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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投毒和刺客

    “赵翼,我是不是不会骑马?”

    “是啊。”

    “你是不是知道我不会骑马,还会过敏?”

    “是啊。”

    “那你怎么不拦着啊!”

    “这,这,这个,不好拦啊!”赵翼觉得太子对于自己任性的性格特点完全不自知,况且,这种对于自己的弱点视而不见的事情,恐怕也只有他常年护卫的宝贝的太子殿下才能做得如此潇洒又理直气壮。

    李玄鉴昏睡了两天之后,醒来见到赵翼,终于想起自己不会也不能骑马这件事了。看来昏睡在很多时候还是必要也是有效果的。

    赛场上,李玄遴第一个抵达终点,当之无愧地赢了比赛,按说他该高兴才对。可是,赛马之后,中亲王得了消息,狠狠地罚了李玄遴,斥责了他的胡闹。李玄遴因为被罚,这两日垂头丧气,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全然没有胜利者的姿态。

    而且,要说谁是这场比赛真正的赢家,无疑当属赵翼。经过这次赛马,在场将士对于赵翼的身手无不拜服,他的名字也传遍了军营,所到之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赵翼风头日盛,大家反而没人关注赛场上的另外两人了。

    呃,这么说也不对,关于李玄鉴的传闻还是有的,无非是说他身子娇弱,骑不得马,受不得风之类的。总之,这次赛马已经成功地在将士心中把他塑造成了一个娇滴滴病公子的形象。至于张无痕那样天仙一般的女孩子却偏偏要被这样一个病公子留在身边,众将士也是深感惋惜。

    李玄鉴在床上呆坐了半天,回想到自己在马上晕倒的一幕,惭愧到无地自容。

    “赵翼,我那天是不是特别丢人?”

    “呃,这个,并没有。”赵翼觉得李玄鉴当日只是正常水平发挥,也不算失态。

    两人正在说着,张无痕端了药进来,看到李玄鉴醒了,细心地将药拿给了他,说道:“空空,你醒了?吃药吧!”

    李玄鉴看到张无痕,并不接药碗,可怜巴巴地对张无痕问道:“你会不会怪我?”

    “怪你?为什么?”

    “因为我输了比赛啊!”

    “正常。”

    “那你有没有对我很失望?”

    “预料之中,没什么失望的呀。”

    李玄鉴觉得自己赛马失利,张无痕这一句“预料之中”还不如她的失望更让自己好受些。

    “你就,不想让我赢吗?”李玄鉴不奢望张无痕为自己的比赛呐喊助威,可他还是希望张无痕能够多多地在乎自己。

    “我对输赢不感兴趣。输和赢有什么不一样吗?”

    “可是,李玄遴赢了比赛,赢了我!”

    “我知道啊,那日我也在场,我都看到了。”

    “你没有对他……有什么另眼相看?”

    “嗯,他骑术比你好。”

    “没了?”

    “还能有什么?”张无痕端了药,仍是一副天真的表情。

    也对,张无痕的心李玄鉴是知道的,他又在瞎想什么呢?

    “那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

    “输了赛马也喜欢吗?”

    “也喜欢。我又不是因为你骑马比别人好才喜欢你的,你怎样我都喜欢。”

    “那你是因为什么才喜欢我的?”

    “因为……很多,但好像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张无痕老老实实地回答着李玄鉴的各种疑问,可是却不能给出全部答案,或许,这就是爱情本该有的样子。

    李玄鉴有些享受张无痕这样懵懂而又笃定的回答,有了这样的回答,李玄鉴觉得自己即使输了全世界,也无所畏惧。

    “我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嗯嗯,特别担心。还好有赵翼在一旁保护你。”

    李玄鉴接过张无痕手中的药刚要喝,李玄遴意外地闯了进来。李玄鉴以为他是到自己面前炫耀胜利的,不满地问道:“你来我这里干吗?”

    李玄遴看到李玄鉴醒了,一边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子上,一边没好气地回答道:“来看看你喽。”嘴上这样说着,眼神却看向张无痕的方向。

    赢得了比赛,却赢不得美人芳心这份苦楚也只有李玄遴自己最清楚。他以为自己驰骋赛场的这份英姿,与太子比试的这份勇敢,怎么着也该在张无痕心中留下一个极好的印象,谁知并没有。他在张无痕心中留下的,怕是也只有一个名字了。

    张无痕的心头被李玄鉴装得满满的,一丝丝他可挤进去的缝隙都没留下。哪怕是在这间小小的房间之中,张无痕的目光也多是停留在李玄鉴身上,偶尔瞥过李玄遴的方向,大约也是无意的。

    李玄鉴从李玄遴的表情上确实没有看到得意之态,便道:“好,现在看了,我已经好了,你也可以走了。”

    “不过就是骑个马,搞得如此要死要活的。你确定你当时是因为骑马过敏才晕过去的,不是因为看到我赢了气晕的?”李玄遴好像没有听到李玄鉴的话似的,看他手里还端着药,一把抢了过去,道:“你这在瞎吃什么!又没受伤吃什么药啊?”说完,把自己食盒打开,端了一碗粥送到了李玄鉴手上。

    李玄鉴因为药碗被人粗暴地抢走,其中的汤药有许多都洒了出来,弄得他满手都是,他刚要嫌弃地埋怨几句,手中却突然被塞了另一个粥碗。

    “这是什么?”

    “粥。”

    “你这么好心?”

    “我?笑话!被逼的,父王让我给你补身体才熬的。也对,输了的人就该好好补补。”

    听了这句,刚要喝粥的李玄鉴突然生了气,又把粥送回了李玄遴手里,道:“谁输了?我只是……过敏,晕过去了,改日我们再比别的。”

    “行行行,我输了,行了吧!快喝吧,再不喝都凉了。”李玄遴又将粥碗塞回李玄鉴手里。

    可是,还没等李玄鉴喝上一口,张无痕却突然拦下了他的碗。李玄遴以为张无痕因为刚刚听到他说那粥是自己亲手熬的,所以才拦下要尝一尝,心中幸福感指数快速飙升,可是张无痕只是将粥拿在手里,闻了闻,又看了看李玄鉴的手,道:“粥里有毒,不能喝。”

    屋内众人听到张无痕的话都吓了一跳。赵翼以为李玄遴有什么不臣之心,敏锐地护在了李玄鉴身前。李玄遴脸上的表情却比在场几人更为震惊。

    “这怎么可能?这是我亲自熬的粥。”

    张无痕解释道:“我给空空的药中加了章丹,章丹遇云实就会变成空空手上的妃红色……”

    “空空?是说,他?”李玄遴指了指李玄鉴,张无痕点点头。虽然这个名字并没有那么亲密的意味,可是李玄遴还是对两人之间有特指的名字感到嫉妒。不过,他的关注点好像有些偏了,李玄遴又道:“呃,你继续。”

    “……这云实是能够使人立马毙命的毒药。我想应该是刚才空空的药洒在了他的手上,然后他碰到了你递过去的粥碗,粥碗外面有一些盛粥时不小心沾在上面的粥,所以他手上才会有妃红色。我刚刚闻了那碗粥,确实有淡淡的云实的香气。”

    “这太奇怪了!”李玄遴夺过粥碗,自己闻了闻,闻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将刚刚李玄鉴的药倒了进去。果然,碗中的白粥顿时变成了妃红色。

    看到李玄遴的表情,又以他的行止来看,这粥中的毒似乎不像是他所下。赵翼神色凝重地问道:“公子,这粥是您亲自熬的?”

    “对呀!我可是熬了大半个时辰呢。谁这么不长眼,坏了我的粥!”李玄遴简直要气炸了肺。

    “那您是全程都在跟前,没有离开过吗?”

    “中间离开过一次,莫非是这其间出了问题?”

    “您平时经常自己熬粥吗?”

    “怎么可能!我哪有闲工夫做这种耗时的活儿。这不是父王让我做,我才勉强为之嘛。给你家太子殿下一个面子罢了。”

    “也就是说大家都知道公子您平时从不熬粥,也知道这粥肯定是熬给太子殿下的,是这样吧?”

    “嗯,应该知道吧!母妃和父王的饮食又不归我管,我也从来不会……哦,你是说这下毒之人就是冲着太子来的,是不是?”

    赵翼不语。

    李玄鉴听了两人的对话,也大致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可是,在边关这样的地方,竟然有人要以这样的方式谋害自己的性命,李玄鉴也觉得难以想象。

    “等我回去查一查,看看是谁在捣鬼,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李玄遴说完,将粥碗又放回了食盒中,提了食盒风风火火地出了门。留下屋内三人面面相觑。

    李玄遴也就比李玄鉴小上三岁,性子却比他更为任性、急躁。

    张无痕不无担心地问道:“空空,是有人要害你吗?”

    “没关系的,有你在,我不会有事的。”李玄鉴为免张无痕担心,宽慰她道。

    “殿下,那我要不要一起去查?”赵翼问道。

    “暂时不用了。这里还是玄遴最为熟悉,先让他去查吧。看样子他也会一查到底的。”

    张无痕拿起桌子上的空药碗,眼见得粥没了,药也没了,她觉得有些抱歉,道:“空空,你等一下,这药我再给你熬一碗。”

    李玄鉴不想她那么辛苦,道:“不用了。我现在都没事了,用不着再吃药了。况且——”他摸了摸肚子,笑着说道:“我还是吃饭吧,再不吃饭,我这空空要变成名副其实的‘肚子空空’了。”

    “那我去给你熬粥吧。”

    “不要了。”

    “你不想喝粥?那我给你做别的,你想吃什么?”

    “嗯,我们出去吃吧。来边关这么久了,我一直很忙,你也很辛苦,我都没有陪你逛过这余封关城。”

    “好。”

    于是,李玄鉴洗掉手上的妃红色,携了张无痕的手,身后带了赵翼,一同到了余封关城的街上。其实,李玄鉴不想在住处吃饭也是因为刚刚出了粥中下毒一事,恐怕他们住处的饮食并不安全,不如等李玄遴先查一查再回住处吃,如今索性出去吃,倒更安全些。

    余封关城内,大街上的人流不似京城繁华,却别有一番热闹的景象。李玄鉴和张无痕在街上人群中穿行,好奇地左瞧右望,那些带有边关特色的各种小吃引得李玄鉴口水直流。赵翼原是想着要带一队士兵保护太子的,李玄鉴嫌太过招摇,怕坏了逛街的兴致,执意不许。

    这一路走来,赵翼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人尾随似的,不时向三人身后观望,却又瞧不见什么。李玄鉴觉得赵翼肯定是经过了刚刚下毒一事,心内不安,才会疑神疑鬼。赵翼听了李玄鉴这样的解释,才逐渐放松下来。

    在城内一处熙攘的酒楼前,李玄鉴停下了脚步。这座酒楼名作无边楼,里面的陈设古朴典雅,端庄大气,在这样的民风粗犷的边地之中透出几分文雅,李玄鉴认为它很符合自己的贵族之气,便与张无痕和赵翼走了进去。

    无边楼最好的位置是三楼一处靠窗的位置,不仅通透凉爽,还能边吃边赏街景。李玄鉴在酒楼外面的时候就盯上了那个位置,所以进去之后直奔三楼窗边座位而去。自然,这个位置也是店中最贵的位置。

    三楼其他客人见李玄鉴急急地跑去了自己心仪的座位,仿佛怕有人与他争抢一般,先是有些诧异,向他们这边随便瞧了瞧,方知是几个少见多怪的外来客人,也便不觉惊奇了。

    店小二看到李玄鉴三位选了这个最贵的位置,又看了三人的衣着,心知来了贵客,急忙上前热情招呼。李玄鉴也不负店小二的期盼,一口气点了六七个推荐菜品,又点了张无痕爱吃的一些素菜,方才作罢。

    等待上菜的时候,旁边客人的谈话引起了李玄鉴三人的注意。

    “你有没有听说前两天军营中的那场赛马?”

    “军中的赛马,不是常有的事嘛。”

    “这次可不一样。这场赛马据说是与一位姑娘有关。”

    “啊?这是谁如此大胆,将姑娘带进了军营?”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这场赛马出了一位武艺超群的英雄,不仅在两匹疾驰的战马上换乘自如,还救了场上的一个人。”

    “哦,那这人身手确实了得,令人称奇啊!”

    ……

    听到这儿,李玄鉴心知他们是在夸赞赵翼,他对着赵翼使了个眼色,自己也悄悄地对赵翼竖起了大拇指,赵翼被李玄鉴的小动作搞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可是李玄鉴这大拇指刚刚竖起来,又接着听到了另外一位客人的议论。

    “这军中出了能人异士不算什么,我可是听说了关于这场比赛的另外一个事情。”

    “什么事情?”

    “我听说参加这场比赛的,其中一个便是当朝太子。”

    “怎么?当朝太子到咱边关来了?”

    “可不是嘛!据说是以巡边北使的身份来的。”

    “那太子在比赛中的身手如何啊?”

    “我要说的就是这事了,听说太子不仅不会骑马,还从马上晕倒,差点命丧赛场。多亏了那位英雄相救。”

    “哎呀呀,没想到太子是这么娇弱的一位公子哥啊!”

    “是啊!好生丢人。”

    “丢人事小,将来国家要交到这样一位公子哥手中,这才是国之不幸啊!”

    ……

    李玄鉴非常认真地将几位客人的谈话悉数收入耳中,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赵翼看出了李玄鉴的失落,宽慰道:“他们只是随口说说,不晓真相,殿下不必当真。”

    “可是,他们说的都是事实啊!我可不就是不会骑马,还从马上晕倒了。”李玄鉴心中这样想着,更是灰心丧气。他没想到自己的逞强会带来这样的流言蜚语。

    以前他偷溜出宫的时候,不是没有听过大家对自己的传闻,那时他觉得传闻无非就是传闻,百姓口中的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自己。但自从他监理国事以来,他却有些在乎这些传闻了。他倒未必想成为大家口中的英雄,可是也不愿让自己的子民失望。

    小二已将满桌的菜上齐,李玄鉴此时却没了胃口,他委屈巴巴地小声问张无痕道:“无痕,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无能?”

    “怎么会?我觉得你特别好。”

    “可我为什么连骑马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情,也有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你不善骑马,可是你善于治理国家啊!”

    “是吗?”

    “是啊!你肯定会把国家治理得很好,也肯定会让每个人都过上安定快乐的生活的。你不是一直都在很努力地做这件事吗?”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我真的会成为一个好的国君吗?”

    “当然!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你就是最棒的,根本不用为自己会不会骑马而烦恼。”

    张无痕的话比她开的药还要神奇,也更能平抚李玄鉴自卑的受伤的心。有些事,李玄鉴心中明白,却一定要在自己最爱的爱人口中说出,他才真的能够放下。

    “殿下,要不,先吃饭?”赵翼对着满桌的菜食已经大半天了,口水都悄悄咽了好几次,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插了一句。

    李玄鉴笑道:“好吧,那这些素菜是无痕的,这只鸡是我的。赵翼你自己随意。”李玄鉴把一盘藕片放到了张无痕面前,自己刚要去取一只鸡腿来吃,这时窗外突然飞进来一支冷箭,直插进了那只鸡的身体中。

    李玄鉴心想:“这是谁?打猎都打到了别人的餐桌上了吗?”也就这一转念的功夫,赵翼早就眼疾手快地将李玄鉴和张无痕拽到了桌下。紧接着,窗外冷箭一支接一支地射向屋内。

    赵翼道:“殿下,有刺客,你和张姑娘藏好。”说完自己站了起来,应对突如其来的刺客。

    只见二十几名黑衣刺客蒙了面,冷箭先行,看到没有射中,便纷纷上前,从窗外冲到了李玄鉴三人所在的二楼的位置。

    单论身手,刺客定然不是赵翼的对手,可是对方人多,李玄鉴又只带了赵翼一个人保护,万一赵翼有所疏忽,李玄鉴和张无痕的性命就岌岌可危了。赵翼心中焦急,三人被困在此处,又不知找谁去搬救兵。

    无边楼上的客人们看到有人打了起来,虽不知发生何事,但看那些黑衣人的样子,似非善类,于是纷纷逃了出去。赵翼只盼有人报官,好有支援。

    李玄鉴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的心思还停留在桌上那盘没能到手的鸡上,他满心满脑的都是因为点了一桌好吃的却一口没吃上而带来的遗憾。

    张无痕与李玄鉴蹲在一处,紧靠在一起,她看出了李玄鉴的心思,悄悄地把旁边一盘藕片拿给了李玄鉴。

    “咦?你从哪里拿的?”

    “就刚刚,我被赵翼拽到桌下的时候,顺势将这盘藕片端了下来。要不你先吃这个吧!”

    李玄鉴看到藕片,再看看张无痕,那时他的胃如果可以开口说话,一定要称张无痕是“大救星”了。

    “我们一起吃吧。”

    “好啊!”

    之后,在桌子下面,小小的一方角落,伴着桌子外面桌椅被砸的乒乓声,刺客被杀的惨叫声,李玄鉴和张无痕津津有味地一起吃着藕片,很是满足。

    可是,赵翼的担心终究还是成了现实。在他被一帮刺客团团围住的时候,有两名刺客趁机来到了李玄鉴和张无痕身边,眼看刺客就要得手,李玄鉴两人的性命已是危若累卵,两人却还在大嚼藕片,毫无所察,甚至连要逃跑的意思都没有,赵翼心急如焚。

    就在刺客要对李玄鉴下杀手的瞬间,田清欢和琅玕却神奇地出现在无边楼上,救下了李玄鉴两人。有了田清欢和琅玕的加入,楼上交战的形势大为扭转。赵翼终于松了口气。

    张无痕见到琅玕哥哥,心中还是很开心的,只是另一个戴面具的女子是谁呢?她和李玄鉴都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