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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认亲

    据说沈书沅的父亲沈家老爷沈长殊,祖籍顺阳浙川,家世殷实,五代书香门第,代代以考取功名为己任。只可惜沈家与官场缘薄,唯有沈老太爷册封过浙川刺使,其他人皆与都城无缘。

    直到沈长殊十年苦读,终于在科举考试中一举拿下进士,又因机缘巧合结识御使中丞王辽的嫡女王妤姬,而后与王氏联亲,有了王氏家族的鼎力支撑,沈长殊举家迁移都城,又在官场节节高升,做到如今的出使大夫,算是祖辈里最杰出的人才了。

    沈尖尖趁着月色在沈府里晃了大半圈也没有找到回沁香园的路,她不过是趁莺歌不注意独自跑出来透透气。谁知沈府太过庞大,夜色下的院子也是大同小异,根本就分辨不出来时的方向。

    从小在沈府里长大的三姑娘,竟然有一日会在沈府里迷路!这事传出去,怕是无人会信!

    沈尖尖不清楚沈府的形式,又知沈书沅生前得罪过不少人,若自己唐突寻人问路,怕是有挨揍的可能。

    沈尖尖一边念念叨叨的骂着沈书沅做人不厚道,骂她跳河就跳河,何必还要拉着无辜的自己来受苦。

    一不注意又被脚下的石阶扳倒,标准的狗啃式摔姿疼得沈尖尖龇牙咧嘴胡叫一通,又眼泪汪汪的挣扎着想起身。

    “蒹蒹?”

    听到来自头顶的低声呼唤,沈尖尖差点以为这是来自天神的召唤,低沉温厚的嗓音落在这渗人的夜色里竟能给人些许的安全感。

    沈尖尖干脆放弃挣扎,认命的趴在原地遽然抬头,只见眼前一位身穿白色长衫的儒雅公子微微探身望着自己,与她对视之后,又望着她笑得满脸温煦。

    只是这公子太过瘦弱,似乎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倒。

    公子身后的家丁提着一盏微弱的马灯,看清沈尖尖的面容,又露出一脸莫名的敌意。

    沈尖尖在头脑里飞速搜索一翻,依然不能确定眼前的公子到底是何人。

    听说沈从受过沈书沅的迫害,看到自己不该是这般风平浪静之态,得见昔日仇人落难,不落井下石,至少也要讥讽几句,沈尖尖初步断定此人非沈从。

    若是沈瀚——沈尖尖心里一记闷哼,她竟然从未向莺歌打听过沈府里兄弟姐妹的模样与品行!

    所以眼前人,她不认识!

    见她如傻儿一般呆呆打量自己,男子俯身托住她的胳膊,又花费了一翻力气将她从地上艰难的惨扶起来。

    “府里的人都说你病了,你可是连二哥哥都不认识了?”

    二哥?沈从!

    沈府嫡子,沈从,字伯义,从小便师从九溪山空法道人,因才华横溢,闻名都城,尊称白泽君。回到都城后的沈从先是被暄桓帝破格录取进宫做了太子伴读。后因新帝上位,沈从又被新帝跟前的当红首辅王辽极力举荐进了御使台当差。

    沈从不过弱冠之年便有如此成就,从他身上却丝毫不见一分自满与骄矜之态,反而是他一身的舂容大雅看得沈尖尖心生愧疚。

    如此磊落的翩翩君子,是自己格局小了!

    面对沈家二哥,沈尖尖本意是要好好说话的,但是一开口就变成了,“这么晚了二哥怎么还未休息,二哥也迷路了?”

    是了,沈二公子从小师从九溪山,也是最近才回的沈府,他在沈府迷路再是正常不过!

    沈从愣了愣神,哑然笑道:“原来蒹蒹迷路了!”

    “蒹蒹?”

    现在轮到沈尖尖愣神了,沈家二哥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沈从温和的抚摸着自家妹妹一头柔顺的长发,暖暖笑道:“蒹蒹病了一场,便连自己的乳名也不记得了!”

    “说起来,你的乳名还是阿爹亲自为你提的字。”

    见沈尖尖听得认真,沈从继续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你的名字取字于蒹葭的蒹,也寄托了阿爹对如姨娘的一片相思之情!”

    早就听莺歌说过沈老爹在娶王氏前,外面本来就有一位与其感情极好的如夫人,这位如夫人便是沈书沅的亲生母亲。

    只是迫于王氏背后的压力,如夫人一直被王氏防备于沈府外。本以为王氏死后,沈老爹与如夫人这对苦命鸳鸯终能够得见天日,但如氏还未进府,又因生产时大出血,最后血崩而死。

    这样说来,沈书沅还真是灾星附体!

    见沈尖尖只顾发愣,沈从继续笑道:“二哥前几日去看你,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后来听说你已无大碍,二哥便想着何时再去探望你才好。如今再见你,蒹蒹都能行走如便了!”

    去探病都需思虑,这沈书沅与沈家二哥之间的感情是有多差劲!

    沈尖尖尬笑两声,随口说道:“二哥的腿脚现在可好些了?”

    本来只是一句普通的问话,不知怎么就让沈从身后的家丁提高了警惕。

    那家丁听到此话,瞬间上前将沈从挡于身后,又朝沈尖尖做出防备的姿势威胁道:“三姑娘又想对二公子做什么!”

    这般防备自己,这位温文尔雅的沈二公子到底在沈书沅手里吃过多少苦头?

    沈尖尖还是从莺歌的嘴里得知,那年沈从好不容易从九溪山回到府中祭祖,竟然被恶女沈书沅用炮仗炸伤了腿……

    想到这些,沈尖尖真诚道:“我无心伤害过二哥,现在想起来心里愧疚,并无他意。”

    家丁冷哼道:“三姑娘哪里是无心之过,三姑娘明明是见二公子好欺负罢了,三姑娘还是离我们二公子远些才是……”

    “无妨无妨,葫芦不必如此紧张!”

    见沈从又信步上前,葫芦焦急道:“公子!”

    “你退下便是!”

    喝退家丁,沈从对满脸谦意的沈尖尖温和的笑道:“天色已晚,二哥送你回去可好!”

    还敢送这恶女回去,二公子莫不是闲自己命硬!葫芦一声哀叹!

    撞上葫芦威胁的眼神,沈尖尖莞尔一笑,指向葫芦道:“二哥明日还要进宫当差,今日应该早些休息才是,他送我便是。”

    沈尖尖与葫芦你去我来的眼神里颇有一股硝烟蔓延的味道,沈从不放心道:“这行吗?”

    沈尖尖双手合在一起拖住下巴,眉眼弯弯的笑道:“二哥放心就是,蒹蒹以后定做一个让二哥哥宽心的女子,以后绝不做让二哥为难之事可好!”

    “让我宽心的女子?!”沈从似乎完全不能判断此话的真实性。

    趁沈从诧异之际,沈尖尖朝葫芦大喝一声,“走。”

    说完她便提起繁琐的裙角转身就走,她本意是想在沈从面前来个脱胎换骨的华丽转身,谁知不等她走上石阶,葫芦便在她身后无情的喊道:“三姑娘走反了!”

    于是,沈尖尖埋着恨不得低到尘埃里头,又红着脸从沈从身边折返而过——

    她当然没有看到她经过的两人——

    一人看她如看女儿般的宠溺!

    一人看她如看傻子般的鄙弃!

    沈尖尖单独带葫芦出来自然有她自己的目的,她就是想知道沈书沅以前对沈从到底做过多少恶事,以至于让他身边的人对自己这般深恶痛绝!

    而葫芦对她显然也没有客气,他提着马灯在前面走的飞快,又专捡那些灌木草丛和路面不平的小道走。

    沈尖尖在灌木丛被莫名动物惊吓两次后,她干脆坐在一处凉亭前,反倒不着急赶路了。

    没有多久,葫芦果然提着马灯怒气冲冲的折返回来。

    “三姑娘怎么不走了?”

    “明知道你想看我摔死,我当然不能如你所愿!”

    沈尖尖悠闲的绞玩着长发的模样看得葫芦很是惊讶,他总觉得这三姑娘跟以前不大一样了,以前的三姑娘哪有这般好的性子。

    但这恶女甚是狡诈,又善变脸,自己才不会上当!

    “三姑娘要怎样奴才自然管不着,告辞!”

    “你若觉得将我独自丢在此处能过二哥那一关,尽管离开就是。”

    本来离去的葫芦果然折身立在沈尖尖面前怒道:“三姑娘为何总是缠着二公子不放,那件事情已经过去良久,三姑娘难道还要胡作非为的找二公子寻仇不成。”

    “三姑娘可知,二公子刚回沈府便为了搭救落水的三姑娘,受凉生了一场大病。前些日子二公子病得几乎难以起身,近日才能些许进些米食……”

    沈尖尖发现这沈府里的人说话都惯会夸大其词,但听到沈从竟然在当日搭救过落水的沈书沅,她又从心里感到丝丝安慰。

    本以为沈书沅在这若大的沈府里遭人人唾弃,没想到沈家二哥还愿意待见她。

    只是葫芦的话让沈尖尖有些许的迷糊,“你说的那件事是哪件事?我又找二哥寻什么仇?”

    葫芦冷眼道:“三姑娘少在奴才面前故弄玄虚,三姑娘骗骗实诚的二公子也就罢了,奴才不会上你的当!”

    这话说的,就沈家二哥傻呗!

    “落水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要说便与我说明白些,别吞吞吐吐的让我瞧不上!”

    沈尖尖的激将法果然有用,葫芦挺直脖子道:“说便说,反正此事被三姑娘闹得府里人尽皆知,并不是什么秘密。”

    “二公子年幼时,曾无意中将还在襁褓中的三姑娘摔到过,可当年二公子不过髫龀之龄,又怎会有意为之。”

    “三姑娘长大后不知从哪里得知此事,从此便日日来我们院里找二公子寻仇。三姑娘不管遇到何种不如意,最后竟都能怪到小时候被二公子摔坏了脑袋上。”

    “二公子被逼无奈,小小年纪便被老爷送去九溪山,一去就是十余年。后来回府后,三姑娘更是闹腾得厉害,二公子自愿出府去皇宫伴读,一去又是好几年……”

    这样说来,沈从算是因祸得福,浑身的才华都拜沈书沅胡闹所为?!

    若真是这样,那王中丞是聋子还是瞎子?他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外孙被这般欺负!

    这葫芦简直对自己成见太深,不分青红皂白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自己就是了!

    “三姑娘识文断字不行,女红不行,都城里女娘们该熟通的六艺三姑娘更是愚笨得样样不通……”

    嘿,此话说的便不厚道了,这多少带点人身攻击!

    葫芦才不管厚道不厚道,抨击起沈书沅的恶行来真是口若悬河!

    沈尖尖一声虚叹,不亏是跟在沈大才子身边的人,骂起人来真是死人都要被气活!

    “三姑娘不肯勤奋学习,反倒说是受二公子所累,如此便罢了,三姑娘在府外爱惹事生非后,竟然还好意思报二公子的名讳来脱身,二公子真是人在宫中坐,祸从天上降……”

    “二公子那年在九溪山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三姑娘明知二公子自小患有痫症,却偏偏诓骗他去硝烟地区,又害他被炮仗炸伤……”

    “三姑娘如此冥顽不灵,又屡教不改,照奴才说,三姑娘……”

    兴许是后面的话大逆不道,这小奴才凭借自身修养,竟然忍了下来

    听到沈书沅对沈二公子的所作所为,沈尖尖也是恨的牙疼,“我,我竟然从来不知,我对二哥做过这般可恶的事……”

    “三姑娘的恶行哪里只有这些,三姑娘的恶行奴才说三日三夜都说不尽。奴才今日与三姑娘说这些,便是想告诫三姑娘,三姑娘若真想痛改前非,就该与二公子断绝来往,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葫芦将自己手里的马灯胡乱塞到沈尖尖手里,硬气的嚷道:“奴才话以至此,三姑娘好自为之。”

    他伸手往前方一指,道:“顺着这条小道便可以到达沁香园,奴才将三姑娘送到此处已是仁至义尽,三姑娘若想去二公子面前告发奴才也请随意。”

    这小奴才说完,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唯独留下沈尖尖一人在此凌乱。

    见灌木丛中又闪现出两团黑影,沈尖尖没有了先前的害怕,现在反而对着那些黑影长叹道:“沈书沅,你当真是不厚道,你这是撂下多大的烂摊子等着我来收拾,你是否太看得起本姑娘!”

    那黑影受了灯光的惊吓,又一溜烟跑得没了影,最后只留下强劲的秋风无辜吹乱了女孩的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