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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对峙

    梅姨娘至从在沈蒹蒹这里折了四名婢子之后,倒是有数月没有在沈蒹蒹面前出现过。

    听府里的下人说,二夫人从沈蒹蒹这里回去不久后就病了,沈蒹蒹不知是真是假,她只是想不到梅氏这般不经折腾,自己不过拔了她四颗毒牙,哪里就值得她大病一场!

    但梅氏不想见自己倒是真,梅氏曾派人来传过话,说她突发疾病,恐有传染的可能,特意吩咐沈蒹蒹不必去看她。

    从字面意思来看,梅氏的语气尽显和蔼之态,意思也都是替沈蒹蒹着想,但想起上次梅氏黑着脸离去的场景,沈尖尖现在闭着眼睛也能想到梅氏传话时的痛心疾首。

    梅氏不来寻自己麻烦,沈蒹蒹倒是乐得自在。

    但这沁香园终归是梅氏的院子,自己不过是借住偏院一角,自己这些日子的一言一行自然逃不过梅氏的法眼。

    在沈蒹蒹与沈家二哥厮混半月之余后,梅氏终于忍耐不住,趁着鸟语花香之日带着养精蓄锐的张乳娘等人气势汹汹的杀到了沈蒹蒹居住的偏园!

    那日不等沈蒹蒹灵活如兔的跳进院子,早就守在院门外的莺歌便奔过来急色道:“姑娘,不好了,二夫人又来了!”

    从上次看清梅氏的真面目,莺歌现在提起二夫人便大变颜色。

    “二夫人来了你慌什么?”

    沈蒹蒹捏捏莺歌因为太着急而布满汗珠的鼻子,回答得甚是没心肝。

    “奴婢,奴婢想着二夫人来找姑娘,总归没有什么好事!”

    沈蒹蒹莞尔宽慰,“姨娘上次不是说要送我一些东西么,说不定姨娘今日是送东西来了!”

    莺歌无言,心里懊恼自家姑娘的心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经过上次的落水事件,莺歌本以为自家姑娘总算学到了一些识人的好本领,现在见沈蒹蒹甚是心大的跳进内室,莺歌操心的摇摇头,又急步跟过去。

    “姨娘,可是姨娘来了……”

    听到沈蒹蒹还未踏入内室,便亲密无间的呼唤自己,梅氏连忙起身迎过去,“我儿几日不见,又长个了。”

    “还是姨娘喂养的好!”

    阿谀奉承沈蒹蒹怎么会输,她与梅氏半斤八两的互相吹嘘一翻,张乳娘又迫不及待的领着几名婢子上前道:“姑娘看看这些婢子,可有中意的?”

    沈蒹蒹望向慈眉善目的梅氏,疑惑道:“姨娘这是何意?”

    梅氏捧着沈蒹蒹的双手苦口婆心道:“上次因那些贱婢所累,害得我儿这院子里的婢女折的折,散的散……想我儿原先是那般喜爱热闹之人,姨娘现在见到这院子里如此凋敝,于心何忍?”

    “哦,这些人也是乳娘精心选来的?”

    听出沈蒹蒹的讽刺,张乳娘面色一滞,梅氏又和蔼笑道:“外面选来的婢子终归让人不放心,这些婢子服侍我多年,又知根知底,由她们伺候沅儿,我最是放心不过。”

    见眼前的几名婢子低眉垂眼,甚是谦卑有礼,看来梅氏为了撇清她与上次事件的嫌隙,这次花了大心思!

    可她这养女哪里这般好糊弄的,沈蒹蒹甚是懂事的笑道:“姨娘对沅儿的用心良苦,沅儿自然知晓。但沅儿收下这些婢子,怕是有违阿爹与长姐倡导简朴为生之计,沅儿若惹得阿爹不快,影响姨娘与阿爹的和睦,该是沅儿的不是了!”

    她这话不就是暗讽梅氏以前是故意挑破她与沈老爷和沈家长女的和谐么!

    梅氏被沈蒹蒹说得急赤白脸,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沈蒹蒹随手指向一位进到内室便眼神乱瞟的女婢,浅笑道:“既然姨娘对沅儿如此用心,沅儿也不好拂了姨娘面子,我选一位就好。我看她便不错,就她吧!”

    被沈家三姑娘瞧上,这婢子变化万千的神情也是有趣,她先是在旁人的好心提醒下蹙眉而望,而后又难以置信的自我打量一翻,最后才较为满意的点点头,不知是何意。

    沈蒹蒹看着有趣,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

    见沈蒹蒹冲她肯定的点点头,她挺直身板,傲骄的回道:“我叫闻香。”

    “在主子面前要自称奴婢,教了你多少次,怎么还是记不住?”

    被张乳娘大声呵斥,那婢子虽没吭声,但鼓着的嘴巴也是相当不服气。

    训斥完婢子,张乳娘又朝沈蒹蒹急色拜道:“三姑娘不可啊,这婢子进府的时日不长,年纪偏小,又粗鄙无知,怕是伺候不好三姑娘。”

    那婢子听到此话,不服气的伸着五根指头抗议道:“我都来五日了,阿娘说我做饭,好吃;浣纱,洁净;还会照顾阿爹,很不错!”

    莺歌听着她这般小儿吹嘘,笑得眼泪都藏不住。

    张乳娘急得破口大骂,“混账,还不闭嘴,谁允许你回话了!”

    那婢子还是有些骨气的,惹怒了张乳娘,她也敢无畏的瞪回来。

    张乳娘骂骂咧咧一通,又指指自己的脑袋向沈蒹蒹解释道:“此女从小痴傻,正因如此,才会被双亲贱卖到此。今日也不知是哪个没长眼的,竟将这混账东西误带到三姑娘面前,老奴这就将她赶出去。”

    “走走走,惹怒了三姑娘,有你好看!”

    见张乳娘真要驱赶自己,婢子吓得赶紧趴在地上死守严防,就是不让张乳娘得逞!

    “嘿,这贱蹄子,力气倒是不小,来人,给我把她拖出去……”

    “慢着。”

    沈蒹蒹紧急救下女子,对梅氏道:“说起来,这婢子与我倒有些许相似,姨娘说呢?”

    梅氏不知她是何意,总之这养女如今说话尽是弯弯绕绕,让她琢磨得头疼。

    不过,要说这两人真有什么相似点,便一个是先天不足的傻子,一个后天养成的白痴!

    梅氏左右不好回答,连忙笑道:“沅儿胡说什么!”

    “这婢子我要定了,姨娘可舍得?”

    梅氏难得她这般坚持,又想着这婢子给了沈蒹蒹,除了不能为自己所用,倒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她暗暗瞪了一眼急于求成的张乳娘,转而朝沈蒹蒹宠溺的笑道:“难得沅儿喜欢,留下便是。”

    “谢姨娘!”

    沈蒹蒹倒是像得到宝贝一般欢喜,她谢过梅氏,又对莺歌吩咐道:“带她下去。”

    “诺。”

    莺歌朝沈蒹蒹微微福礼,走过去冲满脸防备的婢子友好的伸出手,笑道:“跟我走吧,阿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听到好吃的,婢子满眼云雀,她灵活的从地上爬起来,巴巴来牵莺歌的手,纯真懵懂的模样看得沈蒹蒹心疼不已。

    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让原本和谐的气氛瞬间尴尬下来,梅氏寻找话题的问道:“沅儿这是从哪里回来的,你看你,玩得衣衫尽湿,着凉了可怎么办?”

    说着,梅氏便举起自己熏了檀香的方巾不住为沈蒹蒹贴心的擦拭额头。

    现在才看到自己衣衫尽湿?这梅姨娘的关心总是这般让人膈应!

    沈蒹蒹毫无痕迹的躲开梅氏的接触,如实回道:“我刚从二哥那里回来,孟曜说,像我这样每日走动走动,流一身汗水,反倒利于强身健体!”

    “孟曜还说我以前养尊处优,硬是养出了一身臭毛病,若不及时锻炼,以后怕是会恶病缠身……”

    那男子一脸嫌弃的说教,好像自己求着他看病似的!明明是沈家二哥闲他聒噪,他又抓着沈蒹蒹练手来着……

    听到此话,梅氏的神色明显顿了又顿,张乳娘不等梅氏发声,便愤怒道:“姑娘说的这孟曜是何人,可是二公子府上的人,二公子怎能任旁人这般诅咒姑娘,真不知这二公子安的什么心?”

    沈蒹蒹漠视老媪的挑拨,反倒冲梅氏风淡云轻的笑道:“乳娘算是府里的老人,竟也学着那些不知礼数的婢子躲在主子身后嚼舌根,姨娘觉得这样可妥当?”

    梅氏眼神一怔,连忙捧起沈蒹蒹的小手解释道:“沅儿误会了,乳娘只是担心你年幼受骗,并无他意。”

    “阿爹与孟大人曾经一同参加科考,两人后来便一直交情匪浅。大夫人与孟夫人更是闺中密友,听说她们二人情到浓处时,曾为尚在腹中的二哥与孟府小公子指腹为婚。若他们二人中有一人不是公子,恐怕沈府与孟府早就成了姻亲。乳母粗鄙寡闻,这些事情不知晓便也罢了,但姨娘以前与大夫人亲厚,姨娘也不知孟小公子?!”

    沈蒹蒹眉眼弯弯,笑得纯真无邪。

    这养女看似无心之言,其实她惯会往人胸口捅刀子,梅氏和张乳娘无不被她气得热血上头。

    她骂乳娘见识浅薄便也罢了,她这是提醒梅氏永远都不能忘记,自己当年作为王氏的贴身婢子,是怎么趁着王氏有孕上位,是怎么被沈府长女沈书雁为母复仇,又借助王氏族人的力量将她打压多年而不得出头的耻辱……

    梅氏只觉得一口恶气堵在自己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似乎又有旧病复发的迹象。

    梅氏心口的恶气还未顺过来,这养女又夸夸其谈道:“二哥与我是血亲,我与二哥呆在一处,姨娘担心什么?”

    见梅氏心气不顺,脸色也是难看,张乳娘烦闷道:“二公子常年不在府中,三姑娘与二公子能有什么感情!”

    “还有,三姑娘落水前与二公子明明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怎知落水后发生了什么,三姑娘竟然与二公子如此交好,这怎能令二夫人不担心!”

    “乳娘可清楚我因何事与二哥结仇?”

    张乳娘没有想到沈蒹蒹有此一问,这三姑娘目光如炬,张乳娘被她盯得心底发虚,依然硬着头皮道:“二公子年幼时曾摔过三姑娘,三姑娘儿时就被摔坏了脑袋,所以……”

    “所以才一直受歹人挑拨,又与二哥误会多年……”

    张乳娘被沈蒹蒹惊得目瞪口呆,这三姑娘从小呆笨,又不善口舌之争,整日除了喊打喊杀,只会耍赖蛮缠……

    这三姑娘究竟是何时变得这般聪慧,又口齿伶俐,自己竟然毫无发觉!

    唬住张乳娘,沈蒹蒹又朝梅氏道:“二哥当年不过无心之举,竟被心怀鬼胎之人利用此事来挑破我与二哥之间的血亲关系,姨娘可知这谗言因何人而起,抓住此人,定要重罚!”

    沈尖尖此话如一记闷锤,砸得梅氏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又晃。

    “既是误会,解除就好,只是谗言久远,怕是无从追溯……”

    “虽说你与伯义是血亲,但你们终归不是小孩子,你该知道男女有别,更不该总去缠着你二哥……”

    梅氏稳住体内的狂症,又如母亲教导女儿一般说的语重心长!

    偏偏她这养女理直气壮的笑道:“原先都说我不通文礼,又厌学贪玩;如今在二哥院里习文,二哥夸我聪慧非常,又识字惊人,不信姨娘看。”

    说着沈蒹蒹便打开手中的简策,献宝一样的举到梅氏眼前,“喏,这便是我今日抄写的诗文,若让阿爹看到我如今的成就,便知道我不是厌学贪玩,只是原先的先生没有教好!”

    梅氏瞪大眼睛看了看简策上歪七扭八的字体,实在想不明白这沈三姑娘的自信从何而来。

    但梅氏也知,沈老爷若看到以前的白痴女儿如今都能断文识字,不管沈蒹蒹鬼画的什么,沈老爷必定是高兴的。

    梅氏正是清楚沈长殊对沈书沅的偏爱,才敢这般利用沈书沅去满足自己的私欲。

    这些年沈长殊忙碌在外,每每回府看到梅氏对沈书沅的疼爱,以及沈书沅对梅氏无条件的信任……沈老爷都会感激梅氏弥补了沈书沅缺失的母爱,而不会怀疑梅氏溺爱沈书沅的别有用心。

    梅氏此刻只是疑虑这傻女至从落水后,似乎多长出一个心眼一般难以拿捏。

    她百思不得其解,又想到自己很有可能会失去沈书沅这颗好用的棋子,心里的不甘心便如熊熊烈火一般席卷而来。

    直到慌称旧病复发走出偏院,梅氏才敢扶着婢子如溺水的人一般大口呼气。

    张乳娘担忧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梅氏死劲拍了拍胸口顺气,接着屏退其他婢子,她伸手扶住张乳娘,缓缓道:“我只是觉得这沈书沅很是邪乎,我如今竟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她还是我一手养大的小女娘么?”

    张乳娘顿了顿,压低嗓子道:“依老奴所见,这三姑娘怕是落水时被恶鬼俯了身!”

    梅氏大惊失色,“这可如何是好!”

    “老奴听说有一处专门替人招魂魄的法师,若为三姑娘做一场法事,说不定原先的三姑娘就回来了。”

    梅氏为难道:“老爷和大小姐从来不信鬼神之说,若让他们知晓此事,后果不堪设想!”

    张乳娘信誓旦旦,“老爷出远门久矣,归期迟迟未定;此刻正值秋收之季,长姑娘许是在浙川忙得应接不暇,更不会在此时回府;二公子不日也要随驾亲临郎陵,这些日子定不在都城……如此天时地利之机,二夫人万万不能错过了……”

    “夫人不必担心,此事包在老奴身上。若三姑娘真被恶鬼缠身,老奴定能赶走恶鬼;若三姑娘装神弄鬼,非要忤逆二夫人,老奴劝二夫人千万莫养虎为患……”

    梅氏震惊良久,转而又厉色道:“乳娘可办仔细了,一定不能落人口舌!”

    “喏,老奴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