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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2149年,白帝和小巫认识快三个月了。

    正是你侬我侬,潺泉似蜜的黏腻行将消退之际。照例白帝白天送小巫去地下工作。两人随意的牵着手,往南慢慢走着。

    白帝自从那一日在金台夕照遇到小巫之后,便在金玉中心22B住了下来。他俩几乎每日都要下到地下工事里做些研究工作。只是,地下工事的入口离金玉中心太近。不够他俩用于每日疏散筋骨的。于是,他们就故意多绕些路,边是散步边是聊些昨日破译代码间遗留的问题。

    “你说,他们用那么难以书写的失传语言,做代码注释。是想让人们知道这些代码的用途还是不想呢?”小巫问白帝。

    “我觉得,他们肯定是想,不然没有必要费那么大的力气。还要手写,看笔迹,我分析至少当年有接近500人参与了这次手写代码的工程。这不可能是件没有意义的事儿。而且意义一定很重大。”

    “是的,仅我辨认登记过的笔迹,就来自300个不同的人。而我仅仅看完了,这两个房间里放着的400多箱纸质代码的一半。”

    白帝点点头,说:“我算过,这两个房间的代码量就应该有接近1000万行。仅就代码量来分析,这应该是个操作系统级的软件。如果是,还真是一个非常紧凑的操作系统。”

    “我更担心一点,可能让我们白忙一场。”小巫面容严峻的道。

    “什么?”

    “我担心,这些代码只是整个程序的一小部分!”

    “我天!你说的对啊!真这样的话,这个谜底穷尽你我这一生,恐怕也解不开了啊!”白帝惊叹之余,想了想,又说:“而且,你这么一说,我更觉得这只是一部分的可能性很大!”

    “怎么说呢?”小巫有些慌了。

    “如果我是这个工程的负责人,之所以要手写,就是为了安全,极度的安全!因为,这个程序应该必须离线使用,不然一定会出现什么巨大的风险。甚至,编写它都不能使用计算机类设备。你说对吧?”

    “对!你说得对!根据纸的生产日期分析。这些代码都是2088年到2100年期间写上去的。那个年代哪还有什么能够离线运行的设备啊?”

    “是啊!更加诡异的是,如果编写都不能用计算机的话……”他顿了一下,“那又如何输入它想管理的计算机硬件呢?还有什么样的软件能在如此诡异的硬件上运行呢?”白帝走着走着陷入了更深层的沉思。

    小巫忽然一把从旁边抱住白帝粗壮的腰,亲昵的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肋骨上。白帝顿时感到了小巫的身体好温暖,好舒服。小巫则听见了白帝的心跳好有力,好安全。

    “他们一定有什么事情不想让所有都知道,但又必须让某些特定的人知道吧?想一想,他们当时一定遇到了什么巨大的威胁。也许当初参与这个项目的人都死了吧。不然怎么除了我没人关心,没人寻找这些纸呢?”小巫的脸埋的更深了,又问:“如果我也遇到了同样的危险,而你不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啊?”

    “不会的,现在萨满照顾我们照顾得接近完美。人类已经不会再像几十年前乃至几万年以来那样热爱杀戮,破坏和阴谋了。你安心哈!真遇到了,我也肯定在你身边,我们一起面对哈!”他顺势呼噜了呼噜,小巫柔软的后背。

    “好!你这样说,我就更有劲儿去解开这个谜团了!走!咱们下去拼图去!哈哈哈!今天太阳真好啊!心情大开!哦!哦!哦!”小巫突然就开心的蹦跳了起来,娇小的身影让她更活似一个得了什么礼物的孩子。

    “齐步走!1,2,1!1,2,1!”

    一大一小两个人,如同十岁的孩子一样,学着百年前军人们正步走的样子,大笑着走在古都CBD遗址,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1987年,农历正月十六,省军区,卫生院。

    胖胖的李大夫没带口罩,面色红润,慈祥的如同一尊弥勒。她缓缓问着冬玲:“小张,怎么不舒服了?”

    “我过节陪爱人回了趟他老家探亲。可能是路上累的,也可能是他们南方冬天我过不惯,冻着了。总之这两天老是累,起不来床,吃不点东西还恶心。我怕是着凉感冒了吧?”

    “伸出舌头我看看?”李大夫从泡着消毒水的一罐儿压舌板中选了一支出来,压在冬玲口里,仔细看了看,“扁桃体没发炎。”又轻轻摸摸冬玲的额头,“也好像没发烧。要不你去验个血吧?”……

    几经化验后的等待,诊室里才再度传出李大夫的呼唤声:“下一个,张冬玲!”

    “大夫,到底是咋啦啊?”瘦小的冬玲在几乎不存在制暖设施的楼道里,久等之后,早已缩成了一团。让母性十足的李大夫看着更是同情?

    “小张,你是董永军的爱人吧?”她看着病例单上的“家属姓名”一栏,问道。

    “昂!您认识永军?”

    “那哪能不认识?他是279团,2营后勤保障排的。没错吧?”

    “对!您怎么认识他的?”

    “我对他可有印象了!他新兵营的时候就在我这儿出名啦!那年他刚当兵,身体都没长开呢,体重没到一百斤吧?看着跟个小瘦猴子似的!那年也是中秋,他们团里改善伙食,整了杀猪菜,还有月饼。这小子吃撑着了,之后又啃了4块五仁月饼!还一个劲儿的喝水!结果半夜肚子疼的浑身冷汗,满地打滚!战士们送来我这儿时,都觉得他肯定要被撑死了。还好那天我在!我年轻时见过好几天没吃饭,饿得受不了,夜里摸进副食店。见什么吃什么,吃完叫渴,玩命喝水,最后活活撑死的人。老医生说,这样的急性胃扩张病例,最佳抢救办法就是腹部按摩。那一晚上,我和另外两人值班女护士,轮着班的给他按啊!揉啊!往下捋啊!直到第二天早上,这小子缓过来,第一句话,你猜他说啥?”李大夫神秘的笑笑。

    “他说啥了?”冬玲听过这个故事的战友传说版,今天同样的故事还能听到大夫视角的版本,绝对是个意外。好奇心瞬间让她不那么难受了,睁大了她的行人眼睛等待着李大夫出乎意料的答案。

    “哈哈哈!他跟我说,谢谢大夫!这辈子,从来没有女人这样揉过我。都给我揉饿了!哈哈哈!”李大夫爽朗大笑在楼道里都有回音了。

    冬玲也低头忍着笑,浑身抖了起来。确实,那个年月,很多农村长大的孩子,不可能禁得住富含肉类蛋白质以及糖类食物的巨大诱惑。那个时代里,参军首先是想吃饱肚子,其次才是鲤鱼跃龙门的奢望。当然也会有不少保家卫国的情怀,但情怀伸张之刻,总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小张。”李大夫突然收起笑容,正经的慢慢说道:“你怀孕了。”

    张冬玲一下子表情僵住了。

    李大夫又说,“小董他们团,在本次出发南疆的名单上,你知道吧?”

    冬玲僵僵的点了下头。她回想起,一个月前和董永军在家属楼自家狭小的床上,轻轻夜话的场景。

    那个勉强能睡下两个人。乃是一个老旧的床架,配上仓库里陈年的门板凑合拼搭而成。其中一个床脚朽断之后,永军还用不看的旧书,垫在那里,才得以睡卧的。

    两人方才初婚,几乎夜夜都会亲热一两番。但每到激情临近巅峰之处时,这破床总是要吱吱格格的助唱一段。

    毕竟是一对新人,家属楼每个隔间间也就十平米不到,一间间都是石膏板隔断而成,并不太隔音。床榻的助唱之声一起,冬玲总要轻轻哀求一句:军!轻一点,疼!

    永军也会立刻放慢节奏,将奋勇铮铮的进行曲,改为舒缓缠缠的小夜曲。

    一曲变奏后,大潮渐退,喘息渐平。两人仍旧抱在一团。永军疲惫的笑了笑,说:“玲,你说这次是儿子还是闺女?”

    “啥?”

    “我是说这次肯定能怀上!你说,得是儿子还是女儿?”

    “能怀上?你咋知道的?你和谁生过不成?”冬玲难得能在床笫之事上幽上一默。

    “我就是感觉啊!你刚才配合的好啊!节奏也好!声音也柔和!弄得我这次发挥的也超常的好!我有信心,肯定行!你就猜是儿子不是吧?”

    “你个臭流氓!我声音怎么啦?我叫了吗?”冬玲又恨又爱的掐了一下董永军的大臂。

    董疼得直哎呦,又问:“你掐我干什么?把儿子他爹掐死了,谁养你们娘俩?”

    “怎么就一定是儿子了呢?生个闺女你不要我们了就?”

    “女儿也行啊!女儿知道疼人,特别知道疼她妈。以后你就有福了!但可是,只有儿子才能接我们老董家的香火啊!现在说叫,接户口本的。”

    “哟!你们老董家是多少金银财宝啊?没人接就只能捐给国家了不成?现在你们部队计划生育管这么严。要是闺女,你还就不要她了,还是不要我了?”张冬玲说着直起了身子,靠在冷冰冰的墙上,俯视着躺在被窝里的董永军的眼睛,凝视着他的抉择。

    董永军此时知道自己这张破嘴又惹事了。他脑中想的是:咱们老祖先几千年都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一个农村兵出身,当然想要儿子了。就算你是城市户口,我以后转业了还是要带着你和儿子回老家的。到时候,咱们家连个儿子都没有,你看我还怎么在村里,县城同学里抬起头来?你们城里人不要脸,我们还是要个脸呢!

    可这嘴却如同被什么力量操控了一样,说出来的却是:“玲,你别急!你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是,现在国家宣传只要一个好。我又想在部队多干些年。计划生育肯定是要带头执行的。如果第一胎能选的话,咱们肯定是要男孩的好!一是,男孩皮实,不容易闹病,对你身体、精力都好!我听老家的婆婆说,投胎生男孩是福气。身体弱的女人,投胎是男的,身体都能自己变好了。你看你同学,小瑶,她不就之前一直病病歪歪的,生完了小远远,她身体都壮实多了。二是,以后我要是提前专业了,你也就三十岁左右,咱们回我老家还能生,我是农村户口,到那时,生男生女都一样了。没错吧?”

    白帝很是对自己的这段辩词感到满意。他也没想到这次刚接入《生不在焉》就是他们俩床间的情话斗嘴环节,毕竟是古人的私密时刻,自己的尴尬之情尚未消退,就得这么紧急应对,能答成刚刚那样,肯定是要得高分了。由此不禁得意了起来。

    冬玲的鹰之眼,随着这段话,稍有松懈。但又接着质问:“你瞎编!刚才你说的是香火,户口本!”

    “什么香火不香火的?人都是爹妈生养的,只要是个人就都是从自己爹妈那儿,各取一半。所以说,你家的香火也是香火,我家穷,但勉强也算一脉不争气的香火。咱们先生了儿子,我就把他户口放老家去,占着户口本儿。我是长子,他就是长孙。以后,咱们老家那个大宅子,就是咱们俩的咯!啊哈哈哈!”说着说着,董永军尴尬的笑了。可是他心中的白帝,却是再度被自己的高速反应能力给逗得真心大笑了出来。

    “你家还大宅子呢?三间黄泥房子,连根像样的梁子都没有。我住那些天,又冷又害怕!我都怕那没梁的房子再突然塌了,活埋了我!这三泡黄泥,谁爱要谁要去!我不要!我就让咱们孩子跟着我!”冬玲气已渐消,只是嘴上还要示强。

    “对对对!三泡黄泥屎汤子。咱们那宅基地得要着啊!以后咱们在省会发达了,回村盖上他六间大瓦房!让全村哪些曾经瞧不起我家的混账忘八们都气死去!先生了闺女,我可舍不得让她离开咱们俩。你小时候就缺人心疼。她可必须得想尽了爹妈的疼爱才行!我替你弥补小时候的损失,好不好?”说着董永军也坐直了身子,侧过脸去真诚的看着玲子的眼睛。

    顷刻,玲子眼圈里已有泪水涌出。窗外投来昏斜的月光,映在泪光上,闪闪如晶。这让白帝内心也是有一股同样的凄苦,奔涌而出。他虽有深切爱着他的母亲,但母亲却没能陪伴他多久;他虽有个父亲,但却素未谋面,甚至母亲对这位父亲几乎只字不提。张冬玲这种缺乏父母之爱的痛苦,让他与共感伤之至,便伤心落出两行董永军眼中之泪来。

    一个多月前的那个难忘的深夜里,冬玲印象深刻。因为她是在董永军温暖的怀抱中,两人脸上的泪水汇流成溪,染湿了他们的同眠之枕。

    瞬息间,李大夫的追问,把冬玲拉回了此刻:“冬玲,你知道他们要上前线了吧?”

    “嗯!”冬玲低着脑袋,点点头。

    “那你俩之前商量过这个问题吗?”李大夫关怀的看着可怜楚楚的小张。

    此刻的小张,因那“泪湿罗巾梦不成”的一夜,已经彻底爱上了董永军。所以她不用咬着嘴唇思量,而是微笑着大声回答:“我不用跟董永军商量,要是真怀上了,我要!出什么事儿,我也要!”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那就好!我给你开点营养药。你得补充些维生素和蛋白质。瞅瞅你,那么瘦!当妈的人啦!这样可不行!”李大夫弥勒般的双眼透露出慈祥的光芒。

    “李大夫,我能问问这孩子是男还是女吗?”小张压低声音,谈过身子问。

    大夫轻轻一笑,“才怀一个多月,孩子还小到看不见呢!得怀上五个月之后,才能看出来呢!”

    “好!那我四个月之后您再给我查查!”

    “咱们卫生院没有那种进口设备,省二院有一台。不过……”李大夫迟疑了片刻。

    “不过咋啦?”小张赶紧问上一句。

    “不过,国家政策你们俩应该都知道。婚姻登记时,民政干部都给你们说了吧。计划生育了,就让生一个,所以现在知道了也不让说!”

    “哦!没事!到时候您帮我找找人?”小张并未放弃。

    李大夫有点为难,说:“我是部队培养的军医,我们从来和地方上的医院、大夫都没啥联系。我也帮不上啥啊!”她又顿了下,再说:“欸~你怎么跟那些男兵知道自己媳妇怀孕问的问题都一样呢?男的还是女的?咋啦?董永军是不是旧观念,给你施压了?要是他敢这样,你跟我说!我就骂他,他小命儿都是我救的。看他敢不敢还嘴?!”

    “不是,不是,李大夫,您别误会!是我自己盼着给他生个男孩!”小张慌着解释。

    “为啥呢?”

    “一是,做女人,太苦!二来,他其实特想要个男孩,嘴上又不直说。永军又知道疼我,我想让他开心!我打心眼儿里想让他开心!就是这么回事!”冬玲看着大夫的眼睛回答。

    “那就好!要是让我知道那小子,敢在家里搞大男子主义,我就把当初的3斤猪肉,4个月饼,给他塞回去!看看这次谁给他,整宿整宿的揉?!哈哈哈!”李大夫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冰冷的楼道里。冬玲也在这笑声的笼罩下,浑身如沐暖阳。她便也开心的大笑了出来。

    而此刻的董永军,正在眉头紧锁,面临着一次艰难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