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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送别

    “叔父,我又闯大祸了!”

    一大清早,宋七正敲开宋应星房门,趁着送早餐的功夫承认错误。

    宋应星早已起床,还是在埋头写自己的东西,闻言回答道:

    “再给我五天,哦不,八天吧,到时候抄家灭族你看着选,我都行。”

    宋七正吓了一跳,叔父这是心如死灰,连骂都不想骂他了吗?

    “我说笑话的,叔父,咱们先吃饭吧。”

    “我没说笑话。”宋应星放下毛笔,拿起筷子,夹了一些辣酱菜到自己的粥碗里,不冷不热说道:“门外的兵士又是你招惹来的吧,说说为啥,也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宋七正心虚,吞吞吐吐地说了教坊司的事,又说了自己对孙显宗身份的猜测,继续说道:

    “当日三哥遭逢大祸,我只是开始的时候去了一趟顺天府衙,并无再做其他事,实在想不到哪里得罪了孙显宗。他第一次见我,却恨我恨得像是要吃了我似的。”

    宋应星原来一脸“自己家的孩子,恨不得打死他”的不满神情,此刻却又“自己家的孩子,竟有人恨不得打死他”的担忧,眼神里又是愤怒,又是懊悔,又是屈辱。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握住汤勺的右手开始爬满青筋,以至于微微见骨,半晌之后,无力松开了,叹了口气:

    “七正,叔父读了四十年圣贤书,到如今竟不敢说一声你做得对。宋家无能,叔父无能,不能庇佑住你,以至于对就是错,错就是对。”

    宋七正看着叔父模样,心里最后一丝不甘心也烟消云散。

    昨晚掌柜的欲言又止点燃了他全部的愤怒,可一觉醒来,躺在被窝里,看着从窗子透进来的阳光,他突然十分害怕,害怕自己会死,害怕叔父会死,害怕宋家的姐姐妹妹们会死。

    自己凭什么,只按自己好恶,而不顾族人安危呢?

    自己凭什么,要为心中的一点点真实,而搭上他人性命?

    这值得么?

    这不值得。

    “叔父,今天收拾收拾,明天咱们就回奉新吧。”

    “不救...你那个朋友了吗?”

    “他必死无疑,用不着救。”

    “那不等后天发榜吗?”

    “咱们考不中,用不着等。”

    宋七正吃着粥,眼泪却噗哒噗哒掉下来:

    “不救了,没意思,充当挡车的螳螂,太傻逼了。”

    又是一天过去,叔侄俩在酒楼掌柜那里退了房,宋七正收回自己补偿的其中十三两,还是背着当初来京城时背着的包袱,朝城门口走去。

    今天竟又是进京城时遇到的那个城门四哥当值,他见了叔侄俩,竟还认得出来,不解问道:

    “明日才发榜,你们怎么今日就要走了?”

    宋应星沉默,宋七正笑道:

    “我们叔侄自知才华浅薄,定是中不了了,索性省些银子,作三年后来京赶考的盘缠。”

    城门四哥心里叹了口气,这样的情形他已不知见过多少次,所谓三年后再来赶考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原本还想着若这叔侄俩能高中一个,自己当初的一点“好心”就能得到回报,但终究是落空了。

    不过也不气馁,京城里,失意才是常态,得意并不长久。

    他没有因为这个就给叔侄俩坏脸色看,抱拳恭送,笑道:

    “既如此,一路顺风。若三年后还来,切莫忘了城门四哥。”

    叔侄俩拱手答谢,正要出城,身后却传来声音:

    “七正兄,等等,我们来给你送行。”

    他们朝身后一看,正是王守仁、于谦、海瑞三人,他们身后还跟着戴有轻纱帷帽的秋水姑娘。

    宋七正很高兴,一一拱手答谢:

    “谢谢你们来送,江西路远,我可不想孤孤零零得走。”

    谁知王守仁接着就讥讽一句:

    “你几乎要把我们的房门敲破,告知你要回家乡,不就是要我们来么!”

    于谦哈哈大笑:

    “我还就是喜欢七正兄这样坦坦荡荡的性子。江西虽远,将来未必不能再见,到时再畅饮一番,不醉不归。”

    接着又轮到海瑞,他却一脸生气的样子,好像宋七正欠了他钱:

    “七正兄如此才华,定能高中,将来为大明效力,为百姓谋福,怎么就非急着走呢?”

    宋七正叹息一声:

    “京城寒气重,我这个江西人可受不了。”

    谁知王守仁冷哼一声:

    “京城的寒气,未必到不了江西。你自以为聪明,难道不知既已入局,断无抽身的道理吗?以你才学,我已托我父保举你入翰林修史,你大可不必如此害怕。”

    宋七正、于谦、海瑞吃惊地看向王守仁,既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又实在没想到他竟还做了这许多事。

    宋七正躬身拜谢,说道:

    “做事在前,豪言在后,守仁兄才是真君子,我不及也。”

    王守仁见宋七正并不搭理自己说的话,也不打算强求,说道:

    “你既心意已决,我无话可说,你好自为之吧。”

    这边沉默,一直未曾说话的秋水姑娘递过来一件绸缎包袱,说道:

    “回家路远,寒气又重,奴婢做了一套护膝,若公子不嫌弃,可在冷的时候穿上。”

    宋七正吃了一惊,接过护膝,又朝前走一步,离秋水姑娘变得很近,说道:

    “别动!”

    他把护膝交于左手,右手抬起,伸到秋水姑娘脸边,掀起一半帷帽上的轻纱,露出一张绝美的侧脸:

    “嗯,新肉渐生,伤口开始愈合了。你在李太医家里,既作病人,也要作侍女、徒弟,这样就算离了舅舅舅母,以后也有谋生的本事。”

    旁边于谦一拍胸脯,笑道:

    “秋水姑娘放心,七正兄拜托的事我昨日已开始办了,明天还需你一同去你舅舅家里一趟。”

    宋七正见一切都已妥当,朝众人拱手拜辞:

    “我先去躲一阵,以后必有相见的机会,只希望到时不要有太多的物是人非才好。”

    “四位哥哥妹妹,七正走了!”

    城门四哥远远站着,听不见说了什么,但心里咯噔一声,却道自己看漏了眼。

    他每日城门站着,不知见过多少人物,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送行的人里面有官宦子弟,气质风采飞扬。

    更别说还有那位女子,看着像是教坊司的秋水姑娘,选花魁的时候他还远远看过呢,如今竟与那士子很亲密似的。

    他见那对叔侄又过来了,忙笑着迎上去,送出了城门。

    却说城门外,已是热闹景象,赶着进城的百姓们或挑着扁担,或一身轻衣,或携家带口,排起了长队。

    叔侄俩又朝前走了一两百米,远处绿茵渐生的地方,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外面,站着蒂儿姑娘。

    见两人过来,蒂儿姑娘高兴挥手:

    “宋老先生,宋公子,我家殿下在这呢。”

    马车上,一个身穿淡黄缀花改制沃裙的明艳少女款款下车,亭亭而立,对着叔侄俩人行常礼微笑:

    “宋老先生,宋公子,此行南去,水长路远,望咱们还有相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