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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冬日救弃婴

    上官怀德家在恒州城中称得上是大户人家了。祖上虽然并非大福大贵,却也一直是官宦人家,上官怀德的父亲上官修明曾做过几任县令,到了上官怀德这一辈,因其对读书之事并无天分,却只对经商感兴趣,上官修明也便由他折腾去了。没想到十年之间,他竟凭着自己的勤奋和智慧,从最初的一小间门店的绸缎铺子做成了省内最大的绸缎商铺,连皇宫里的一些衣料采办,也常常交由上官家来做。随着上官家生意的兴旺,上官怀德在省内接连开立分号,又在恒州城中出资开了几间银铺、茶楼等,还在城内外广置田宅,日子过得好不热闹。

    只是,上官家生意虽兴,人丁却不旺。上官怀德祖父去世早,只留下父亲上官修明这一根独苗。上官怀德上面倒是还有过几个哥哥,却都未及成年,便早早夭折。本指望上官怀德能多留子嗣,结果夫人黄氏身体柔弱,与上官怀德成亲多年,却迟迟不能生育。黄夫人与上官怀德从小青梅竹马,黄家又与上官家是世交,是以即便膝下无子,上官怀德也绝然不肯纳妾。为了子嗣之事,黄夫人每日求神祷告,不知道寻访了多少名医。上官怀德倒是很看得开,时常还要宽慰黄夫人:“这世上之事多有定数,哪里能让我们事事顺心!若是我命中无子,求医问道也是枉然。不如看开些,有我陪你,还要儿子作甚?”

    不知是黄夫人的诚心感动了神灵,还是上官怀德命中确有一子之故。就在黄夫人都要心灰意冷,放弃求子的时候,上官家倒真是盼来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上官玉烛。这也算是给上官家锦上添花了。

    儿子得来不易,上官一家对其从小便视若明珠。这也是让上官怀德想不通的地方——明明上官玉烛身边仆从环绕,劫匪如何就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将其悄无声息地劫走了呢?劫匪的一番话更是让上官怀德胆战心惊:“莫非真是因为自己挡了别人的财路,才引来今日之祸?”

    上官怀德邀请张青阳和文子琢住在自己家中,除了确实存有报恩之心,也还有另一层深意。自己未曾报官,但是在短短几日要筹措大笔赎金,不免走漏消息,城中差役借此剿匪也不奇怪。只是没想到劫匪如此凶悍,竟然连衙门里的官差都不是其对手,若没有张青阳和文子琢相助,必然不能脱险。可是脱险之后,劫匪会不会卷土重来,也未可知啊!有了张青阳和文子琢住在家中,上官怀德心中便会安稳许多。

    那日上官怀德诸人回到城中,黄夫人看到儿子平安无事,悬了几日的心终于落地,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张青阳和文子琢住在上官怀德家中,一边按方调理文子琢的身体,一边查访那半副面具的来历。这在期间,上官怀德如何将劫匪之事报官,又是如何查出了府上勾结劫匪的奸细,那两名受伤的官差如何苏醒,官府又是如何出动官兵剿匪,张青阳都不甚在意。

    转眼过了中秋,又过了重阳,上官玉烛被劫之事逐渐平息,文子琢身体也已经恢复如常。只是查访青衣人之事毫无进展。除了当日在临济寺从寺中所焚炉香之中获得了一丝线索之外,再没查到更多关于此事的蛛丝马迹。

    此地倒确系紫楠木产地,当地工匠多以紫楠木制作家中器具,以之做面具者极为罕见。将面具拿给当地有名的几个工匠来探问,又都看不出制作面具的工艺出自何人之手。张青阳和文子琢多次往返于临济寺和恒州城中,也没能发现什么,这让文子琢很是丧气。

    一日雨后,银杏树叶被打落满地,文子琢坐在廊前,望着院中的一地的金黄出神。张青阳知道文子琢的心思,却又不知如何劝慰,想着久已不练合璧剑法,便取出华阳剑,在院中练起了剑。

    只见张青阳手中之剑上下翻飞,犹如一道闪电环绕全身。文子琢也是久已不见张青阳练剑,只觉得他的剑法较之先前更迅疾些。

    看到地上有一片湿洼之地,镜面一般。张青阳冲文子琢笑笑,从地上弹起一片银杏叶片至文子琢面前,还没等叶片飘落,他又用剑锋勾起了地上的几滴水,晶莹的水珠不偏不倚,一个接一个都落在了银杏叶片上。带着水珠的银杏叶片,宛如一叶扁舟,飘飘然落于文子琢面前。

    文子琢看着张青阳孩童一般的把戏,脸上露出了笑容。张青阳的剑法又让她想起了师父临终嘱托,想这两年来离开了隐惜谷,只一味地挂念着旁的事,却将师父的遗言抛之脑后了。师父若在天有知,当感遗憾吧!想到这,她不由地叹了口气。

    此刻,上官玉烛不知何时站在的院中角门旁,看张青阳练剑,看得呆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高超的剑法,只觉得张青阳神人一般。

    文子琢转头看到上官玉烛,问道:“玉烛,你可喜欢青阳哥哥的剑法?”

    上官玉烛使劲点了点头。

    张青阳上前抚了抚上官玉烛的小脑袋,道:“你有剑吗?”

    “我只有一把木剑。”说着,上官玉烛跑回自己房间,拿出了一把与小伙伴玩耍的木剑。

    张青阳便用这把木剑教了上官玉烛几个简单的招式。上官玉烛学得很是认真,也学得有模有样,不一会儿,练得满头是汗,仍是兴致不减。

    此后几日,每到傍晚,上官玉烛都会到张青阳和文子琢住处,跟两人学上一阵儿。文子琢看他年纪虽小,做事却异常专注,身形敏捷,很是讨人喜欢。

    这一日傍晚,上官玉烛像往常一样前去学剑,不过这一次,上官怀德也一同跟了过去。

    其实上官怀德早就有心让自己的儿子随名家学剑。东垣派的名声他早有耳闻,只是无缘。这次请文子琢二人住在家中,也抱了让儿子拜师之意。没想到上官玉烛竟然这么巧,又这么顺利地跟两人学上了剑,他自是喜出望外,那这拜师一事他也要趁热打铁才对。

    得悉上官怀德有要儿子拜师之意,文子琢心中欢喜,悄悄握了张青阳的手,满心期待他的首肯。没想到张青阳只是对她笑了笑,便转头对上官怀德道:“玉烛确有学剑的天分,我和子琢甚是喜欢,所以忍不住教了他些招式。不过这拜师一事还需再作计较。我与子琢现在并无收徒之意,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听到这话,失望的似乎不只是上官怀德。

    不过,张青阳又接着说道:“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倒是可以推荐玉烛拜投我师弟陆孤竹门下。如今东垣派事务都由师弟陆孤竹打理,收徒一事想必他不会拒绝。不知您意下如何?”

    上官怀德正担心拜师无望,听到张青阳可推荐转投他师弟,不禁又欢喜起来,道:“如此甚好!”

    当下,张青阳便写给陆孤竹一封修书,道明事情原委,交给了上官怀德父子。

    待上官父子离开,文子琢不解地问道:“青阳,为何你不自己收上官玉烛为徒呢?你明明也是很喜欢他的。”

    张青阳道:“小傻!你我现在或漂泊在外,或居于隐惜谷,上官家终不能住得长久。若是收了玉烛为徒,哪天我们离开,他可如何是好啊!”

    “哦,也对。”文子琢点了点头。

    “子琢——”张青阳双手拉过文子琢的手,放在自己怀里,继续道:“文将军之事看来一时之间难有眉目,我们再住在这里也是徒劳无益,不如将面具留在上官家,请其帮忙查询。现下你身子已然复原如常,你我可先回隐惜谷,完成师父遗命,等过一阵子再回这里探访消息不迟。”

    文子琢何尝不知探查面具之事已属渺茫,心中既已对师命有愧,也便同意了张青阳的提议。

    又过了几日,张青阳和文子琢将查访面具之事交托给上官家之后,便告辞离开了。

    冬日的江南,河流虽未结冰,却凌冽无比,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刺目的寒光。或许是太冷的缘故,郊外河流两岸见不到一丝人影,只有几只寒鸦在空中无聊地盘旋、凄厉地鸣叫。

    沿河一路前行,张青阳时不时为文子琢裹紧了外面的斗篷,就像是仍旧照顾生病时的她一般。走得累了,文子琢便在河边坐了下来,张青阳也刚要同她一起坐下,坐到一半,他突然又站了起来,警惕地向四周望了一圈。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张青阳的举动让她感到不安,她也站了起来,轻声问道。

    “子琢,你听,什么声音?”张青阳专注地听着什么。

    文子琢仔细听了听,道:“我什么也没听到啊!”

    张青阳示意文子琢不要出声,又静静地听了很久,终于发现了声音传出的方向。这时,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文子琢也听到了。他们便一起顺着声音寻了过去。

    河流中间漂着一个竹篮,竹篮已有一半沉入河中,在空寂的河流中间顺流而下。一只寒鸦偶尔栖于竹篮之上,稍作停留,便又鸣叫着离开。张青阳和文子琢听到的异样的声音便是从这河流中间的竹篮里发出的。

    等到张青阳用一根树枝将竹篮从河流中打捞上岸,看了竹篮里面,他和文子琢都呆住了。——竹篮中竟然是一个男婴!

    看这婴儿出生不过一月左右,虽说被人遗弃时间还不长,但是因为天气寒冷,河水浸润,他的衣物已被浸湿大半,身体也已冻僵,只能发出微弱的哭声。若不是张青阳功力深厚,察觉了他的哭声,怕是不过半个时辰,这竹篮连同婴儿便会一起沉入河底了。

    文子琢怜惜地把小婴儿抱了出来,脱掉了他身上浸湿的衣物,摘下自己的斗篷,将他裹在怀中,又用双手揉搓着他冰冷的身体。折腾了好一阵,婴儿的身体逐渐由青紫色变得红润起来,哭声也渐渐响亮。

    这时,张青阳看到竹篮中一枚玉佩,恍然似曾相识,拿来放在手边仔细观察,却又不知在何处见过。他是向来对于这些器物无所用心的,心有疑惑,很快也便抛之脑后。

    “青阳,你看他一直在哭呢,是不是要给他喝点水啊?”

    “嗯,大概是饿了吧!”张青阳拿出随身水壶,用壶盖接了些水放在婴儿嘴边,他喝了水,许是困了,便在文子琢怀中安然入睡。

    文子琢就那么静静地抱着小婴儿,一脸的满足。张青阳看出了她的心思,道:“子琢,你不会是想带他一起上路吧。”

    “为什么不呢?”

    “可是我们现在哪有精力照顾一个婴儿啊!还是为他找一户人家收养的好。”

    听了张青阳的话,文子琢心有不舍。弃婴的出现重新勾起了她对于自己身世经历的慨叹,原本她也是有家人疼爱,父母呵护的,如今却已漂泊无依,一如这弃婴一般。

    “为他找一户人家收养未尝不可,但是你看包裹他的衣饰和随身物品,都是大户人家才有的东西。他又是个男婴,身上并无残疾或是病症,世间哪有父母如此狠心,要抛弃自己的孩子,想来定是族人不容才不得不被遗弃。若是我们找一户贫苦之家收养了他,他必不能得到很好的照顾。若是找一处寺庙寄养,未免苦了他一生。倒不如你我带他离了这是非之地,岂不更好?”停了一下,文子琢又道:“能相救于他,必是有缘。我一看见他,便有许多亲切感。”说完,乞求似的望着张青阳。

    张青阳见文子琢如此坚持,想到她身遭变故,于这弃婴产生惺惺相惜之意,不忍拂逆她,叹了口气,道:“也罢,你既不舍,便带他一起走吧。那你准备给他起个什么名字呢?”

    文子琢望了望睡着的小婴儿,仔细思考一番,道:“古诗有‘琅玕生高山,芝英耀朱堂’之句,不如就叫他琅玕吧。青阳,你觉得可好?”

    “琅玕?嗯,不错,你起的名字自然是好的。”

    文子琢用自己的脸轻轻地贴到熟睡的小婴儿的脸颊上,温柔地在他耳边说道:“以后你就是我的宝贝琅玕了。”琅玕不语,只蠕动了一下自己的小嘴唇。

    从此,张青阳和文子琢身边多了一个要人牵挂的小伙伴。

    就在张青阳和文子琢收养琅玕的同一时间,京城之中,同亲王与王丝桐的长子李玄华亦呱呱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