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东垣契阔 » 十五、元宵节灯会

十五、元宵节灯会

    元宵节当日,东垣山上到处挂满了彩灯。

    江扶桑极爱热闹,因此,无论什么喜庆佳节,在她那里,都是值得大肆铺排一番的。元宵节这么重要的日子,就更是她大显身手的时候,所以,当寒日的太阳还在懒洋洋地上升之时,江扶桑就已经在东垣派中忙前忙后,为了节日的诸般仪式进行准备了。其他弟子也在各司其职,筹备节日。

    岳守行刚起床,就看到江扶桑和陆孤竹在前厅挂彩灯。陆孤竹手持彩灯站在梯子上,江扶桑在下面指挥着:“低了低了,高一点,高一点。嗯,再往左边一点……”

    岳守行伸个懒腰,道:“师妹,不就是过个节日嘛,每次都要弄得这么隆重,搞得这么费劲。”

    “元宵佳节是很重要的节日,挂彩灯是最基本的布置了。”江扶桑看岳守行这么懒散而又这么忽视如此重要的日子,很是不满。

    “嗯,师妹眼中,个个节日都很重要呢。”

    “那是自然。岳师兄,你的任务我早就安排好了,需要你挂的彩灯在那边,快去挂吧!”

    “啊?还有我的活儿啊!”岳守行看看江扶桑期待的目光,又瞅瞅陆孤竹冲他使的眼色,心中好笑,不情愿又很自觉地去做分配给自己的任务了。只留下江扶桑还在认真地指挥着陆孤竹安放手中的彩灯。

    陆孤竹喜静,却也由着江扶桑自行折腾。虽然每年的节日都在重复同一个套路,江扶桑在各个节日里做的事情也都差不多,可是只要她高兴,重复同样的快乐又有何不可呢?他喜欢看着江扶桑忙碌的身影,也喜欢看着江扶桑把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都做得郑重其事的样子。

    陆孤竹手中的彩灯刚刚挂好,正要从梯子上下来。派中杂役从外面进来,向陆孤竹报告称:“陆师兄,门外有贵客到,自称田伯原,说是皇上所派特使,要见张青阳和文子琢两位师兄妹。”

    “田公子?!他怎么会来这里啊!”江扶桑听到田伯原的名字,既吃惊又兴奋,不等陆孤竹答话,便撇下他和岳守行,蹦蹦跳跳地出门去迎接田伯原了。

    陆孤竹心中有些不快,岳守行听闻也放下手中的彩灯,来到陆孤竹身边,道:“就是你们上次在东海郡救下的那个田伯原?怎么这会儿变成皇上特使了!咱们东垣派什么时候和皇上扯上关系了呀!即使我们行侠仗义,救下了田公子,也不至于向皇上邀功,为我们东垣派请赏啊!”

    “这个,我和你一样,也不太清楚。”陆孤竹满腹狐疑。

    “不对不对,张青阳师兄和文子琢师妹现在根本不在这里,他是找错地儿了吧。”岳守行不断地猜测着。

    这时,江扶桑已经带着田伯原走了进来。陆孤竹等人将其迎入正厅,田伯原讲述了文子琢和张青阳在宫中救下皇上的事情,众人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田伯原道:“陛下以为东垣派弟子救驾有功,特派我送恩赏赐予文姑娘和张侠士,并东垣派诸位师兄妹。”

    陆孤竹道:“原来是这样,多谢陛下厚爱。不过张师兄和文师妹并没有回来啊。”

    田伯原面有不解,道:“文姑娘和张侠士那日离宫,陛下接到文姑娘留下的书信,以为他二人回到了东垣派,所以此前赐予文姑娘的一应物品也都送到了这里。那看来陛下是寻错方向了。”

    江扶桑道:“陛下还真是疼惜文师妹呢。我刚刚看到陛下赐予文师妹的东西,好多名贵的药材啊!文师妹既已离宫,想来身体已经恢复。她既不在,不如留给我,这些药材我给人治病正好用得上。”

    “真是胡闹!陛下赐予文师妹之物,你怎可随便拿去!”陆孤竹轻声责怪江扶桑。

    田伯原倒是淡然一笑,道:“这些本来也都是赐予东垣派诸位师兄妹之物,文姑娘不在,江姑娘代为保管,亦无不可。”

    江扶桑向陆孤竹撇一撇嘴,又转向田伯原,道:“陛下派你来东垣派这里,还真是巧呢!”

    “我也是因为皇上要派特使过来,主动请缨,正可以为年前诸位东海郡相救之事登门道谢。”说着,田伯原起身向陆孤竹和江扶桑道谢。

    江扶桑道:“对了,我都忘了这事了。你的伤都彻底好了吧?我看看!”说完,拍了拍田伯原的屁股。

    田伯原看到江扶桑一上来就拍打自己的屁股,面有难色,道:“这个……江姑娘……都好了呢。有江姑娘的妙手,这点小伤,哪能留下什么痕迹啊!”

    田伯原如此拘谨,江扶桑倒未察觉。陆孤竹见江扶桑与田伯原之间显得甚为亲昵,很是不悦,说道:“师妹,田公子远道辛苦,还是请他先到后房歇息一下吧。”

    “嗯,我来带田公子去后房吧。对了,田公子,今晚山下城中有灯会,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逛灯会啊?”江扶桑热情地邀请着。

    “这个,我考虑一下。”

    “这还用什么考虑啊!元宵节一定要逛灯会才算过节。今天你算是来着了,听说今年山下的灯会是历年来最大的一届。山上的彩灯我们都挂好了,今晚我和师兄就带你去山下逛灯会……”江扶桑一边不由分说地带着田伯原走向后房,一边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山下的灯会盛况。

    东垣山下城中的灯会虽比不得帝都繁华,但是各色歌舞百戏,诸方物产一应俱全,又有乡间村民节日期间临时组成的鼓乐吹弹、跑旱船队伍相杂其间,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江扶桑历年都是和几位师兄一同逛灯会的。几个师兄妹中就数她年龄最小,也最活跃。这种热闹的场合,江扶桑常常是最初还和几个师兄聚在一起,不过一会会儿,她便在人群中跑得没了踪影。每每要陆孤竹一刻不停地跟在她身后,方不致走失。可是江扶桑见了人群就要钻进去瞧个热闹,从来不管诸位师兄是否跟在身后。陆孤竹每到节日与她出门,不知要来回寻她多少次,真是恨不得栓个绳在两人身上。不过有时陆孤竹也会在心中暗想:“若是真有月老的红绳将两人拴在一起,倒也不错。”

    这次带了田伯原一同出来逛灯会,田伯原本来是江扶桑生拉硬拽才出门的,他又是书生的体格,比不得江扶桑练武诸人能在人群中左冲右撞,无所顾忌。江扶桑要尽地主之谊,多了田伯原这个累赘在身边,她倒安分了不少。

    ­­一路上,江扶桑不停地向田伯原介绍着她在城中熟知的一切,哪里的蒸碗肉好吃,哪里有卖缸炉烧饼的,哪家擅长做热切丸子,哪家又擅长做牛肉饸烙,江扶桑细细地点评着城中的美食,如数家珍。陆孤竹和岳守行被她晾在身后,仿佛被忘却了一般。田伯原一路听,一路很有礼貌地不断点头,心想:“这是逛灯会,还是逛美食会啊?逛了这么久,真是越说越饿了。”

    这时,看到燕凤楼的招牌,江扶桑停了下来,说道:“田公子,这里的包子和烤鸭最是好吃了,我们就在这里吃晚饭吧。”说完,便带领众人走了进去。

    等到菜都上齐了,美食当前,终于堵住了江扶桑的嘴。陆孤竹看江扶桑吃得尽兴,心中很是满足。

    江扶桑见桌上的烤鸭离田伯原较远,便起身端了烤鸭要送到田伯原面前,不防她刚一起身,身后碰巧有其他客人经过,撞到了她,她站立不稳,身子前倾,扑向田伯原的方向。一眨眼的功夫,她手中端着的烤鸭,还有盘子,连同田伯原端在手中的汤圆,一起扣在了田伯原的身上。这一变故让大家手忙脚乱,江扶桑更是充满歉意,急忙为田伯原擦拭。怎奈这些汤汤水水一下子便在田伯原身上留下了肥腻腻的污渍。

    江扶桑不断地叹气道:“这可如何是好!”

    “没关系的,江姑娘也是无心之失。”田伯原安慰道。

    江扶桑想了想,拉起田伯原,说:“田公子,我带你去换身衣裳。”转头又对陆孤竹和岳守行说:“师兄,你们稍等片刻,我俩去去就回。”

    “那你别走丢了,你认不认识路啊!我们在这儿等你们啊!”陆孤竹叮嘱着急匆匆出门的江扶桑两人,也不知道他俩听到没有。

    江扶桑的影子很快就没入人群不见了,陆孤竹却还在定定地望向人群,有些失神。

    此刻,穿梭在人群中的江扶桑却有些懵了。她是常到燕凤楼的,也是常去裁缝店的,可她又何曾一个人来过这些店铺!对于她这样一个路痴而言,能到达目的地完全就是靠运气。转头看到自己手里还拉着一个田伯原,便问道:“你知道裁缝店怎么走吗?”田伯原无辜地摇了摇头。

    好在街上人多,找人询问一下,很快就找到裁缝店了。在裁缝店中,江扶桑为田伯原选了一件新衣裳,换下了之前被她弄脏的衣服。看着田伯原换上新衣服的刹那,江扶桑觉得他在自己眼中显得颇为赏心悦目。之后,走出裁缝店,江扶桑左右张望,却已经忘了自己来时的方向。再次问明了燕凤楼的方向,江扶桑又胸有成竹地带着田伯原返回燕凤楼。

    行至半途,江扶桑的视线却被一处高门大院前聚集的人群吸引了过去。忍不住强烈的好奇心,江扶桑三两下便钻进人群一探究竟。田伯原看着返回燕凤楼的方向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跟随江扶桑挤了进去。挤到人群前面,只见府门上方挂着两个灯笼,上书“柳”字,府门前却是摆着三道谜题。田伯原这才明白府前聚集的人群皆是被这谜题吸引而来。

    元宵节本来就有猜灯谜的习俗,不过这家柳府前面的三道谜题却不是灯谜,而是画、书、棋谜题各一。

    画谜是挂了两幅水墨画,左边一幅画的是主客两人在客堂饮茶,客堂外是风雪交加。右边一幅画的是一池荷花。两幅画之下写有一行小字:“此间繁华客居处,堪比帝都但忘返。打一水果”。书谜是挂了一幅草书,写的是:“岭外珍珠高挂,蟠条黄龙挺拔。妃子见时不喜,静神修魂行家。打一水果”。棋谜则是摆了一盘棋局。

    众人对着三道谜题窃窃私语,无一人上前来猜答。田伯原见了这谜题,却不由地会心一笑。江扶桑看他踌躇满志的样子,好奇地问道:“田公子,莫非你猜出来了。”

    “那是自然。”

    “是什么,是什么?快告诉我吧!”江扶桑急不可耐地央求道。

    旁边听到两人对话的人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纷纷瞅向他们。柳府门前一位管事的见田伯原有神采奕奕、博学儒雅之姿,便道:“这位公子,若是猜出谜底,不妨一试。”

    田伯原上前一步,道:“这画谜嘛,谜底便是榴莲(流连)。书谜的谜底当是桂圆。至于这棋谜——”他一边说一边上前拿起一枚白棋,放入棋盘中,道:“高手对决,胜负乃在毫厘之间。此局已在收官之时,黑子先手,占得先机,白子若是一味执迷不悟,又如何能在危局中获胜呢?这谜底只怕就是白子这着‘豁然开朗’了。”

    江扶桑对于猜灯谜一窍不通的,听了田伯原的回答,又看看柳府管事的脸色,只见柳府管事的脸上现出钦佩的神色,对田伯原称赞道:“这位公子才识过人,三道谜题答案正如公子所言。公子可否请到府中一叙?”

    田伯原听闻自己所答谜题皆中,也有些志得意满,便跟随柳府管事的进入府内。江扶桑要跟随入府,却被府中家丁拦住。

    来到柳府内,田伯原看到庭院之中端坐一位柳小姐。柳小姐身前放一把古琴,待田伯原落座,柳小姐定定地注视了田伯原一阵,便开始抬手抚琴。

    田伯原静静地听着柳小姐的琴声,不禁赋道:

    “空林山月琴依旧,清音独响思未休。

    依稀他年欢会日,音容常在水长流。

    柳小姐这首古琴曲《山中忆故人》可谓荡人心魄,又很是让人心伤啊!曲中所忆故人莫不是小姐的蓝颜知己?琴声尽显哀思,显是斯人已逝,再无知音,足可令人惋惜。”

    听到这,柳小姐琴弦忽断,脸上落下泪珠,拭毕,言道:“确如公子所言。”

    “既是故人已逝,小姐还是不要太过思念,早日释怀为好。”

    “公子可知我为何要设置琴棋书画四道谜题?”

    “今日是元宵佳节,小姐此举,自是为寻知音而设。”

    柳小姐浅笑,言道:“此四题是为寻我意中人而设。公子才学渊博,既已猜中所设谜题。我愿以身相许,与公子成百年之好。”说完,便示意丫鬟请田伯原步入内堂。

    田伯原大吃一惊,道:“啊?这个万万使不得。”

    “公子可是嫌弃我貌丑?”

    “不是不是!小姐貌美如花,世间少有。只是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并未儿戏,公子答出了我所设谜题,正合我意。”柳小姐说完,向两旁的丫鬟使了使眼色,两个丫鬟便上前一左一右扯住田伯原,要将他拖进内堂。

    田伯原挣脱不掉,慌忙叫道:“小姐,你这岂不是强人所难!……使不得,使不得……江姑娘,救我……”

    江扶桑在外面正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初时还听得府内琴声悠扬,转眼间却闻言田伯原大声求救,心惊之下急忙闯了进去。只见田伯原被两个丫鬟左右拽住,正欲拉入内堂。田伯原被扯得衣冠不整,狼狈万分。江扶桑上前一把推开田伯原身边的两个丫鬟,拉了他的手,就要带他出门。门口的几个家丁还要阻拦,江扶桑看门外街上人群拥挤,走脱不便,遂带了田伯原,飞身上房,在屋顶廊间穿梭而行。起初柳府家丁还在两人后面追赶了一阵,可是他们的脚程哪里比得上江扶桑,加之街道上人群熙攘,江扶桑和田伯原的身影很快就在他们眼前消失了。

    摆脱了柳府家丁的困扰,鼎沸的嘈杂之声也在两人身后渐行渐远,江扶桑这才和田伯原在一处僻静的街巷中停了下来。

    田伯原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带着飞檐走壁,好不容易双脚落地,惊魂未定,头上冒出一串冷汗,便不停地以手拭汗。

    江扶桑问道:“田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些人为什么要对你动手动脚?”

    田伯原苦笑道:“柳府千金以解谜择婿,因为我解开了柳小姐的谜题,柳小姐便要以身相许。”

    江扶桑听了一愣,随即捧腹道:“原来是这样啊!早知如此,我就不救你了。哎呀呀,我这可是坏了人家的姻缘啊,罪过罪过!”

    田伯原生气道:“高堂尚在,儿女婚姻自有媒人牵线,父母做主。哪里能够这般儿戏!全然不合礼制!”说着,气冲冲地便要独自离开。

    江扶桑赶紧跟上他的脚步,道:“你别生气嘛,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啊,柳小姐肯定是仰慕田公子你的才华,她也是一番好意。不过说真的,看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我都要为之心动呢。”

    “多谢江姑娘夸奖!”田伯原头也不回地仍是往前走。

    “你慢点走,别生气啊!谜题都是你解开的,要怪也是怪你自己才华横溢不是!再说,你还是有我相助才能脱身的,等等我嘛。”

    田伯原听了这话,停下脚步,向江扶桑深深作揖,道:“在下多谢江姑娘相救。”

    江扶桑摆摆手道:“小事一桩,不用客气!”

    田伯原心想:“要不是你非要带我来逛什么灯会,我也不会惹上这种麻烦事啊。”心中不悦,不理江扶桑,仍是独自继续前行。

    江扶桑急忙跟在田伯原身后,道:“你不要走这么快,就好像我做了什么错事似的。田公子,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回家了?你不认得回去的路吧?还是我来为你带路好了。你慢点,慢点……你再走这么快,要是再碰见柳家小姐,我可不救你了。等等我,等等我嘛……不知道陆师兄和岳师兄是不是还在等着我们啊……”

    听到最后一句,田伯原不禁愣住了。被柳小姐惊吓一番,他把陆师兄两人全都抛之脑后了。回顾一下四周,这条巷子还真是安静,半个人影也看不到。既问不到人,又指不上江扶桑,他可怎么回到燕凤楼啊!再者,如果真的在半路遇上柳府的人,那也不妙啊!田伯原犹豫不决,江扶桑道:“燕凤楼我是不知道怎么回去了,不过出城的路我还是认得的。”

    “你认得出城的路?”田伯原满脸不相信的样子。

    江扶桑道:“刚刚我在房顶上的时候,看到那边的城门了。我可以带你出城。”顺着江扶桑手指的方向,田伯原这才看到不远处的城门。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城门边上,距离城中繁华的街道如此远了,怪不得这里如此僻静。他想了想,觉得现在也很难回到燕凤楼了,陆师兄两人等不到他俩,应该就会自己回去吧,不如先出城回东垣派再说,或者出城还能遇到可以问路之人。

    于是,江扶桑便带着他一同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