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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潭中救女童

    客栈中,琅玕坐在床上,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被文子琢盯了很久,心中越发不安。文子琢望着如今老老实实端坐的琅玕,突然回想起当初在河中救下他的情景。谁能想到,那个在她怀中瑟瑟发抖的小东西,如今都长成这么大了。当初她为了解决琅玕吃奶的问题,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两头奶牛赶入谷中。原来生养小孩儿是如此不易,一时怕他吃不饱穿不暖,一时又怕他生病哭闹。在他毫无理由地耍赖胡闹之时,文子琢真是悔不当初,恨不得把他扔出谷去。等到他又乖巧活泼,在她身边撒娇嬉闹之时,文子琢又觉得整个世界都融化在了一片甜蜜之中。有时候看着文子琢对琅玕千依百顺、无微不至的样子,张青阳都要嫉妒好久。女人真是天生具备做母亲的潜质。几年前,文子琢还是一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孩子,却因为有了另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一瞬间长大了许多。

    可是,好不容易盼着琅玕长大了些,既能跑又能跳,还能自己穿衣吃饭了,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自己偷溜出谷。这可真是把文子琢吓个半死。见到琅玕被刺客捉去的时候,文子琢觉得自己的魂都要没了。如今琅玕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眼前,文子琢初见他时的怜惜与疼爱却没了踪影。

    “说吧,为什么偷溜出谷?”

    琅玕思考了半天。

    “是娘亲做的饭菜不可口?”

    琅玕摇摇头。

    “那是爹爹教你做功课,你不喜欢?”

    琅玕摇摇头。

    “那你怎么一声不吭地自己溜出来了呢?你不知道我和爹爹会担心吗?”

    琅玕低下了头,小声说道:“我在谷中一个人玩,太无聊了!我想出来看看。”然后又用怯懦的声音对文子琢说道:“娘亲,我错了,对不起。”说完,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只这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文子琢的怒气就被琅玕打败了,她连忙把琅玕抱在怀中,道:“好啦好啦!没事就好,外面很危险的,有很多坏人,你还这么小。等你长大了就可以自己出谷了啊!以后你要出谷玩耍,也要告诉娘亲,娘亲和爹爹带你出来玩就是。可不能再一个人溜出来了。”这一下,琅玕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便在文子琢怀中大哭。文子琢又是爱抚,又是安慰,好一通折腾。

    张青阳见了,却在一旁微笑不语。

    文子琢见他在笑,便道:“你笑什么?”

    “我笑某人变脸真快,一会儿一个样。唉,这严母和慈母真是无缝连接啊!”

    “这件事你也有不对,怎么能不看好琅玕,让他一个人就出谷了呢?”

    “是是是,这事罪魁就是我了。我这就给二位烧水做饭,以作赔罪。”

    “嗯,好吧,你被原谅了。”

    既然已经出谷,文子琢看琅玕在谷中闷得慌,便不着急回去,趁着春日的暖阳,与张青阳一起带琅玕四处游玩。

    这一日,来到一处山间潭水所在。文子琢和张青阳找了一块平地坐下休息,琅玕在旁边蹦蹦跳跳的,一刻都不得闲。

    “娘亲,这边有条小蛇!”琅玕欢喜道。

    “那你去捉来玩吧!”文子琢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琅玕总是对蛇这么感兴趣。不过他喜欢,就随他玩去好了。

    琅玕追着小蛇一直赶到潭边,小蛇不见了踪迹。这时,不知什么东西在潭水边缘的水中蠕动,将琅玕吓了一跳。等他走到近前,却见是一个小孩儿落在水中。

    “娘亲——”

    “怎么了?”文子琢也听到了潭水这边的动静,连忙与张青阳赶过去。

    “青阳哥哥,那是……是个孩子吗?”文子琢上前将其抱起,竟真的是一个只有两三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虽然被救,却早被潭水呛得满脸通红,身子也因为在潭水中待得久了,变得冰凉,倒像是死去了一般,只有她口中微弱的气息和偶尔蠕动的四肢方能显示出她是一个活物的存在。文子琢急忙脱掉小女孩湿漉漉的外衣,用自己的衣服将她包裹起来。过了好一阵儿,小女孩的身子才逐渐恢复了些体温,却仍是气息奄奄,几无生机。

    “她还活着吗?”琅玕眼巴巴地瞅着小女孩,关切地询问道。

    “嗯,现在还活着呢,不过可能马上就要死了。”文子琢担忧地回答道。

    张青阳望望四周,并无人迹。又望望潭水上面的悬崖,觉得小女孩或是从悬崖上跌落潭中。不过,无论是寻找小女孩的家人,还是寻找她落入潭中的原因都不重要,先要救活她才是当务之急。

    当晚,小女孩仍是昏睡不醒,这可难到了文子琢,她和张青阳均不擅长医术,想要救活这么一个小生命,实在是有心无力。张青阳查探了当下所在的位置,发现他们竟然已距临济寺不远,便带了小女孩,连夜到临济寺找慧照禅师问诊。

    临近慧照禅师禅房,一个灰袍僧人恰好从禅房走出,文子琢远远所见,只有背影,不甚了了,却似曾相识。不过,她已无暇多想,抱了小女孩,与张青阳和琅玕急匆匆闯入。

    慧照见到文子琢突访,甚为惊讶,得悉来意,也并未推脱,便连忙为小女孩诊治。忙碌了一夜,小女孩虽仍是昏沉沉地睡着,总算是有惊无险,性命无碍。

    一连几日,文子琢守在小女孩身边,生怕出了什么闪失。张青阳看她照顾小女孩的神情,俨然是与当初救下琅玕的神情一模一样,这让他有些担忧。

    这一日,文子琢在屋外熬药,张青阳试探地问道:“子琢,等到她的病好了,你准备如何安置?”

    “自然是带回谷中,琅玕正缺个伴儿呢。”

    张青阳无奈地笑了笑,道:“你怎么就不想想要找到她的家人呢?”

    “是哦,那你找到她的家人没有?”

    “正要和你说呢。我后来又去小女孩落水的潭边查找过,根本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上面的悬崖之处我也看过了,也没有发现她家人的任何踪迹。甚至在附近的村落都没有打听到关于这个小女孩身世的任何消息。这只能说明她要么是被家人遗弃了,要么是她的家人发生什么意外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看,我就说我们带回谷中嘛。”

    “可是这个小女孩和琅玕不同啊!当初我们救下琅玕之时,他不过是受了些风寒。现在这个小女孩,可是慧照禅师用了至刚至阳的真气日日为她疗治,她才能活到现在。若是想要康复如初,没有一年半载怕是不会好的。最重要的是,即使她康复了,身子也是颇为柔弱的。女孩儿毕竟与男孩儿不同,我们在谷中生活清贫,根本没有能力把她的身体养好啊!”

    “那我们也不能丢下她不管啊!再说,慧照禅师这里的条件也不算好嘛。”

    “自然不能丢下不管,我考虑了一下,与其带她回谷中,不如将她送到上官怀德家收养。一则上官怀德家离这里很近,她现在疗治期间,由上官怀德一家照顾起来很方便。二则,上官家毕竟是富贵人家,照顾一个小女孩绰绰有余,这对小女孩也是件好事。你说呢?”

    “可是,我想——”文子琢迟疑着。

    “你就那么喜欢孩子啊?”

    文子琢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拥有我们的孩子?”张青阳认真地对文子琢说道。

    “我们的孩子?他说的意思是和我想的一样吗?”文子琢心头一荡,默默地思考着,脸上微微露出羞赧之色。

    小女孩养病的房间中,琅玕日日陪她玩耍。

    “给你,喜欢吗?”琅玕把自己在外面采来的鲜花送到小女孩手上。

    小女孩躺在床上,软软地抬起胳膊,把那束鲜花拿到眼前仔细端详,眼中露出欣喜的神色,点点头,说道:“喜欢。”

    琅玕很是满足:“外面的阳光可好了!刚刚我去给你采花的时候还看到了蝴蝶,你见过蝴蝶吗?粉色的,有翅膀的,还会飞。”

    “蝴蝶。”小女孩还太小,好像听懂了琅玕所述,却又像是不知琅玕在说什么,不过她似乎觉得很有趣,只要听着琅玕说话也是很开心的。

    这时,小女孩看到琅玕所戴玉佩,很是好奇。琅玕为了逗她开心,便摘下来,递到她手中,说道:“娘亲说这叫玉佩,是我亲生父母给我的东西。”

    小女孩把玉佩拿到嘴边,舔了舔,又闻了闻。

    琅玕笑道:“这个不能吃的。”他看到小女孩颈项中所戴项链,便道:“你的项链真好看,上面还有一朵花呢。”

    文子琢走进房间,琅玕兴致勃勃地向文子琢描述刚刚发生的事情,道:“娘亲,你看小妹妹,要吃我的玉佩呢。”

    “那你还不赶紧拦着。妹妹要真吃了怎么办?”文子琢笑着说道。

    琅玕便从小女孩手中把玉佩拿了回来,又对文子琢道:“娘亲,你看妹妹的项链,上面有一朵花。”

    文子琢仔细地看了看小女孩所戴项链,觉得做工很是精巧,便对琅玕说道:“妹妹的项链应该也是她父母给她的吧,上面的这朵花是扶桑花。她的项链和你的玉佩倒是很配呢!”

    “哦,原来是扶桑花。可是我觉得妹妹的项链比我的玉佩更好看。”

    “琅玕,你喜欢妹妹吗?”

    “喜欢。”

    “你愿意让妹妹到谷中与你作伴吗?”

    琅玕热切地点了点头。

    “可是妹妹到谷中陪你,她的病就好不了了。我们要把她留在这里,她的病才能快快地好起来。”

    琅玕失望地低下了头。

    “唉,我也不想让妹妹和你分开呢。”文子琢揽了琅玕在怀中,安慰道:“不过等妹妹的病好了,我们可以来这里看望妹妹,好不好?”

    琅玕懂事地点点头,道:“好吧!那就让妹妹在这里好好养病吧。”然后他又转头对着小女孩道:“我以后会过来看望你的,你要等着我啊!”

    小女孩好像听懂了琅玕的话,乖巧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自己要和小女孩分别,琅玕决定要做些什么送给小女孩留作纪念。他想起在谷中曾经观看爹爹烧制陶器的情形,便暗自想着也用泥巴做只蝴蝶,送给小妹妹。

    来到寺外的河边,琅玕仔细搜索着那种褐色的粘土,寻了半日,终于被他寻到一些。琅玕将其挖出,揉作一团,按着蝴蝶的样子先做了两个翅膀,又做了蝴蝶的身子,忙活了好一阵儿,才勉强做出了蝴蝶的模样。可是这蝴蝶的长须却不知如何来做,这让琅玕犯了难。而且蝴蝶的身子和翅膀也做得太过松散,轻轻一碰,便散开了。完全不是琅玕预想中蝴蝶的样子。

    正在琅玕为难之时,一个戴面具的青衣人出现在琅玕身后。琅玕专注于制作蝴蝶,竟一点儿都未察觉,直到青衣人走近,琅玕才转头发现他的到来。

    青衣人的面具让琅玕有些惧怕,琅玕本想立刻跑掉,但是青衣人的行为却并不像是要加害琅玕的意思,琅玕又有些好奇。

    只见青衣人拿起琅玕所做蝴蝶,用嘶哑的声音问道:“此物为谁而做?”

    “是做给一个小妹妹的。”

    青衣人轻轻一碰,蝴蝶的翅膀和身子便分了家,便道:“做的什么?”

    “蝴蝶。”

    青衣人一手拿了蝴蝶的翅膀,一手拿了蝴蝶的身子,道:“你确定这是蝴蝶?”

    琅玕懊恼地低下了头,道:“是我没做好。”

    青衣人道:“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帮你把这蝴蝶的翅膀和身子做好,如何?”

    “好啊!”琅玕脱口而出,不过之后又有些犹豫道:“可我想自己给小妹妹做呢。”

    “那我教你做,如何?”

    琅玕无比真诚地点了点头。

    “那我问你,你叫什么?”

    “我叫琅玕。”

    “住在寺中的姑娘是你什么人?”

    “是我娘亲!”

    青衣人听罢,似乎略感震惊,又问道:“那你爹爹是谁?可是与你娘亲为伴之人?”

    “是啊!”琅玕想了想,又吞吞吐吐答道:“不过我是娘亲和爹爹在河中救回来的。”

    “哦,原来如此。”青衣人沉思了一下,又问道:“你与娘亲住在何处?”

    “隐惜谷。”

    “隐惜谷?在何处?”

    “就在那边。”琅玕说着,指了指西南的方向。

    青衣人看问不出所以,便不再追问,取了琅玕所做蝴蝶翅膀和身子,教他如何将二者连在一起。

    有了青衣人的指导,琅玕很快就做成了蝴蝶,还因了青衣人的帮助,将其烧制成一只陶制蝴蝶。琅玕埋头于制作蝴蝶,很快便与青衣人玩熟了,初时见到青衣人所戴面具时的畏惧之感也逐渐散去,于他,青衣人便好似小伙伴一般。

    不过,琅玕还是很好奇青衣人的面具。既然二人已是玩伴,看他帮自己制作蝴蝶长须之时,琅玕忍不住用小手摸了摸青衣人的面具。青衣人停下,用犀利的眼光注视着琅玕。琅玕不好意思地收回了小手,小声问道:“面具伯伯,你为什么戴着这个呀?”

    青衣人停了一下,并不回答,又继续摆弄手中蝴蝶的长须,做好长须,一只完整漂亮的蝴蝶便都做好了。他将其交至琅玕手中,琅玕左看右看,甚是欢喜。虽不全是他亲手所做,可是他也参与了制作过程的所有工序。

    “面具伯伯,我们的蝴蝶真好看!可是送给小妹妹的话,这算不算我做的呀?”

    “自然是算的。你若喜欢,改日我再教你做别的。”

    琅玕兴奋地点点头。这时,青衣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便对琅玕道:“记住,今日之事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不要告诉你爹爹和娘亲我戴面具之事。”

    “哦。”琅玕满怀疑惑地答应着。

    “记住了,不要提及我戴面具之事,否则,以后我再也不教你做蝴蝶,也再也不教你做任何别的东西了。”说完,青衣人急匆匆离开,很快就消失在琅玕的视野中。

    青衣人刚走,文子琢便赶到琅玕身边,道:“琅玕,原来你在这里玩呢,害得娘亲找了你半天。”她看到琅玕手中的陶制蝴蝶,很是奇怪,问道:“你做的?”

    琅玕点点头,道:“是一个……老伯伯教我做的。”

    “老伯伯?什么老伯伯?在哪儿?”

    “在那边,他教了我,就走了。”

    文子琢顺着琅玕所指的方向望去,什么也没看到。只见琅玕为了做蝴蝶,弄了满身的泥巴,便拉了他的手,带他回去了。

    在一处树影后面,望着文子琢和琅玕远去的背影,青衣人面具之下,扭曲的脸庞微微有所颤动。

    文子琢没有再反对张青阳的建议。很快,上官怀德得了消息,便赶到了临济寺。他本就子息单薄,膝下只有一子,如今意外收养一个女孩,自是求之不得。况又是受到文子琢和张青阳两人所托,更是不敢怠慢。

    看到小女孩有了依靠,文子琢和张青阳也准备离开了。查找面具一事无所进展,也是意料之中,当下,文子琢和张青阳所忧心之事,还是那日与龙锦城的约定了。

    与小女孩最依依不舍的,怕是就数琅玕了。他拿出早已做好的陶制蝴蝶,交到小女孩手中,用稚嫩的声音嘱咐道:“送给你!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