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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驱魂

    夕阳西下时,天边层层叠叠渲染的云彩又倾斜而下,它们如诗人泼出的笔墨一般撒满勃勃生机的山头,撒满风情万种的长街,撒满随处可见的屋蔼,撒满一主一仆过于专注的头顶,又让她们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娴静。

    沈蒹蒹懒散的趴在桌案上,将手中的羌桃依次送到闻香面前,再由闻香举着精致的小锤子认真砸碎,沈蒹蒹再去壳留核,然后在将脱壳的果肉送到闻香张大的嘴巴里。

    至从闻香来了沁香园,沈蒹蒹倒是从她身上找到了许多乐趣。

    闻香毕竟不能与常人相比,她的学习能力差,既不懂尊卑有别,也学不会莺歌她们的谦卑礼仪,言听计从。

    还好这婢子憎恶分明,对她好的人,她知道要笑脸相迎,对欺辱她的人,她也懂得奋力反抗。

    沈蒹蒹一直觉得像闻香这样无所谓惧,无拘无束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她活得通透,远比深陷囫囵的自己还要活得自在。

    沈蒹蒹与她相处时,就像做回了真正的自己一般轻松随意,倒不必过多的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主仆二人佩服默契的画面让刚刚踏进内室的莺歌看得目瞪口呆,她放下手中的简策,又走过来跪坐在二人面前,气笑道:“二公子专程为姑娘带回来的好东西,姑娘就这样全都喂了闻香。”

    “好吃。”

    这婢子满嘴果肉,回答得倒是清晰。

    莺歌朝闻香扮了鬼脸,又笑骂她,“贪吃鬼。”

    沈蒹蒹趁机将大块果肉塞进莺歌嘴里,“这样就公平了,好吃吧,闻香没骗你吧!”

    莺歌含着果肉咬也不对,吐也不对,无奈之下,她举起宽大的水袖挡住自己,解决完口中之食才放下水袖道:“姑娘,你总是这样宠惯我们,哪日宠坏了可如何是好?”

    “坏了不能吃。”

    闻香逗得沈蒹蒹与莺歌捧腹大笑,莺歌又伸手捏住闻香肉呼呼的脸蛋笑道:“你呀你,就知道吃!”

    “闻香此话甚是有理!来,张嘴——”

    “啊……”

    虽然自家姑娘自从落水后,行为举止与原先大不一样,府里的下人又在私下里盛传三姑娘得了失心疯。

    但看到姑娘与闻香相处的温馨画面,莺歌从心里觉得,这样得了失心疯的姑娘,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二公子今日出府前,吩咐奴婢拿了好些简策过来,姑娘可要现在看!”

    沈蒹蒹自认为她的学识放在这里,不说如沈家二哥那般才华横溢,也应该算得上小有成就。可单单只是从学习书写开始,她便备受打击。

    此刻更是头疼的摆摆手,“二哥想在数日之内培养出一名状元郎,好向孟曜那厮证明他慧眼识珠,可惜我确实无能为力,怕是要让二哥失望了。”

    “谁说的,姑娘近日用功苦读,进步很大的,老爷若看到姑娘如此奋进,定是欢喜的!”

    沈蒹蒹尬笑连连,先不说沈府的嫡女与嫡女,听说就连庶女沈书晴的才情在都城的贵女中都小有名气。

    沈老爷有这么多杰出的儿女,就自己这上不了台面的蹩脚书写,沈老爷看了会高兴?

    这话只不过是自己拿来唬梅氏的,没想到被莺歌当了真!

    正在三人说笑之间,突然听到外院甚是喧哗,三人不知出了何事,莺歌正要起身去查看,突然见张乳娘不怀好意的带着一众凶神恶煞的婆子和护院破门而入。

    受过张乳娘的欺压,莺歌本能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唯唯喏喏的问道:“你们,你们这般闯进姑娘的院里,想做什么?”

    见张乳娘来者不善,沈蒹蒹未经思索的便将两名婢子拢向身后,故作镇静得朝张乳娘怒视而立。

    张乳娘根本不屑回答莺歌,而是朝沈蒹蒹说明来意,“自从三姑娘落水后,府里便流言不断,竟然三姑娘丢了魂,老奴今日一定替三姑娘将魂招回来。”

    正不知道她此话何意,张乳娘便冲身后人招呼道:“来人,将这两个贱婢捆结实了扔进材房,莫让她们坏了正事。”

    这老媪话音刚落,她身后的婆子和护院便强行上前行恶。

    沈蒹蒹根本来不及反应,很快便被一左一右两个体态丰满的婆子压制得动弹不得。

    “放开我……”

    只是她这般人微言轻的怒喝声根本无济于事,她左手边的莺歌被困了手脚,反而大胆了一些,“乳娘,你到底想对姑娘做什么,你放开我,我不离开姑娘……姑娘,姑娘……”

    沈蒹蒹自顾不暇,根本无法营救向她求救的莺歌。

    “坏人,坏人……”

    一见情况不对就奋力反击的闻香,先是仗着自己力气大,出手便推翻了左侧袭击自己的婆子。后又一口咬得右边已经抓住她胳膊的婆子“哎呦,哎呦地”乱叫。

    “抓住那小蹄子,快……”

    眼见闻香挣脱有望,最后又被早有防备的护院一棍敲晕,沈蒹蒹与莺歌吓得纷纷忘了挣扎,又不停的呼唤已经被抬走的婢子,“闻香,闻香……”

    “把这些闹事的婢子全部押走,快!”

    “我不走,不走……姑娘,姑娘……”

    莺歌的呼唤声让沈蒹蒹怒火冲天,她挣扎无用,便朝得意的老媪怒声道:“乳娘今日出格行事可考虑过后果?”

    “乳娘今日是受何人之令形事?”

    “姨娘呢,我要见姨娘。”

    沈蒹蒹的连声发问终于让眼前的老媪变了脸色,这老媪阴沉片刻,便应对自如的回道:“三姑娘不用试探老奴,二夫人今日一早便去了清心观祈福,明日才能回府。三姑娘因落水一事惹得府里人人心神不宁,今日之事全由老奴出至护院之责,还往三姑娘莫要攀咬他人。”

    沈蒹蒹心里猛沉,梅氏倒是将自己撇得干净!

    “你效命于谁,你我心知肚明,你以为今日之事,姨娘能清白而退么!”

    “我沈蒹蒹再次发誓,你们今日若敢伤我一毫,改日我定会加倍奉还!”

    张乳娘的脸色变了又变,看向毫无还手之力的沈蒹蒹,张乳娘便全当她是垂死之人的恶语相加。

    “三姑娘说什么胡话,老奴这是在救三姑娘啊!今日驱魂成功,说不定三姑娘还要感谢老奴呢!”

    “来人,堵了三姑娘的嘴巴。”

    张乳娘已经没有耐心周璇,见沈蒹蒹抗拒不从,她好言劝道:“三姑娘得罪了,三姑娘要怪,就该怪自己总有惑乱人心的好本事!”

    沈蒹蒹完全无力应对这些人的粗暴,刚被这些人拖到祭坛,便有一位手持桃木剑的法师一箭刺来,正中沈蒹蒹的眉心。

    一股邪气遍布全身,瞬间让她陷入恐慌,那些带着魑魅魍魉面具的法师步罡踏斗地围过来,又居高临下的对着她唱诵着神秘而古老的咒语。沈蒹蒹满脑都是扰得她心浮气躁的咒语声,她无奈的伸手捂住耳朵,任由那些或是手持天蓬尺,或是手持三清铃,或是手持引磬,或是手持镇坛木,或是身背五彩令旗地法师围着她变化莫测……

    手持桃木剑的法师眼花缭乱的将几张符文烧成一钵浑水,又端到沈蒹蒹面前面前示意她喝下。

    面目狰狞的法师扯掉沈蒹蒹嘴里的裹布,端着符水步步紧逼。

    “喝下去——”

    祭坛外的张乳娘早就迫不及待,此刻更是大声催促,“让她喝下去,快让她喝下去……”

    张乳娘的催促让沈蒹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符水可能不是普通的符水,喝下去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她原本以为梅氏与张乳娘不过如跳梁小丑为难她一翻,直到看到眼前的符水,沈蒹蒹才意识到自己的小聪明在心狠手辣的梅氏面前不堪一击。

    一股透着死亡气息的凉意从头到尾贯穿脚底,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令沈蒹蒹冷颤连连。

    “喝下去……”

    “喝下去……”

    “我不喝……”

    沈蒹蒹逃亡无望,又被两名法师左右控制住身体,她心里焦急,看着装有符水的金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紧闭双眼,视死如归的一头撞向金钵,一阵钻心的疼痛让她头昏目眩,随着热血流下额头,金钵里的符水也全部洒落——

    张乳娘显然没有想到沈蒹蒹会来这招,看向已经摔倒在地,接近于昏死的沈蒹蒹,张乳娘面露凶色的大喝道,“烦请法师救救我们三姑娘,恳请法师再为我们姑娘求一次神水……三姑娘被恶魂缠身,法师尽管驱赶恶鬼,千万莫手下留情……”

    那法师听闻老媪的话,果然又神神叨叨的开始做法求水,而那些带着魑魅魍魉面具的法师一面围着奄奄一息的沈蒹蒹步罡踏斗,一面将又手中的法器当做武器,重重砸向不堪一击的沈蒹蒹……

    “啊……疼啊……”

    沈蒹蒹本来还能强忍住头破血流的疼痛,突然遭受法师的袭击,她痛得失声求助,蜷缩着身子躲避不断砸向自己的法器……

    看来张乳娘确实没有打算给她日后复仇的机会!

    浑身骨裂般的疼痛让沈蒹蒹的身子如炸裂一般难忍,她开始不住的翻滚躲避袭击,又撕心裂肺的喊疼,“爸,妈,救我,我要回家……”

    沈蒹蒹糊里糊涂的叫喊更是让张乳娘抓住了小辫子,“快看,恶鬼现身了,打死她,打死她,打死恶鬼……”

    随着一口鲜血从胸口猝然呛出,沈蒹蒹再也无力支撑,又毫无意识的往地面摔去……

    “坏人,坏人……”

    张乳娘得意之际,突然看到明明被关进材房的傻女闻香,此刻不知从哪儿披头散发的跑了出来。

    兴许是这外院宽阔,这婢子活动起来甚是灵动,她先是趁其不备的冲进神坛推翻了高台上的祭塔。祭塔上的神火不受控制,很快蔓延开来,此举惹得人人自危。法师们不得不被迫停止对沈蒹蒹的袭击,又开始围过来合力追捕闻香……

    眼前的混乱惊得张乳娘等人手脚大乱,为了防止功亏一篑,张乳娘首先反应过来,她指向胡乱乱窜的闻香大叫:“抓住她,快,莫让她耽误法师救三姑娘……”

    毕竟人多势众,闻香最后还是败在众人的围堵下,只是这婢子力大如牛,好几个婆子都不能完全将她降服。

    望向奄奄一息的沈蒹蒹,闻香眼里的焦躁越发慎人,“坏人,坏人……”

    “你个小蹄子,敢坏我的好事,看我不打死你……”

    多半是破罐子破摔杀红了眼,气急败坏的张乳娘喘着粗气追上来,又举起护院手中的木棍欲对闻香行凶——

    “住手!”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威严到不容他们侵犯的女声从天而降。

    随后便有一群头戴兜鍪,身穿铠甲的士兵手拿矛戟的冲过来迅速包抄了老媪等人,如此大的阵仗吓得众人大惊失色,又惊恐的齐齐望向发号施令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白衣素裙,虽被帷帽遮颜,但她身旁等人的震怒而视依旧吓得张乳娘等人慌忙拜道:“长,长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