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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诸子百道

    内城口早挤满了人,男男女女不亦乐乎。

    宋应星、宋七正叔侄俩站在距离内城口百米开外的街道上,别说看告示了,连挪动身体都很艰难,仿若置身云端却又不能落、落、落,难受得很。

    “叔父,你看前面那人,鼓鼓囊囊的,又搭在腰间,好雄伟啊。”

    “别胡说,咱们又不是小偷,看人钱袋干嘛。”

    呼啦啦的,叔侄俩旁边聚集的人陡然一空,宋七正瞅准时机,往护城河边移动过去,这里不在大道上,人少一些。

    “兄台,要告示不要?三文钱一张。”

    叔侄俩刚在护城河边站定,一人拍了拍宋七正肩膀,又神秘兮兮地凑上来:

    “这样长的队伍,就是等到天黑,也甭想挤到前边去。在下沈万三,也是初来京城,三文钱交个朋友如何。”

    宋七正扭头看过去,是一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跟自家叔父这种老实人不同,眼神贼的很,一眼就看出叔侄俩是外地人。

    “沈兄,告示上的内容是头猪都听说了,不值三文呀。但你要能讲清楚这具体的前因后果,我出十文。”

    “好!”

    沈万三眼睛一亮,顿时点头,凑近了小声道:

    “要说这事,可是离奇的很,百年难遇啊。”

    “当今陛下圣明,开了海路,通了贸易,我们这些做买卖的感激得很,不敢编造他老人家的闲话,只说大伙都知道的。”

    “陛下宫中有一妃子,是从西洋来的,十分美丽,进宫没多久就诞下一名公主,取名朱·索菲亚,名字离奇吧,后面还有更离奇的呢。”

    “这位公主不喜咱们老祖宗的四书五经,专爱捣鼓火枪火炮,听说还是西洋一个什么教的教徒。而且,她还拜了一位西洋老师,哎,你猜怎么着,前几天,她突然就把这个西洋老师杀了,用的正是火枪。”

    “这可不得了,咱们大明朝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御史大人们坐不住了,纷纷上表,要陛下严惩公主呢。”

    “这不,陛下就贴了告示,要亲自审案,还让百姓看着,说不定就要斩了公主,啧啧。”

    宋七正听了,真是惊诧万分,原来不是偷汉子的戏码,而是大义灭亲的戏码。

    若是交给三司会审,是杀是放还不是皇帝一人说了算,最起码也能通融一二。当着百姓的面审,万一真有其事,不好糊弄啊,难道说是无心的?

    “沈兄,公主为什么要杀自己的西洋老师?”

    沈万三摇摇头:

    “听说就是意外,捣鼓新型火枪的时候走火了。”

    “......”还真是无心的。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宋七正掏出十个铜板塞到沈万三手里,拉着自家叔父又往人堆里挤。

    宋应星不禁抱怨:

    “既然知道了,咱们沿着巷子回去就是了,你又挤进来做什么?”

    宋七正一笑,朝宋应星说道:

    “花了钱总得赚回来不是。叔父,你来过京城几次,可听过评书吗?今天我讲一回,名字都起好了,就叫《异族公主受难记》,愿意听的,一人只收一文钱。”

    不多久,街道人群的正中心,逐渐形成一个圈,低沉的声音从里传出: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首。青史几行名姓,北茫无数荒丘,前人撒种后人收,无非是龙争虎斗!今日咱不表男子中的王公将侯,单说女子里的红颜锦绣。”

    “话说索菲亚公主降生之时,天上有七色神光照耀,地上有黑白麒麟生角......”

    “......”

    “索菲亚公主性命如何,诸位看官,且听明日分解。”

    评书行至中途,宋七正拉着叔父去讨钱,宋应星满面羞赫,人就是不动,人群中倒挤出一人,正是沈万三。

    沈万三把衣襟前摆拖成一个兜布,到一个男人面前就作声“爷”,到一个女人面前就作声“姑奶奶”,不论对面年纪大小,不论是否给钱,他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

    宋七正心里暗叫一声要遭,这孙子肯定是看自己坏了他的生意,要截胡。

    谁知沈万三收完了钱,竟又都送了过来,大概有两百多文,留下一句话走了:

    “好小子,不打不相识,咱们明日再来过!”

    月落柳梢头的时候,叔侄两人才疲惫地回到酒楼,清洗一番之后,各自回到房间,宋七正从包袱里拿出一本朱子集注的《诗经》,看一会儿,悟一会儿。

    他早已经对书中内容滚瓜烂熟,甚至倒背如流,之所以还是每天做这些,是为了体悟书中隐藏的道理,所谓“道之现,一瞬之间,常悟常新”。

    儒道修炼,就需要这样勤勉,一日都不能懒惰。

    第一境界儒生境,对所有的儒家典籍倒背如流,出口即可成章,所谓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第二境界乡贤境,说出去的话天生让人信服,做出来的事天生得到拥护,所谓一乡之里,贤明者也。

    第三境界官吏境,思维更加严密,观察更加入微,对民心有更多把握,对事务有更多理解,所谓官吏治县,盗贼易帜。

    第四境界大儒境,一句话可让万人拜服,一行字可令儒生心变,有自己独特的主张,从心所欲,不逾矩,所谓大儒,儒之大者。

    一般来说,修道四五年,经典的儒家典籍也就能倒背如流,踏入儒生境界;

    等到考中举人,乡邻之间有了很大名声,很大威望,说话管用,做事得到拥护,就算踏入乡贤境界,这一过程至少在十年之上;

    举人、进士授官之后,在官海浮沉中飘荡,在人心难测中坚守,懂民心,知政务,可治一县之地,就能踏入官吏境界。然而,大部分官员不过尸位素餐,行事做人懵懂荒唐,虽在其职,却永远也踏不进这儒道四境的官吏境界。

    所谓大儒,境界不可揣摩,或治世于高堂,或隐居于山野,有自己独特的风骨和政治见解,从心所欲,不逾矩。

    这就是儒道四境。

    每破一境,周身之气愈浓,发出隐隐约约的白、绿、青、红四色光芒。

    乡贤境界就是绿光,这绿光,照得宋七正发慌,急于晋阶而不得。

    宋七正把儒道四境各找了一个具体意象作为参考,儒生境就是幻想现实的大学生;乡贤境就是认清现实的打工人;官吏境该是能够利用现实的小老板;大儒境就是编造现实的舆论领袖。

    他前世当不上老板,大概没有这样的“七窍玲珑心”,这辈子虽说有意识地改变很多,但本质终究没变,这才难以进入官吏境。

    “叔父,我是不是没有修道天赋啊,你安慰我一下吧!”

    “滚!”

    宋七正拖拉着鞋,披着外衣,重重敲响宋应星的房门,等进去了,也不说话,垮起个小猫批脸。

    宋应星熬不住了,放下手中的书,把插在心口上的刀拔出来,滴血安慰:

    “七正啊,你是咱们老宋家唯一一个有希望高中三甲的人,可不能气馁。上一届科考的庶吉士张居正张大人,他当时就住的这个酒楼,十二岁入儒生境,十六岁入乡贤境,二十三岁科考高中入官吏境,二十五岁就入了大儒境,厉害吧,你比他还厉害,十五岁就入了乡贤境界,怎么能说自己没有天赋呢。”

    宋七正听到叔父说自己比张居正厉害,心里顿时好受了些,又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安慰起停留在乡贤境界十余年迟迟不能突破的宋应星。

    “叔父,别人都说你不务正业,此生都踏不进官吏境界了。可要我说,除了儒道和武道之外,这世上肯定也存在其他的道,就比如农夫道啊、木工道啊、枪炮匠人道啊。三百六十行,行行皆是道,这样的话,天下之道共一石,叔父独占八斗,不必在意乡里人的言论。”

    叔父脸越来越黑,把腿上被子掀开,就要下床教训教训这个目中无叔父的侄子,可刚下床,一下子踉跄,险些摔到地上。

    腿竟然麻了。

    “哎哟,不当礽子!调侃起你亲叔父来了!”

    宋七正跑出门,笑道:

    “叔父,我这可不是调侃。”

    “儒家学问能成道,那诸子百家皆可成道,这该是可以推论的事实,墨家、农家、医家、杂家...研究的人少,但实际的作用未必小,将来定能成事。”

    “诸子百道,咱们叔侄同修,就各修五十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