边居民区、手工业区、市场区…鳞次比节,各有不同,集聚特色。

    走南往北的商贩、东奔西走的百姓,形形色色的旅人在城内外奔走。吆喝声、讨价声,声声入耳,好不热闹……

    长罗候府,坐落在宣平门大街的贵里,这附近住着不少权贵,因此也有了“宣平之贵里”的美称。府邸背靠光明宫北隅,占地宽余,装饰却十分简朴,在这严寒的冬季略显萧条之色。

    长罗候常惠跪坐在温调房内,透过门的缝隙看着屋外落雪,膝下蒲团上铺的羊皮垫子,还是当年归汉时解忧公主送的,说是软和得很,经常跪坐还能护膝。常惠忍不住摸了摸……

    “确实暖和。”常惠会心一笑,仿佛那个俏皮可爱的小娘子就在自己面前,眯着眼嘲笑他没见过好东西。

    “大人如此高兴,所谓何事?”

    一青年推开半掩的门进来,把手里提着两坛酒放在凭几上。

    常惠撇了一眼坛身,笑意更甚了些许。

    “你去西市了?”嘴上在发问,心里却十分肯定,手还不自觉的扶上了坛身。

    “是,今日西市举办大傩戏,向开非要去凑热闹,就一并去了。”青年翻过两只漆木杯把酒满上,自己亦于常惠对面坐下,慢慢说道。

    常惠端起漆木杯一饮而尽,酒水顺喉而下,香气一路流到胃里。

    “好酒,就是这味儿。‘柏树长青,誉为长寿;椒树丰产,寓意多子。’我俩应多饮些才是。”常惠又自酌一杯。

    “寓意罢了,人总是会为自己喜爱的事物找诸多借口,来掩盖真实的目的。”青年单手握着漆木杯,拇指在杯口来回的磨蹭。

    “是了,吃肉就吃肉,喝酒就喝酒,还讲究个什么意义。枉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还不及你一小子通透。”常惠觉察面前的青年情绪有些低落,并未深究,只当是即将要分别罢了。

    “行李可备齐全?”常惠浅酌,话音也有些低沉。

    青年抬头看他:“大人无需难过,方长寸短,终究还有见面的时候。”

    “是也,终会有机会的。想来,我若你这般年纪,还在匈奴的羊圈里刷羊呢!整日里望着太阳出来的方向叹息,得了闲还要唱上几曲。。。谁曾想到会有今日,当时只当这条命怕是要留在那里了。而今,你得陛下看中,我真是高兴,想唱上一曲怎么办?”话了常惠也不理会旁人,扯着嗓子就开唱……

    “……白发娘,儿望乡。母子思断肠,三更同入梦,两地谁梦谁?任海枯石烂,大节不稍亏。终教匈奴心惊碎,拱服汉德威。”

    ……

    “来来来,再饮,今日我非得把你撂倒,也不怕你是八尺儿郎。”

    青年抿嘴一笑,面上很是无奈。

    “对对对,就当如此,平时不要总沉着个脸嘛!多笑一笑就会有女娘喜欢的。”

    “……不是要饮酒吗?怎么就扯到这上面去了。”青年人想。

    “今日朝会,已经商议下了你们此次前往渠犁的时间,陛下明令,由御史台告补,最迟今日酉时能传送到各家。”

    常惠看着眼前的青年,风姿绰约、丰神俊朗,就是皮肤黑了些。有武人的坚决果断、又有文人的思密谨慎,有过人的能力、也有冒险的念头。明明留在长安城也会有很好的前途,怎么就和自己走上了同样仕途。

    青年迎头望向他,目光坚定,不容退缩。

    “当年大人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我亦有。。。况且我喜欢关外那片土地,它能使人心胸宽广,不计较眼前的得失,不使人在官场尔虞我诈中丧失本心。”

    “哈哈哈…不愧是我相中的好儿郎。来,再酌一杯。”

    “是。”

    “叔父、叔父…”

    一声急促的叫喊声猛地打破了屋里的和谐气氛,一个十七八岁的儿郎从屋外冲了进来,刺骨的寒风倾倾注满屋,冻得二人一个哆嗦。

    “孺子不可教也。”常惠盯着来人训导。

    来人驻足挠腮,笑的见鼻不见眼:“不是,叔父。我听大母言,您同意我跟长风兄一起去渠犁了?”

    “是吗?长风兄。”不等常惠卖个关子,他又向旁边的人问道。

    “你这竖子,如此心急,可怎生得好?数次说与你听,为人要沉稳,做事要。。。”

    “做事要谨慎,做人要沉稳,凡是不可伸张,遇事不可猖狂。叔父你平日里的教导不弃都记得的,这不太高兴了嘛!一时急切忘了形,望叔父见谅。”

    常不弃肃正身形,起手至眉心,双手犹如抱鼓,躬身向下,朝常惠深深地揖了一礼。又侧身,双手交叠,左手在外,右手在内,大拇指内扣,朝青年浅浅揖礼。

    “望长风兄见谅。”

    “教你知书识礼,是让你谦恭礼敬,不是为了拘着你,你好自为之吧!”常惠见他认错积极,亦不忍多加指责。

    “叔父教训的是,不弃自当谨记。”朝着常惠又是一礼。

    “过来坐吧!”

    青年侧身从边上扯过来一床羊毛垫子给他铺在蒲团上,又翻过一盏漆木杯把酒满上,递到他跟前的凭几上。

    常不弃抖了抖身上的寒气,跪坐在垫子上:“真暖和,刚才来的路上都快冻成了狗,还是这温调房里才是人呆的地方。”

    “……”常惠瞬时觉得还是少说了几句,得补上才行。

    “关外严寒更甚,时间较中原更长,时常有人冻成熊,若不能忍受,不弃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郑长风见常惠一脸懊恼没有再多说几句的后悔样子,开口说道。

    常不弃瞬时激动地附上凭几,要去抓他衣袖。

    “长风兄不要多虑,我筋骨似铁、强壮如牛,抗得住冻,受得了热。我保证不拖你后腿,我腿脚快,脚力足,你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尽管吩咐。。。”涛涛不绝,生怕郑长风不带着他。

    常不弃不想留在长安,家里光儿郎就五人,阿父操心兄长们的前途已是忙得焦头烂额,阿母更无暇顾及他,只因他是庶子。好不容易求得常老夫人怜悯,威逼利诱使叔父点头,不能在郑长风这里出了错子。他不求出人头地,干出一番事业,只求不再混混噩噩度日。

    “但愿如此,望你言出必行。你长风兄也是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你要多向他学着些,将来才会有你的一番天地的。”

    常惠不愿多说,兄长的家事他也不便多言,但关外的日子岂是好过的,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得,旁人多说无益,但还是忍不住要多唠叨几句。

    对于常不弃,常惠是怜惜的,他是自己兄长家的第四子,是个庶子,上面有三位兄长,下面还有幼弟;生身母亲是个浣纱女,是长兄唯一的妾室,很是讨长兄欢喜,可惜红颜薄命,难产而死,留下襁褓中的不弃在主母身边讨生活,长兄护不住他,只能求助自己的母亲常老夫人。得了老夫人庇护,姒妇才不至于太过为难。

    后来,常惠才得知,母亲庇护常不弃都是为了他,想让他过继不弃,认他为亲子,身边好有个人照顾,死后也不至于断了香火。可常惠喜静,断然拒绝了此事。事后想来自己终身未娶,劳累母亲一把年纪还再为自己抄心,又于心不忍,所以闲来无事也会让他到府上来教导一二。

    可事实难料,常惠遇到了郑长风,两人成了忘年交,并邀请他来自己府上常住,常老夫人得知此事后,就让常不弃一个劲儿往他跟前凑,一来二去,也熟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