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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找场子

    他正要转身找地方躲起来,就听扑通通一阵楼梯响,一个人跑了上来,那人看见独孤秀就喊:“不好了,隔壁的打上门来了,你快躲起来。”

    跑上来报信的人叫尹盛,是独孤秀的好友,这小子喜欢钻研各种器物工艺,做出来的东西堪称巧夺天工,就连他姑姑江湖第一巧匠阴阳手尹铉都赞不绝口,但这货在为人处世方面却很木,说好听点是有点傻,说直白点就是有时会像个白痴。

    就比如说现在,独孤秀看着尹盛,一拍脑门,勉强忍住按着尹盛的脑袋使劲撞墙或是上前一脚踹死他的冲动,狠狠的瞪着他,你这么一说,不就等于告诉人家我就在这吗,我这还怎么躲?

    果不其然,尹盛话刚说完,一个俏丽的身影已经上得楼来,此人头戴貂尾搭耳胡帽,身穿紧袖翻领胡服,脚穿麖(jing读京)皮靴,这一身胡服价值不菲,若是不熟悉的人,还以为是哪个大商队的胡商或是草原部落的头领。

    独孤秀认得此人,正是昨天夺宝大会上摆了自己一道的柳月秀。

    这柳月秀说来也怪,没人知道她的来历,不到一个月前突然出现,手笔大的惊人,一出手就在寸土寸金的东市盘下三间铺子,三铺合一,日夜赶工,半个月时间就在及第店隔壁开起一间店,名叫常春美颜阁。

    常春美颜阁除了装修极奢华,做的生意也很特别,专门做女客的生意,据说生意好的很,这得益于长安的女人特别舍得往脸上花钱。

    柳月秀冷眼看着独孤秀,却不说话,这时又一个女人上楼来,看到独孤秀就大声质问:“早上我家美颜师黄三娘的腰闪了,是不是你使的坏?”

    说话的人正是昨天手举一零一号牌的牡丹,她是柳月秀的贴身侍女,跟柳月秀形影不离。

    面对质问,独孤秀回以冷笑:“你怎能凭空诬赖好人,她闪了腰关我屁事?难道哪天她吃饭噎着了也要来找我?”

    牡丹双手叉腰,大声说:“我都看见了,一大早,天还没亮透,三娘弯腰在地上鼓弄啥,她扣了几下,没扣出来,后来使劲一拔,像是拔出了一堆黄黄的东西,她怕弄脏身上衣裳,想扔了东西跳开,可是那地面不知为啥特别滑,她一下就摔了,摔了腰,要不是我赶紧招呼人上前扶她,她都回不了店里,三娘现在还下不了地呢。三娘不好意思说,但我知道怎么回事,我上去扶她的时候看了,地上有一坨黄黄的东西,像是大粪,恶心死了,我当时就怀疑你搞鬼,一定是你弄了什么东西,像金元宝或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故意让三娘看到,三娘爱占小便宜,她担心别人也看到,所以赶紧弯腰去捡,又使了大力气,她没料到那东西……下面有……有大粪,是你埋的大粪。”

    “那黄黄的不是粪,你闻到臭味了吗?”尹盛在一旁赶紧辩解。

    独孤秀赶紧去捂尹盛的嘴,却还是晚了。

    “还说不是你们干的。”牡丹赶紧指着尹盛的鼻子说道:“你怎么知道那不是粪。”

    尹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了嘴,但牡丹瞪着眼睛盯着他看,就差脑门上写着果然是你了。

    牡丹得理不饶人,得胜般的看向独孤秀:“你不想解释解释吗?怪胎。”

    独孤秀脸色尴尬,脸颊抽搐了一下,给出了一个不是解释的解释:“我又没让她去捡,是她自己去捡的。”

    牡丹大声道:“你这是报复,你明明记恨她。你知道我家的美颜娘子每天起的最早,尤其是三娘,所以昨天晚上偷偷在路边下套。”

    “记恨她什么?我跟她又无冤无仇。”独孤秀显得很无辜。

    “怎么无冤无仇,她前天去市署举发你们……”说到这里,牡丹突然停住了,因为柳月秀在使劲拉她袖子,而牡丹自己也意识到自己中了独孤秀的圈套了。

    “哦,你不说,我还忘了,还有这档子事。”独孤秀哦了一声,似乎是经牡丹提醒才想起来。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柳月秀开口了,但只字不提举报和三娘的事:“东家和你姐姐都不在,就留你这么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撑住场面吗?”

    独孤秀禁了禁鼻子,抬起胳膊闻了闻:“乳臭未干吗?已经干了,不信你闻闻?”

    柳月秀打量独孤秀,目光狐疑且冷峻,任谁都能看出,她瞧不上这个比自己还小的男人。

    独孤秀也看向柳月秀,目光丝毫也不躲闪:“市署说你们店有人检举我们质收贴赁,我们卖东西,从来不收客人贴赁,黄三娘去举报,想必是你指使的吧?”

    柳月秀没有立即回答,面容依旧冷如冰霜,片刻后才说:“这偌大产业,若出了事,你能扛起来吗?”

    独孤秀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让黄三娘去检举我们?咱们两家买卖又不冲突,我们也没上你店里抢客,你干嘛针对我们?还有,昨天那件状元的旧衣,你不想买,为什么要举牌?”

    柳月秀直截了当又理直气壮的回答了三个字:“我愿意。”

    是啊,天下事最怕我愿意三个字,一句我愿意,你能咋滴。

    独孤秀气的只翻白眼,刚要发作,就听柳月秀说:“你们东家手眼通天,连万年县令都不敢招惹你们,你还怕市署那几个不入流的小吏?”

    独孤秀没好气的说:“没法子啊,东家现在回南边了,我姐姐也不在,就像你说的,有些人狗眼看人低,看不上我这嘴上没毛的小子,我不是说你啊,我是说那些长着狗眼的胥吏。”

    这回换成柳家人气恼了,牡丹眼睛一瞪,正要理论,却被柳月秀按住,面对独孤秀的讥讽,柳月秀不为所动,冷冷的说:“打个赌怎么样?”

    独孤秀也冷声回复:“怎么个赌法?”

    柳月秀说:“要是你能让整条街的人都听你的话,不用整条街,只要比昨天买你们木牌的人多就行。我就让三娘去撤销了检举。怎么样?”

    独孤秀一听就恼了:“不想撤销就直接说,你这不是难为人吗?不用你撤销了,请回吧,不送了。”

    柳月秀冷笑:“怎么,连这点本事也没有,还敢说能扛事,算了,牡丹,走,咱们还有正事,别在这耽搁时辰了。”

    “慢着。”独孤秀来了脾气,大丈夫不能让女人瞧扁了,人家越是瞧不上他,他就越想争下这口气,想了想,独孤秀哼了一声:“我若做到了,你不会反悔吧。”

    没等柳月秀说话,一旁的牡丹抢先道:“谁反悔谁是小狗。”

    “一言为定。”独孤秀忽的一笑,阴阳怪气的说:“小狗不可怕,人比狗可怕多了。”

    牡丹气呼呼的指着独孤秀要反击,却被柳月秀一把拉住,柳月秀显然并不生气,拽着一脸不甘的牡丹转身下楼去了。

    柳月秀刚下楼,尹盛就凑上来,小声说:“你也太冲动了,怎么答应了?让整条街的人都听你的,你怎么可能做到?”

    独孤秀还没回话,就听一阵楼梯响,尹盛赶紧转头,还以为是柳月秀又来了,结果却是钱益善上楼了,那胖子面色红润,如沐春风,一看就知道生意做成了。

    “五车,这是我第一笔大买卖。”没等独孤秀发问,钱益善自己伸出五指,得意的炫耀起来。

    钱益善说的五车,是香料,及第店最大的生意,并不是进士周边商品专卖,而是香料,长安佛寺众多,而佛家做法事和供奉时,用的最多的就是香料。

    及第店东家掌控着江南的商路,从海路运到广州上岸的香料全部在其掌控之下,统一往北边走货,运到长安再发卖,一转手就是几倍的利。

    从及第店进货的大寺院可不简单,除了太子李治为生母文德皇后修的大慈恩寺外,长安知名的大寺中,荐福寺、崇敬寺、永寿寺也都从及第店进香料,另外,长安周边、京畿三辅和关中其他地方的寺院也有不少从及第店走货,及第店每年在香料上的获利最丰。

    但及第店的货要想运到长安,路线很长,海运至广州的香料,须走水路经湞(zhen读真)水北上,到了韶州后再转向东北,翻越梅岭,进赣江,转到洪州,从洪州直下到扬州,从扬州再入运河,沿运河一路向西才能到京城,这一路千山万水,路途遥远,很费周折。

    此前接连三批货在北运的途中出了事,东家觉得蹊跷,认为是有人故意跟及第店过不去,这次东家带着门中精锐返回南边,就是为了查明真相,保证货路畅通。

    “这一笔可真……”钱益善正要说自己的生意经,却被独孤秀摆手打断。

    独孤秀并不太关心赚了多少,正色问:“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你都安排了吗?”

    钱益善略显不满的抱怨:“一会就安排,你就不能跟我说说原因吗?光让我安排,又不告诉我为啥子这样,神神叨叨的。”

    “天机不可泄露,泄露了……”独孤秀话说到一半,却被外面一连串的巨响打断了。

    三人俱都一惊,急忙转头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