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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道真

    镇子上一个并不算闹市的地方,一座三进的宅子显得破败不堪,寻常人家若有一个三进的宅子也算高等门户了,不是没有人想进去住过,只是进去的都被吓得魂不附体,渐渐就没人敢靠近了。

    一口枯井孤零零立在院子中间,井水不深,井壁的青苔爬出了进口,风吹日晒下井口只剩一层发黄的绿植,诡异的是一个身穿道服的和尚竟倚单手搭在井壁,斜倚井口,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偶尔肩头在抖动,路人看见只会以为遭鬼怪索命的遇害者。

    井水本是一潭死水,可在那人观察下竟起了一圈圈的涟漪,“稀客啊,田冲。”

    本是空旷的小院不知何时站立一个道人,身穿黑色道服,袖口纹有阴阳鱼,丰神俊朗,面如冠玉。来人正是梁瀚大师兄。

    “只是想问问清楚一事的,如果可以,都不想见到你这离经叛道的疯子。”在说到后面几个字的时候,田冲语气颇为凝重。离经叛道一词几乎为各大宗门禁忌,接受了道统或是一派经义精义,却跳出传承自成派别,是谓窃贼。

    “缠在我师弟身上的因果线,有你的手笔。”田冲转过身子,定定看着井边人。

    “观一场因果,悟一场道。”

    “我脾气一直不算很好,道真!”话刚说完,晴空万里竟响起轰隆雷声,由远及近,最后仿佛在二人头顶凝聚。好说话也是看人的。

    名唤道真的男子缓缓起身,道袍下摆随风扬起。“三十年前分开至今,也想看看我自己走出的路有多大长进。”

    这世间能让道真认真对待的,绝非昔日宗门长辈,眼前人算是那几个之一!

    田冲双手探起,刹那出现在道真身前,往其胸口按去。道真单手竖在身前,似和尚诵经,只听闻二词响起,“安隐”、“不动”。大音希声,仿佛一阵地动山摇,又仿佛只是轻描淡写。二人各退一步立定。

    似是觉得来而应该有往,道真手掐法诀,刹那手中多出一条黑色软鞭,细看之下,竟是一条闪电,丝丝电光闪烁不定,呲呲作响。黑色软鞭出现的同时,一股寂灭的气机充斥着院子,庭院的一切仿似走过无数个春夏秋冬,墙壁逐渐灰败剥落,嫩苗刹那枯萎。道真手持鞭子挥出,田冲竟抓住鞭子尾端,任闪电在掌心游走。“雷?人间修雷法的宗门不在少数,俱为压箱子本领。可在我青牛观却是入门功课。”

    不见田冲如何动作,一条雷龙从头顶缓慢钻出,双目透出金色的神性,浩大的威压不停蔓延铺泄,让人如临雷泽。雷龙张大口一吸,黑色软鞭刹那被吞入雷龙腹中,而后雷龙缓缓钻入田冲身子,消失不见。

    道真向前迈出一步,朗声笑道,“曾闻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曾闻天龙八部众,罗汉永住凡。”一尊尊仙人法身自东方云端降下,手持法器,凤鸣龙吟,祥瑞非常。天空西边更是漫天神佛,霞光普照。道真低吼一声,“临!”漫天仙佛法相竟直奔田冲而去,声势浩大!凡俗却不显分毫,唯修为精深方可见大气象。

    “那就要分生死了?”田冲轻声呢喃。手向天空斜斜伸出,“来。”

    青洲极北一处雪山上,邋遢道人只是抱剑熟睡,身后尸横遍野,山头几乎被鲜血染成黑色,煞气滔天!若是常人登山看见此景,只会吓得魂魄飞散的下场!怀中生锈铁剑剧烈抖动,把做着旖旎好梦的道人惊醒,以为又是哪头魔王钻出来,下一刻,铁剑在道人睡眼惺忪之际冲天而起。道人呆滞片刻,继而狂喜,“好家伙,大师兄和人干架呢!这都多少年没看丫带家伙削人了!”随后又长叹一声,怕是没眼福了。

    在诸多法相即将临身的刹那,铁剑转瞬而至。手握铁剑的田冲刚想作横削动作,眼尖的道真突然看见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一样,大袖向后甩去,所有法相烟消云散。随后身体向后飞掠数步。

    田冲持剑的手才刚伸出便停住了,表情疑惑的望向道真。

    “打个锤子的打,这把剑都拿出来了,怎么打?!”

    “说清楚,是你要打的。”

    道真一阵语塞,连连摆手,“缠在你师弟身上的因果线,不是什么草灰蛇线,伏脉千里,你就只当是对他的历练吧。那只蝎子才是我的观道对象。”

    田冲没有来想起三十多年前二人游历江湖拌嘴的场景,笑骂出声,“你还真是欠!”手中铁剑抛向空中,似有灵性,一闪而逝。

    道真头也不回的往后慢步走去,举起手连连挥动,“滚滚滚!”眼角余光再看后面已是不见田冲身影!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揉起自己的胸口,还真他娘的痛!

    多年前,灵山的一个小和尚自修佛法以来,日益精深,只是早慧的性格让小和尚容易多想很多。

    佛曰,众生平等。可大佛高居大殿,凡俗仰望啊。

    佛曰,度己度人。可世人香火所祈之愿不都是自己私欲?一场交易?受我香火,全我私欲?

    佛曰,四大皆空。对佛的信仰,不就是最大的执着?成佛不是执念?

    佛曰,不杀生。可喝的每一瓢水,都有四万八千虫......

    疑惑的小和尚带着更深的疑惑去想,实在想不出所以然,只当自己佛法不够精深,没准再多想想就开窍呢。到时佛法深了,自然就明白了。

    内心深处的疑惑已是生根发芽,憋不住的小和尚忐忑的问了自己的师父,师父看着小和尚,古拙的脸上神色越发冰冷,丢下一句,“所以成佛的都很少啊。”聪慧的小和尚根本得不到让自己念头通达的答案。。

    小和尚试图说服自己,不能多想,不能深想。寻了个日子,带着平时翻阅的经书就下山游历,凡俗种种充击着自己接受过的经义,有些矛盾,有些释然。游历第三年,认识了一个道法,道术高深的年轻道士,小和尚与其结伴游行。他实在想不出世间有谁比他行事果敢且自由,那是真正的自由。他曾想去救荒郊临盆在即的妇人,却踌躇不前。他曾救过奄奄一息的老虎,后来这头猛兽却吞噬了一个樵夫。他也曾见过俗世寺庙的肮脏交易,功德箱就是方丈的小金库。

    小和尚问起道士,如何做到的。道士回答“从心所欲。”小和尚以为眼前人其实是个行事乖张的道士,喜怒从心。道士一顿,继续补充道,“不逾矩。”

    这一年,小和尚开始慢慢怀疑自己所修的佛法,他叫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