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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边关的赛马

    以李玄鉴的性子,他是不会想清楚自己如何就成了巡边北使的,当然这件事对他来讲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既是求之不得,李玄鉴就更不会去细想其中的缘由。倒是皇后为此事哭了半日,还是李宗祧亲自去到长宁宫,才将许思湘的情绪安抚了下来。此后,听闻许思湘心郁难平,王丝桐也特意入宫陪伴其数日,细心开解。

    往年都是李宗祧从朝臣中选出信任得力之人作为使臣巡视边关,只有福瑞二十三年,李宗祧曾有过一次亲自巡边的经历,可是因为天子巡边太过劳民伤财,此后李宗祧便仍是延续了之前选派使臣的惯例。

    今年,朝堂之上又有人提出天子巡边的旧事,在被否定之后,不知怎么就转到了太子身上,最后这一班朝臣又是礼法又是宗法,把个从没实行过的太子巡边说成了仿佛是旧例一般。李宗祧无奈之下同意了朝臣的提议,没想到李玄鉴得到这个消息,欢脱得像是一只兔子。

    有些事,李玄鉴看不透,也不会用心去看,李宗祧还是看得清楚的。他想把一个稳定的江山安然地交到李玄鉴手中,也想要李玄鉴平平安安地度过此生,可是日后这江山毕竟是要李玄鉴亲自来守护的,即使他这个父亲贵为皇帝,李玄鉴自己的路也还是要自己走下去的。

    李宗祧为太子巡边所选的副手是御史方可堪。临出发前,李宗祧与方可堪在御书房中密谈了一日,又召来赵翼嘱咐了半天,才略感心安。不过,其实李玄鉴最在意的还是李宗祧是不是允许自己带张无痕一起巡边。李宗祧觉得张无痕的医术高超,留在李玄鉴身边没什么坏处,便也同意了。

    福瑞二十八年,七月,李玄鉴带着张无痕、赵翼和方可堪,紧随了一支京师的精锐守军,欢欢喜喜地出了京。

    太常国北方以崇丘山脉为边境,余封关建在崇丘山脉之中,是由北方进入太常国的唯一通道,也是太常国抵御北方外族的边关要塞。太常国中,常年镇守此地的是中亲王李宗禯。

    从京城到余封关,李玄鉴一路领略了北方景物从茂盛繁密到油油初碧的渐变。七月的边关,多的是疯长的野花,连绵的树林。边关的狂风,也带给他令人舒畅的丝丝凉意。愈近余封关,地势愈险,城镇愈稀,城镇风貌愈加粗犷。

    紧邻余封关内,是平坦的大片的草原,戍边的将士练兵其间,又有军营大帐驻扎。进了余封关城中,边民渐多,往来交通却很便利,商贸异常繁华。

    李玄鉴到了余封关,先去中亲王府邸拜望,接着便由中亲王指派了黄叔厚统领负责协助巡边事宜。

    李玄鉴与方可堪整日忙于政务,张无痕觉得自己无事可做,又不想做个闲人,便与随军大夫一起去到军中为将士疗伤。

    军营中本不许女子随意出入,这次巡边张无痕也是随军的唯一一名女子。倘是她老老实实待在李玄鉴身边,边军中怕是也没人知道她的存在,可她偏偏走进了军中,出现在了将士面前。军营中出现了一名女孩子,还是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一时间被大家传得沸沸扬扬。

    又听说这名女孩子医术高超,来到军中专是为了协助军中大夫给将士们疗伤的,大家就更来了兴致。那些身患旧疾,经由张无痕诊治过的,出了军医大帐,逢人便炫耀自己的经历,又将张无痕的美貌添油加醋一番,便引起了更多的好奇心。

    如此一来,到军医处问诊的病人就越发得多。重症的、轻症的、有病的、装病的,每日里人满为患,以至于最后军医处不得不规定了每日问诊人次,以减轻张无痕的工作量。饶是如此,军医处的病患还是较往日增加了许多。

    不过,因为张无痕是跟随太子这个北使来此巡边的,所以,军中将士虽然对张无痕不无欣羡,却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

    一日,张无痕正在埋头抓药,一名年轻的将领来到她的面前,并不排队问诊,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瞧着。过了好久,这名将领才赞叹道:“可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啊!没想到太子身边还有这么美丽善良的一位姑娘。我起初听了军中传闻还有些不信,今日一见,竟胜传闻百倍!”

    听了这名将领的赞叹,张无痕转头瞥了一眼,随即又转回头忙自己的事情了,完全没有将他的赞叹放在心上。

    这名将领看张无痕没有正眼瞧自己,讨好似的对张无痕说道:“张姑娘,你也理我一下嘛。”

    “你是来看病的吗?”

    “不是。”

    “那我为什么要理你?”

    “可我是为了张姑娘而来。”

    “你为了我而来我就一定要理你吗?”

    年轻的将领仔细反思了一下,道:“对哦,也不一定。”然后他就安安静静地又在一旁看着张无痕诊病抓药,再之后忍不住帮着张无痕一起抓药。张无痕看他抓药的手法娴熟,做个帮手也不错,便没有拒绝。

    就这样,这名年轻的将领在张无痕身边忙活了一天,第二日又忙了一日,还有第三日,第四日……他日日都来帮忙,张无痕也便习以为常。

    这一日,张无痕仍然像往常一样诊病,这位年轻的将领也仍然像往常一样满足地在她身边做帮手。李玄鉴和赵翼还有黄叔厚却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军医大帐中。

    李玄鉴在余封关所办诸事总算是告一段落,剩下的事情交由方可堪一人处理即可,他也总算有时间来看一看张无痕了。谁知刚一入军医处,便看到有一位年轻的将领貌似很亲密地站在张无痕身边做她的帮手。李玄鉴顿时有些不悦,三两步走到年轻的将领身边,问道:“你是谁?你在这里做什么?”

    张无痕看到李玄鉴,脸上露出笑意。年轻的将领也好奇地打量着质问自己之人。

    黄叔厚看到年轻的将领,赶紧向李玄鉴解释道:“这位是中亲王的小公子李玄遴。”说着又向李玄遴介绍李玄鉴道:“这位是太子殿下,也是此次的巡边北使。”

    那日李玄鉴到中亲王府上之时并未见到李玄遴,后来只是听人偶然提及,说是中亲王的这个小儿子甚是受宠,性子也比较顽劣,没想到今日在军医处见了面。

    李玄遴草草地向李玄鉴施了礼,道:“我在这里帮张姑娘整理药草啊。”

    李玄鉴心想:“这以前可是我的活儿!如今却被他抢了先,让他站在了无痕的身边。”心中不满,可是又不能在众人面前跟李玄遴争抢这个,只好满腹怨气地说道:“谁让你做这些的?”

    李玄遴突然明白了李玄鉴话中的意味,笑道:“并没有人让我做这些,是我自己要做的。张姑娘并不反对,我以前也是做熟了的,便做了。”

    李玄鉴看了看张无痕,只见她开心地瞧着自己,一点儿都不在乎他和李玄遴在说些什么。李玄鉴压下心中的不满,对李玄遴说道:“你随我来。”说着便将李玄遴约出了军医大帐,赵翼和黄叔厚想要跟随,也被李玄鉴留在了大帐门口,只他和李玄遴单独站在距离大帐稍远一些的地方。

    “你是不是对无痕有所图谋?”

    “殿下一眼就看出来了?神人啊!不愧是殿下!”

    “少说废话!我可警告你,不许对无痕有任何不轨之心。”

    “我不过是爱慕张姑娘,这就算是不轨之心了呀!怎么?张姑娘已是太子妃,还是已经嫁人?”

    “那倒不是。”

    “那我为何不能追求我喜欢的人?”

    “我说不许就不许,以后离无痕远点儿!”李玄鉴好像还从未如此当面对人发火。

    “太子殿下,你讲不讲道理?以权压人也要分清压的是什么,压不压得住。”

    李玄遴从小生在边关,长在边关,过惯了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加之自己身为中亲王幼子的身份,更是无法无天,全未听过别人这样的重辞。又且李玄鉴的警告本来就有些无理取闹,李玄遴心中的不服此时一点就着。他这样强硬地回复了李玄鉴的威胁之后,便要离开。

    李玄鉴还要跟上他再说些什么,李玄遴心中一恼,随手拿起身后的马鞭,头也不回地对着旁边的旗杆甩了过去。

    李玄遴的本意是要吓唬一下李玄鉴,反击他的威胁。旗杆被他一鞭子甩断,便倒了下去,而看到旗杆倒下的位置,李玄遴却吓了一跳。

    赵翼和黄叔厚在大帐门前看到两人似是话不投机,没成想李玄遴最后打折了旗杆,而这旗杆不偏不倚正好直挺挺地倒向了大帐这边,这个时候,张无痕又刚好出门要寻李玄鉴,正走在旗杆倒下去的方向上。

    李玄鉴也看到了事态的危急,整个心都悬了空。还是赵翼动作更快,瞅见这一变故,奋不顾身地冲向了张无痕,赶在旗杆砸到她身上之前,将她护了下来。可是他的动作太快了,没站稳,抱着张无痕一起摔到了地上。

    李玄鉴众人急忙上前扶起了张无痕,看到她平安无事,李玄鉴和李玄遴齐刷刷地转头瞅向了赵翼。没等李玄遴说话,李玄鉴先就生气地问道:“赵翼!你刚刚……你是不是……你有没有……?”

    赵翼狼狈地自己站起身,满身的尘土,脸却涨得通红,紧张地回答道:“殿下,我没有。只是一时心急。”

    当时情况危急,赵翼没有多想,现在仔细回想一下,他把张无痕抱在怀中,两人如此贴近,莫不是真的意外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赵翼自己还糊涂着,可这样一想,他就越发紧张,脸也越发地红,倒像是真的做了什么心虚一般。

    此时的张无痕站在李玄鉴身边,揽了他的胳膊,一点儿都不明白大家在说些什么,仿佛刚刚惊魂的一幕与她无关。

    “你没摔到哪里吧?真的没事吗?”李玄鉴一心都在张无痕身上。张无痕摇摇头,冲他笑了笑,说道:“没事啊!”

    李玄遴在张无痕身边做副手,做了几天都没有看到张无痕脸上一丝丝的微笑,甚至除了平静,其他什么表情都没看到,话也没有说上几句,真真是冰美人一般。可是现在李玄遴却看到张无痕对李玄鉴会露出笑容,心中便对李玄鉴生出万分敌意。

    他拽了李玄鉴的另一只胳膊,将他与张无痕之间的距离拉得远些,向李玄鉴气冲冲地挑战道:“我要与你比试!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你选一样吧!”

    李玄鉴白了他一眼,道:“我干吗要与你比试?”

    “自然是为了她。”李玄遴指了指张无痕,对李玄鉴说道:“别以为你是太子我就怕了你!”

    “比就比,给你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不过,我可不会武功,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你选一样吧!”

    “你说的那些,我一样也不会。”

    “你说的我也不会啊!”

    李玄遴不死心,看了旁边的战马,道:“那我们比试骑马。”他指了远方的一棵大树,继续道:“就以那棵树为终点,谁先到算谁赢!”

    “可以呀!”李玄鉴也来了虎劲,要与李玄遴一争高下。

    李玄遴很快牵了两匹马过来,自己轻轻松松翻身上马。李玄鉴费了些功夫,却也顺顺当当地上了马。看了李玄鉴上马的样子,李玄遴心中对这次比试充满了信心。

    赵翼见李玄鉴要与人赛马,心想:“我的太子爷,这是疯了吗?他不记得自己上次骑马的结果了?”张无痕也不知李玄鉴为何要同意与人赛马,回想起他第一次骑马的事情,心中疑惑又不安。唯独李玄鉴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这样逞强会有什么后果,仿佛他一直都是个骑马高手,所以才不惧挑战似的。

    看着李玄鉴上了马,赵翼也骑了一匹,尽职地跟在李玄鉴身边。李玄鉴见赵翼也骑了马与自己同列,不解道:“赵翼你要干吗?你也要参加比试吗?行吧,算你一个。追女孩子的事情,确实不用相让。”赵翼想要解释,李玄鉴故意扭过头,避开他,又对着身边其他将士挑战道:“还有谁要追女孩子的,尽管来比!”

    听了太子的话,周围多的是想要跃跃欲试的将士,可是被李玄遴一眼扫过,大家便纷纷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张无痕见李玄鉴真的上了马要与人比赛,走到他面前,不安地说道:“一定要比吗?可不可以不要比啊?”

    “放心吧,无痕。”

    张无痕还要说些什么,李玄鉴骑在马上,附下身去,用手揉了揉她的脑门,自信地说道:“乖乖在这里等我,看我如何赢他!”

    李玄遴因了李玄鉴爱抚张无痕的动作,恨不得直接用眼神在李玄鉴身上刺个洞。李玄鉴似乎察觉到了李玄遴眼神中的凌厉,看了一眼李玄遴,两人便心有灵犀般一同出发。赵翼则紧随二人之后。

    军营中比武较量本是常事,这场突如其来的骑马比赛因为参与的两人身份尊贵,且比赛的缘由是为了赢得一名女孩子的芳心,这可是千载难遇的事情,所以吸引了超多士兵的目光。

    军医大帐外面一下子聚集了大批人马,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预测着这场赛马的输赢结果。有人觉得李玄遴生长在边关,骑射是惯常之事,比起太子定要好上千百倍,所以李玄遴的胜算应该更大一些。也有人觉得太子是京中贵人,接受的都是贵族教育,就算不像李玄遴一般日日习武,却也未必会输。

    黄叔厚虽然觉得李玄遴对待太子太不恭敬了些,可是想着他们二人都是皇室子弟,赛一场马也无甚不妥,只是不知道太子骑术的深浅。他看身边的张无痕在全神贯注地瞅着两人的比赛,谨慎地问道:“张姑娘,可是有些担心?”

    “是呀!不过,他俩为什么要赛马?”

    黄叔厚听了,满脸的不可思议,心想:“不是因为你吗?合着你这正主浑然未觉。”

    “呃,他们二人大概都想在张姑娘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吧。”

    “这样啊,其实我对他们两人印象都很好的,不用非要赛马的。”

    “那你看这太子和李玄遴,谁能获胜?”

    “肯定是李玄遴!”张无痕毫不犹豫地认真地回答道。

    黄叔厚没想到张无痕这么不看好李玄鉴,颇有些惊讶,他的惊讶还没结束,张无痕又接着说道:“……因为太子不会骑马,而且还对骑马过敏。”

    听完这句,黄叔厚刚刚因为惊讶半开的双唇半天合不拢,他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当时赵翼执意要跟在太子身边,那时他还觉得赵翼太过小心了。粗心的他本该在李玄鉴笨手笨脚上马之时就该有所察觉的,如今知晓了真相,好像有些晚了。

    此时的他,再转向两人赛马的战场,心中不禁陡然紧张,

    果然,赛场上,李玄鉴骑马还没跑完全程,便出了意外。

    座下的战马在军中训练有素,李玄鉴骑乘之后只是稍微拉了一下缰绳,战马便飞奔向前,平稳地朝向自己要求的方向疾驰而去,而不争气的他仅仅在马上待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头晕目眩,深感不适。起先李玄鉴还能咬牙坚持一阵,可是最后李玄遴的马都跑到了终点,李玄鉴的马却刚刚跑过半程。李玄鉴仿佛在远处的树下看到了李玄遴嘲笑自己的面容。

    又一阵头晕过后,李玄鉴在疾驰的马背上昏了过去,就在他倒下马的瞬间,一直紧随其后的赵翼从马上飞身跃起,弃了自己所乘,转而骑在了李玄鉴的战马上,一手拽了李玄鉴的胳膊,一手托住他的腰身,将他在马背上重新扶正,靠在自己胸前。

    赵翼在两匹飞奔的战马之间换乘自如,这一连串解救李玄鉴的动作流畅完美,刹那间完成,引起场外将士的阵阵喝彩。黄叔厚那颗悬而未决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远处,李玄遴刚刚还明媚的脸庞却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