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大明疯狗 » 第一章:叔侄俩

第一章:叔侄俩

    大明,京城。

    太阳快要没入群山,守门卒们的神态终于放松下来,将兵器靠在墙边,开始想象今晚到怡春楼,靠在哪两根软腿上。

    随着守门官一声令下,沉重的城门吱吱扭扭地响起来,他们要下班了。

    “进不去了!进不去了!”

    “大人们慢些,我们要进城!”

    守门卒们的视线远端,距离城门大约七八十米的官道上,两个黑点逐渐变大,渐渐变成具体的人。

    一个俊俏的少年郎,一个憔悴的中年儒生。

    少年郎叫宋七正,年纪十八,是江西奉新县的天才举人;

    中年儒生叫宋应星,年纪四十五,曾经是江西奉新县的天才举人,如今是五次科考不中的老举人。

    “大人们,感激不尽,我们叔侄俩从江西奉新县来,是来参加春闱的。这是一点小意思,感谢大人们的开门之恩。”

    宋七正从叔父袖子里抢过十几枚铜板,笑嘻嘻地往一名守门卒的怀里推:

    “若不是大人们好心,我们叔侄俩今晚怕是要露宿荒野了。”

    叔侄进城,天很快黑了,可城里依旧热闹,街道上开始点起灯笼,一路走过,宛若白天一般。石板路一尘不染,仿佛水洗过的豆腐。过往行人,皆穿棉衣,甚至绸缎衣服,光滑得如同女子肌肤。

    宋七正仰着好奇的俊俏脸庞,指着前后左右的灯火人群,朝好心引路的守门卒发问:

    “大人,城里今天有什么节日吗?我们奉新刚过完上元节,却没过过这个时间的节。”

    “没有没有,不过平常日子。”守门卒哈哈大笑起来,他颇喜欢这个富有且慷慨的少年郎:“以前也不这样,去年陛下取消了宵禁,让百姓们宵禁后也可以上街,商家就一直把生意做到晚上了。”

    一路上都在沉默的宋应星这时候张口了:

    “郑和郑大人去年回朝,带回来不少西洋人和西洋物件,自此海路贸易畅通,百姓们赚得钱多,就要花出去,自然就繁华了。”

    守门卒神情更加得意:

    “说起西洋人,自然得说西洋女人,你们定没见过,跟咱们大明女子区别很大,尤其是穿着,太伤身体。说起来,您这见识一针见血,京城里的人都少有呢,敢问大人姓名?”

    宋应星忙拱手回应:

    “谬赞了,谬赞了,在下宋应星,不过是一总考不中的老学究罢了。”

    “宋应星?宋应星?”守门卒念叨几句,眼神顿时亮起来:“说来也巧,十几年前我还是个小子,对读书人尤其敬仰,有一年听说过的热门考生里就有‘奉新二宋’,难道就是大人?今日不见您的家中兄弟,却只有子侄,看来另一位早已高中,恭喜恭喜啊!”

    宋应星老脸一红,本想解释却直接被宋七正打断:

    “大人有所不知,我的那位伯父今年刚任桐乡知县,任上又恰巧破了儒道四境的官吏之境。叔父本已无心科考,受此鼓舞,这才决定再来京城试上一试。”

    守门卒听到桐乡知县时还不以为意,但听到说破了官吏之境,看向叔侄俩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大明朝取仕,一曰科考,二曰儒道修炼。

    科考不必多说,童生、秀才、举人、贡士、进士按部就班,一步都不能少;

    儒道修炼却玄之又玄,前四境分别是儒生境、乡贤境、官吏境、大儒境,每一种境界都有玄之又玄的神奇本领。

    古语常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可见科考之难,难于上青天。可儒道修炼之难,又难上百倍,传的玄乎的,甚至说每一个儒道修炼者,都关乎国家气运。

    只有那些真正通透学问的读书人才能修炼儒道,然而大部分不过停留在前两个境界而已,但一旦晋升至官吏境,前程青云直上,不可阻挡。

    守门卒眼睛微亮,原本不过是碍于那些铜板的情分,又回家顺路,这才捎带二人,免得他们迷路,此刻心思不由得活络起来:

    “来京城参加春闱可是个长时间的累活,天气又冷,休息不好可不行。宋兄既然来过京城,当知晓那些出名的酒楼、客栈,房间一向紧张,参加春闱的举人们,有银子都不见得能住到的。”

    “某被人戏称一句城门四哥,恰有一兄弟在状元酒楼当掌柜。宋兄若不嫌弃,可随我前往,我定让他给你们叔侄留房,价钱上也好商量。”

    宋七正没来过京城,还真得不懂这些,不由看向宋应星,宋应星缓缓点头,朝守门卒拱手:

    “如此甚好,感激不尽。”

    叔侄两个在酒楼安置好以后,与守门卒分别,又找了个附近小店,点上两碗热汤面,一盘烧猪头,大快朵颐地吃起来。

    宋应星一边吃面,眼睛却微红起来,叹息道:

    “这面我每隔三年都要吃上一次,今年若再考不中,我便不考了,回奉新当教书先生去。”

    宋七正吃惯了奉新的粉,这还是第一次吃上北方的面,记忆中的味道又窜上来,也不禁红了眼睛:

    “叔父,早跟你说了,你的路不在仕途,而在写书,书的名字我都给你起好了,就叫《天工开物》;你的修炼之道也不在儒道,而在农医工纺,说不定,你去当个农夫木匠,反而能开创出农夫道、木匠道什么的,从此名垂青史,万古风流。”

    宋应星勃然大怒:

    “不当礽子!”

    宋七正见惯了这种大怒,嘻嘻笑道:

    “叔父,忠言逆耳,毒奶有理啊。”

    宋应星一愣:

    “又是这些听不懂的怪话。唉,罢了,都是命数,咱们宋家祖上曾一门三尚书,如今竟一人都考不中了。七正啊,你要争气。”

    宋七正点点头,沉默半晌,突然说道:

    “叔父啊,我好害怕,害怕我考不上。”

    叔侄俩各有心事,埋头吃面,店铺外却哄闹起来,很多人纷纷跑过。

    宋七正到底少年心性,眼睛不住朝外面飘,索性从凳子上起来,顺手拽过一行人:

    “大婶,有什么热闹可看?这大晚上的,菜市口也不砍头吧,难道是哪家的新媳妇偷汉子了,时间又早了点呀。”

    大婶被人拽住心里不爽,扭头一看宋七正的脸,端地好看,不由得怔了一下,不自禁露出笑脸来:

    “比偷汉子、砍头还好看哩!内城口刚贴出告示,说是当朝公主杀了人,明日午时陛下要当着百姓的面审案呢。”

    宋七正心里的好奇哇卡哇卡,真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当即松开大婶,一把拽过宋应星,把他拽出面馆,拉着奔跑起来。

    “松手!松手!”

    “不松!叔父你没听到么,公主偷汉不成,怒而杀人,不交给三司会审,偏偏要当着百姓的面审,这分明是大热闹啊!”

    “松手!面钱还没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