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生不在焉 » 第5章

第5章

    大堂的迎宾机器人乃是一个胖胖的仿生人形机器人。萨满特意将一些日常与人类接触比较多的服务型机器人设计的外观尽可能接近真人。样态上也个个都有些许区别,也仿佛真人一样五官身形都各具特色,为的就是让人感觉亲切。这类仿生机器人最显著的与人类的区别就是他们统一都带着口罩。

    口罩乃是大爆炸时代的遗存文化标志。爆炸之后全球各地被核尘埃笼罩了多年。那时的人们为了尽量少的吸入这些可能致命的尘霾,就不得不都带上了口罩。整整3年多的时间里,没有人敢摘下口罩呼吸。那几年出生的孩子,一来到这个世界就带上了口罩,他们睁眼看到的所有人都带着各式各样的口罩。这一代人直到成人都不适应不戴口罩呼吸的感觉。而且他们还普遍患有“去口罩脸盲症”。就是,他们很熟识的家人朋友,带着口罩时就能识别对方的面孔,一旦摘取口罩,他们反而不认这些家人朋友了。他们总被人叫作“口罩宝贝儿”。

    萨满系统逐步完善起来已经是2070年左右了。那正好是口罩宝贝儿们20多岁的年纪,很多参与萨满工程的核心工程师,就是他们。

    这波人,对所有带着口罩的人都充满了亲切感。因此,这代人定型的服务型仿生机器人就是统统带着口罩的形象。后来的人们逐渐以出门、见人戴口罩为耻了。“口罩人”也就成了特指仿生机器人和口罩宝贝那代人共同的代称。

    而仿生机器人和口罩宝贝们一眼看去最明显的区别就是仿生机器人的眉心印堂处,有一个米粒大小的情绪灯。情绪平和为绿色,开心为红色,愤怒为黑色,警告为快速闪烁切换的大红与青蓝色,谄媚为粉色,哀伤为灰色,愁苦为白色,思索为黄色。

    戴口罩的胖机器人,印堂颜色红粉之间,语调平和的对缓步走来的白帝问候道:“来啦您?白先生,您的房间已经布置好了。需要我们陪您一起上来吗?”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上去吧!”白帝回以和气的微笑,稍稍点头,然后拐弯走进明亮的电梯厅。那里早有一部敞开门的电梯,等候他多时了。

    白帝走进电梯,回身站好习惯性的对电梯外恭送的胖机器人再次轻轻点头致意。那机器人抓住电梯门关上前的最后三秒,加快语速说道:“白先生,我叫小陈,是本楼的管家。有任何需要可以通过心念或喊我名字来召唤我的服务。”

    电梯门缓缓关上的同时,白帝眼前出现一个对话框“同意小陈,今晚成为您的服务管家,请点头。拒绝请摇头。”

    白帝正欲点头,新寺儿插了一句:“您有事儿喊我更方便,您想要什么我都知道。实在要用他帮忙,跟我说我也一样能通过萨满调用他的一切服务。”

    也对,就还是咱们俩说话方便。白帝心念回道。于是就摇了摇头。对话框自然退去。

    转眼间,电梯门打开了,22楼到了。B户型正是对着电梯口的那间。22B的房间是敞开的,灯是亮的,门口有一个3D全息影像大字在门前转动:“欢迎回家!白帝先生!”

    白帝便走了进去。一进门,玄关右侧放着个鞋柜。

    鞋柜乃是爆炸前的文物了,当代再没有人再需要鞋柜了。因为无处不在的清洁机器人将室内室外,只要是人出没的地方都打扫到一尘不染。人如果习惯穿鞋,就可以直接从室外走进任意一个房间无需换鞋。反正真弄脏了某处,随即就会有清洁机器人出来清除干净而后离去。若是那些爱光脚走路的人们,哪怕行走上一天,他们的脚底也不会粘上什么脏东西。倘若真意外脏了,他只要附近的身体清洁机器人,也可以随时把自己再收拾干净了。去除了任何肮脏的可能性,人类其实就不需要那么多鞋了。每个人只需要一两双鞋的世界,鞋柜自然就会消失。与鞋柜一同消失的,还有首饰柜,化妆镜,衣柜,衣帽间等许多与穿着打扮有关的家私设施。

    白帝对这种复古的家具很有些兴趣,只在小时候玩过的脑动游戏里见过,现实世界几乎未曾近距离观察过。忍不住伸手,打开一扇鞋柜门。当真有一双老式的女款篮球鞋。篮球也是爆炸前人类流行的球类运动,当代人几乎不再玩了。同样也只是年轻人在萨满里玩脑动游戏时,会参与下这个古老的运动。所以白帝也认得这款女鞋的品牌——一个岔开双腿奋力扣篮的小人,他曾是地球历史上最有钱的实体运动明星:乔丹。当代人已经几乎没什么人参与有身体接触的实体运动了。

    还真的做到了如旧复刻哈!白帝心念道:这材质,这做工,好像真的是100多年前的产物,完全不似其他那些有些敷衍的当代复制品。你看,这气垫按下去还有弹力呢!我的天,100多年前的人穿着这么沉,这么挤脚的鞋去进行那么激烈的实体运动。他们不难受吗?

    白帝从鞋柜中取出那双乔丹鞋,他并不知道那是乔丹的第几代。但黑白相间的配色,令人着迷,设计上有些像更古代的人穿着的巴洛克风格的三接头皮鞋。他作为22世纪的第一代人,很难理解古人为什么要在一双鞋上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去做外观设计。更何况这还是一双运动鞋。运动鞋的最大用处不应该是让运动更舒适吗?那么多繁冗的设计巧思,除了增加鞋的自重,降低鞋的舒适性,应该并无其他效用了吧。

    他把鞋托在手里,痴迷的走向正对高塔楼和三维曲柄楼的落地窗。红蓝闪动的窗外灯火映在鞋子巴洛克风格的漆面鞋帮之上。一双不知是哪位古人的鞋,映着那两栋不知多少年轻生命为之抛洒热血的高楼。让他感觉百多年来,故去的那些代人们多少有些怪诞。

    “老板!咖啡喝浓缩还是滴滤?照例不加糖?”新寺儿问

    就喝浓缩吧,不加糖。白帝心念着。手中仍旧反复把玩着那双古老的乔丹11代。

    早已准备好的全自动咖啡机,随之嗡嗡的启动工作了。不一会儿,白帝往日习惯浓度的那杯浓缩咖啡就做好了。房间内的侍者机器人静静的将咖啡端到白帝手边。他自然的接过来,轻轻的啜吸了一口。绵密柔润的泡沫咖啡油脂,苦涩醒神的味道让他倍感舒适。

    “我今晚应该还有任务,你安排收拾卧室吧,我准备早点睡了。”白帝对新寺儿说道,他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这不重要。困了就睡,醒了就起,正是这代再次没有了时间观念的新人类的特点。人类一旦摆脱了工业生产和商业增长这两个催命的枷锁,就会立刻还原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状态中。

    (哦!不对,他们不用日出而作,没有啥可作的。萨满都包圆了。这代人开始,人类只要日出起来给自己找点闲事儿做就得了。这里的闲事儿和古话“爱管闲事儿”可不一样,古语里的闲事儿是针对不得不干的“正经事儿”而言的。新人类,也根本没啥正经事儿可作,所以他们要去做的一切事情,都是能让他们感到幸福,摆脱无聊的“悠闲的事儿”——弗满,一个没落文明的美食家,注。)

    今天是黄为做饭,按他规划好的菜谱,今天应该荔浦芋头烧牛肉、白灼芥蓝配大米饭。

    芋头就是荔浦的好,肉质细腻,软糯如布丁,煮得火候尚佳的话,口口生香。牛肉要选上好的腰窝。先将牛肉切成寸块,用沸水煮去血水,然后用料酒、生抽、盐、胡椒粉腌制一会儿。芋头去皮切成块,用水煮至半熟,捞出控水。锅里放少许油,炒香葱姜蒜,放入牛肉翻炒上色,加入红烧酱油、冰糖、桂皮、八角等调味料,倒入砂锅或高压锅中,加水没过牛肉,大火煮开后转小火炖40分钟左右。最后放入芋头,继续炖至牛肉芋头都烂,加盐、生抽调味,出锅前撒上小葱碎即可。

    白灼芥蓝家常便饭,并不难做:

    将芥蓝洗净,切去老茎,剪去叶子上的小刺。将大蒜切成末,放在一个小碗中。

    煮一锅水,加入少许盐和油,水开后放入芥蓝,用筷子拨散,大火煮约1分钟,至芥蓝变色,捞出沥干水分,摆在盘中。

    在芥蓝上均匀地撒上蒜末,淋上适量的蒸鱼豉油。

    另起一小锅,倒入少许油,烧至冒烟,关火,用勺子将热油淋在蒜末上,即可听到“滋滋”的声音,这样就可以将蒜末的香味和辣味带出来。

    大米饭,作为中国人最普遍的主食,几乎你们每天都吃。但真正会煮米饭的人并不多。黄为就是其中一个。

    小时候,还没上小学,他就经常兴致勃勃的系上爸爸特意为他缝制的小围裙,给父母中做饭的那位打下手。他爱做饭,几乎是天生的。他妈妈对此很不感冒,她见到小黄为又系上围裙,就会说上一句“爷们儿家老往厨房里钻,长大能有什么出息?”

    他爸爸倒是乐于见到儿子热爱厨艺,他总说:“学会文武艺,活埋帝王家;早会炒炖炸,灾年也不怕。”爸爸就是听爷爷这样说的,所以甚是热爱做菜。

    说到煮米饭,几乎是个人就会:

    一、泡米要用凉水,根据米的新陈和季节,泡的时间不同,一般在30分钟到1小时之间,这样可以让米粒充分吸水,煮出来的饭更饱满。

    二、米和水的比例要适当,一般是1:1.2,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和锅的大小调整,用食指测量水的高度,只要超过米面一节指关节就可以。

    三、煮饭时可以加一些增香的东西,如少量的食盐、花生油、醋、啤酒等,这样可以让饭更香软可口。

    四、煮饭的工具也很重要,可以用铸铁锅、砂锅或土锅,这样可以让饭的受热更均匀,煮出来的饭更有韧性和弹性。

    五、煮饭的火候要掌握好,先用中火或大火让水沸腾,然后调小火,煮到水干为止,不要揭开锅盖,否则会影响饭的熟度。

    六、煮好的饭要焖一会儿,利用锅的余温让饭继续糊化,这样饭的口感会更好,然后用饭勺轻轻搅拌,打松饭粒,让水汽散去,这样饭的香味也会更浓。

    大概以上六点,再不会做饭的人也多少掌握个两三点。

    但米饭好吃的关键秘诀根本不在如何煮上,而在于淘。

    淘米乃是前商品时代的遗俗。米在彻底商品化之前,晾晒、脱壳,加工,包装,运输的环节上会粘上大量的脏东西。那时米的存储条件也很差,往往还会生米虫。

    每次爸爸淘米时,发现肥大扭动的米虫,都会喊来身边的黄为,说:“快看,这只肥不肥,一会儿咱们俩都别吃哈!留给你妈补充补充营养!”此时,黄为会咧开嘴开心的看着妈妈大笑,而妈妈则会因双手被活儿占着,只能在爸爸的屁股上轻轻地踢上一脚。一只淘锅米,抓住一只米虫,总是这样伴着一家人简单的快乐,深深的埋入黄为的记忆中。

    商品时代来临后,淘米的快乐就消失了。米厂采购稻米后,首先要对稻谷进行清理,去掉杂草、石子、金属各样杂质。然后经砻谷机去除稻壳成为糙米。糙米再经碾米机除去大部分糠层。再入抛光机,将剩余的糠层也抛去。最终密封保鲜包装出厂。

    这个过程,让大米原本营养价值更丰富的皮层和胚芽都被去除,米中固有的脂肪、蛋白质、维生素、矿物质和膳食纤维都被去除掉了。如果最后残存的那点儿米表层的营养,您再反复淘洗,那些个水溶性的维生素,蛋白质,淀粉就都顺着水流失走了。

    黄为的爸爸就说,米不能淘超过三遍,不然米精就都被洗掉了。妈妈则坚持要淘上个五六遍。所以,爸爸总说妈妈一家人别看是农村出身,但却连米都不会吃。反复淘洗的米,煮出来没精神,颗颗暗淡,嚼之无味。妈妈怎么会把碗一摔,回一句:“爱吃不吃!就你们家会吃!米不淘干净了怎么吃!你们一家子倒是城里人,怎么不见你们知道个干净?”

    爸爸往往也就不出声了,转过脸冲着小黄为做个鬼脸来缓解尴尬。黄为一般会于此时照例咧开嘴开心的笑,父母的拌嘴是轻轻的,半是摔打,半是玩笑。这就是他们那代人的夫妻甜蜜时刻。

    而到了黄为自立成家之后,关于淘米的时刻就不再充满温暖的光芒了。张冬玲从来不信任任何从商品渠道买来的食物。猪肉都是注水的,菜都是沾满农药的,酒都是勾兑的,肉馅都是不好的肉绞的,那么无论米多贵,包装多好,也是肮脏的,所以必须反复淘洗,直至淘米水都彻底透明了,才算可以放心开煮。

    这样的米饭,煮出来绝对如同一锅煮干了的稠粥。吃到嘴里绝无回甘,倒是有点反酸。可惜糯米也继承了她妈的这种对食物的观念。每每煮饭,都要在黄为的背后监视,生怕他淘洗的不够彻底。

    今天,黄为煮饭前,糯米还是忍不住悄悄摸到厨房门口偷窥。果然见他只是糊弄着将锅里的米用很少的水,弄弄湿,象征性的篦去自来水,加入纯净水,点火开煮了。

    糯米见状立刻高声嗔怒道:“黄为,你淘米了吗?”

    “我淘了啊!你不是看着呢吗?”

    “你哪里淘米了,你最多算是把米打湿了,好吗?!”糯米声调渐高。

    “我都说了,现在的米都是精细加工过的,本来就不需要淘了。像你那么淘,简直是在浪费营养!”黄为说的很不耐烦。

    糯米已经有些愤怒了,她粗暴的一把抓起灶火上的饭锅。打开水龙头,重新开始一遍遍的淘洗。

    黄为看着她一遍遍的把洗米水越洗越透明,仿佛自己的血液也被她越洗越寡淡了。自己更像是个小孩子一样,明明在充满乐趣的玩耍,却被背后里秘密窥探自己的大人,打破了欢乐时光。一股无名的怒气涌上心头,不知从哪里想起了什么就愤怒的聊下一句:“你这什么卫生观念啊!一家子农村人,反倒不会吃不会喝的!”

    骂完,解下身上的围裙,往桌上一摔。气呼呼的离开了厨房。那个围裙是糯米在他29岁生日那年送给他的,上面印有他热爱的湖人队和偶像科比的一系列logo。

    糯米也立时怒火攻心,抓起围裙向黄为的背后狠狠的扔去。

    “黄为!你凭什么骂我家人?我一家人都是城市户口,比你一家人差在哪儿!你再敢这么侮辱我们家,我立刻就不跟你过了!”糯米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几乎她们住的公寓里整层的邻居都能听清她的这一句。

    黄为父母也吵架,但都是压着嗓音低声的吵。因为他们那时生活在BJ的胡同大杂院里。街坊之间根本没有隐私可言,北屋那家夜里放个屁稍微响一点,西屋都能听到,再一提鼻子猛吸口气儿,就能尝出该屁的咸淡来。第二天早起,这个浓香扑鼻的屁就会成为整条胡同公共厕所里男女两侧的谈资。

    家丑没人愿意外扬,所以他的父母逐渐养成了一旦吵嘴就用比平时说话还低的嗓音吵。至少能确保隔壁住的几位竖着耳朵的大爷大妈听不清他们吵嘴的具体事由和往来之间的遣词造句。

    糯米的父母则不然,吵起来振聋发聩。糯米爸爸声浪大是因为他出生在江北,那里人肾气十足,故而声如洪钟,且表情夸张,村口两位大嫂如果在讨论今天要不要下午一起打打麻将的话题,外人听起来两个人就是在激烈的争吵。况且老董又是个当兵汉子,自然平时说说话都像是在教训人,那吵起架来简直可以震得楼宇歪斜,山崩地裂。

    糯米的妈妈,张冬玲刚结婚那阵,并不敢与董永军发生冲突。有一丁点可能让他被逐出自己刚刚获得的小家的事情,她都绝对不会去做。董永军又是一个带惯了兵的人,说话直来直去,没轻没重。糯米婴儿时,经常夜里哭闹,惹得他休息不好,便要骂上一句:“哭哭哭,就会哭!这样的丫头养活了,也不顶个事。我家这香火算是要让你们两个废物给断了!快吵死我也就算了!这户早晚要绝,不如现在吧!”

    张冬玲虽然从小给她妈妈做饭,但苦于自己母亲北方农村出身,打小除了小米,高粱,小麦以外就是那几样最是普通的蔬菜。没见过什么多样的食物,自然也就不会丰富多彩的煎炒烹炸,焖溜熬炖,油盐酱醋的手艺。她给董永军做出的菜肴难免不合口味。董永军往往尝上一口刚上桌的菜,如遇不顺嘴的,就把筷子往桌上一摔。对着还在厨房忙活的冬玲张口骂道:“谁教你做菜的?这菜里除了放盐,你就不会多几样调料,调调味?一大家子人,除了面条就是面条,没吃过白米饭是怎的?”

    这些小事,张冬玲还是能忍住不发作的。直到一次董永军回家向冬玲要钱。两人本是各花各的钱,冬玲工资不高,将将够她和糯米的开销。董永军的津贴比她工资略高,但也极少贴补家用。他自己攒下来不多的余钱往往还要寄回老家。董老汉每月都要来信,先问他在部队咋样,旋即便说他弟弟也要在老家娶亲了,自己身体又不好了。总之,就是催他快些寄钱。

    冬玲倒是也没曾对此有过抱怨。但这天竟然还要她拿钱出来。便问:“为啥要钱呢?我平时没给你要过钱用。家用都是我从工资里拿。你每月往家寄钱,难不成一分都没给咱们家里存着?”

    “要你拿,你就拿些!我有用!你个妇人家,问那么多做什么?说了你也不明白!”

    如此往来几个回合,一个要知道,另一个就是不说。

    “你今天不告诉我用途,我就是不给你!”冬玲第一次敢于如此正面的反抗自己的丈夫。

    “我用钱是给团部填窟窿,不填上我们这些人都得复员!转业的资格都得黄了!”董永军愤声道。

    “你们拿了不该拿的钱?”冬玲心惊胆战的问。

    “滚你的!就说不让你知道,你这娘们家,嘴比漏勺。跟你说了早晚害了老子!”

    “不给!你们要是犯军法了,这钱拿去了也要坐牢!我绝对不会掏钱的!”

    冬玲对未来毫无安全感的本能反应,让董永军认为是对他的一次公然羞辱。董最底层的自卑让来自自己女人的一点羞辱迅速爆燃成了不可遏制的怒火。一个下了死力的巴掌重重的打在了张冬玲的脸上。

    这一巴掌打上去,其实吓坏了争吵的双方。冬玲没想过这个男人有一天会出手打自己,还是用了如此大的力量;董永军也完全没想到自己会真的动手,更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力量竟让妻子的嘴角顿时流出了血液。

    “你敢打我?!我和你拼了!”张冬玲从幼时就被周围的一切人欺凌,但她从未想过还手。因为她心底里认为自己没有资格还手。自己不配要求任何人公平的对待自己。

    但成家之后,她发现,出身寒微的董永军经常和战友们吹嘘,说他如何如何能让一个省会姑娘对自己着迷,又主动要求嫁给自己。自己又是如何在家中充满帝王般的威仪,省会老婆如何如何对他俯首帖耳,照顾的无微不至。

    她逐渐认识到,自己是丈夫对外的一张门面。如果没有她这张门面,他就会被自己那些出身同样寒微的战友瞧不起。自己省城户口的身份,让他在战友中的身份地位都被抬高了。既然自己帮他抬高了地位,那他理应善待自己,至少要平等的对待自己。

    有了这层衡量,冬玲决心不再忍气吞声。她拿出自己毕生最大的气力朝对他动手的丈夫喊去,打去。她头发凌乱,目露凶光,一拳又一拳的向他身上打去。生平第一次打人,胸中压抑多年的所有愤懑和委屈一并涌上心头。张冬玲疯了,嗓子里挤出的声音如同狂躁的野兽,两个拳头不停的砸向董永军的身体和面庞。

    董有些害怕了,他不知妻子是不是真的疯了。如此可怕的杀气,他生平也是第一次遇到。他不敢再还手,只好背过身去,用后背迎接她的拳头。但可悲的男人自尊心又命令他口中不停的骂着。

    张冬玲打了不知多久,终于耗尽了浑身所有的力气,直接瘫倒在地。口中极度干燥,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打人太爽了!生来被欺凌的她,终于尝到了攻击他人的快感。这份快感让她彻底改变了。董永军的大男子主义就此不再能完全伸张了。张冬玲慢慢摸清了对方的弱点也划清了自己的底线。从此,只要抓住了丈夫的弱点,或他触犯了自己的底线。那剧烈争吵和打砸就不会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