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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银壶斗水 11

    “哪有人伤还没好就吃辣的。”赵苍岭看着穆骁勇,很想把他手里那个放满辣牛肉的卷饼给打飞。“你不是要去筒子楼吗,给我带点油酥饼,那个也好吃。”说着他又向着门口喊,“再来个炸丸子。”赵苍岭看向那一大盆动也没动过的荠菜粥和已经叠起来的盘子,也不想再劝了。“那你就在这待着。”他刚想起身,骁勇却忽然问到,“赏奇原说可以尽量满足我的要求以示歉意,那咱们能去看平哥吗?”“早些帮平哥脱身才最重要,不然无端招惹了海崖对他更不利。”

    穆骁勇只得悻悻作罢,“那,”他咽下一口卷饼,“除了那点到处都有卖的下等烟草,还有什么线索?”“那烟叶是最次等的,只在筒子楼里有卖,所以我得去看看。”穆骁勇又想跟着苍岭出去,被对方一个眼神吓退了,“行吧,我就留在这吃穷他们。”说着,又提高声音嚷道,“再来个螃蟹汤。”赵苍岭实在有心无力,也不与他掰扯道理,兀自上了街。

    筒子楼虽然杂乱,对苍岭来说,要找鹁鸪英却并不困难。阿英瞧见他便要搬凳子,程溯却端着碗就走了。赵苍岭见阿英尴尬,便扯开话题,“有人病了吗?我看程溯拿的那碗都没动过。”

    “哦,那是给花猫的,他真跟个猫似的,平时就窝着不出来。也不能怪他,本来在这里讨生活就不容易,他因为那张脸又遭人疏远,其实人挺仗义的。”赵苍岭拿出罐药膏,“我看你这手一直没好,可能是沾了什么植物的汁液,就找大夫给配了点药,你试试,若不合用,我可以再去换。”

    这里的人都是自己管自己,药又贵,鹁鸪英竟一下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反应了。见赵苍岭已经把药膏打开,他这才慌忙接过,“我来,我来。”这几日他的手上的细小伤口总是不好,不断往外渗水,着实难受,说来也怪,这药膏看着平凡无奇,一抹上便不再又痛又痒。“这大夫可真厉害,都没见过我就能给出这灵丹妙药,一定不便宜吧。”

    “还行。”赵苍岭轻描淡写的回答,然后要了两碗牛肉汤,“那天骁勇的事还要多谢你。这顿我请。”这连番的客气弄得鹁鸪英更不好意思了,“该是我给你赔罪,那匕首”“我也知道你们的难处,何必再提。况且因为骁勇那事韦卓庭没少找你茬吧。”阿英挠挠头,“没有,总护原对我们一直很是关照。”

    “说起来我真有事想问你。”阿英这才点着头开始吃肉,赵苍岭压低声音问到,“程溯和你住得近吗?我有些话想和他说,又不想太招摇。”“这好办。咱都住得最便宜的。”阿英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地说到,“你说是来找我打听其他武者的情况就行,反正他们也向我打听你和穆少爷。”他囫囵喝了汤,放下碗来问到,“对了,穆少爷怎么样了?”“用了解药后就活蹦乱跳的,今天还非要跟来,被我给喝住了。”“那就好,那天我看他的样子,老担心来着。”

    赵苍岭看着他手上明显消退的紫红色,忽然问到,“听说你在蟹眼局发挥得不好,连赔率都高了很多。”鹁鸪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技不如人呗。我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的,老觉得头晕,可能最近活多,这大贸可是难得的赚钱机会。你别说,用了这个药,我顿时感觉精神了,真是多谢大侠。”

    他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赵苍岭却并不领情,“我当不起这个称号。”接着提高声音到,“老板,再包十个馒头。”阿英知道这定是给他吃的,连连摆手,“够了,够了,这儿什么都贵,您别花冤枉钱。”

    “那就劳烦你带路了。”苍岭把馒头塞进他手中,边走边问,“程溯那儿还有什么人?我不想人多眼杂。”“这就比较难了,筒子楼哪儿都挤。不过程溯和他周围几个人武功都挺好的,看着也不像普通流民,大家都不敢惹。你们只要不吵起来,应该没什么人听清。不过他和周围的人不太分开,银壶斗也是一起报名的。”

    “你是说冯勤,王亮他们。”“对,他们也不喜欢人靠近。你是不是和他们认识?”“不认识,但他们的武功看着也不像一派的,我想问清楚,他们招惹了谁,胆大到在银壶斗上放暗箭。”

    鹁鸪英的眼睛一亮,“那要是能找出线索,可是一大笔赏金。不过你得缓些说,自从上次那事后,程溯他们个个都紧张兮兮的,打了好几个人,大家现在都绕着他们走。”他带着苍岭往筒子楼深处走去,一路上的人都盯着赵苍岭上下打量,大概是在盘算他那身行头值多少钱。

    这几日没下过雨,情况还好些,霉腥气淡了不少,沿路没有草席遮盖的尸体也不是那么多。这里的人大多换了新面孔,有的壮着胆子随便跪在个不认识的尸体旁哭哭啼啼,大意是连卷草席也买不起,没有好心人帮忙。哪知赵苍岭目不斜视,就这么跨了过去,白让她哭这许久。

    身后传来窃笑声和打闹声,赵苍岭不知该佩服他们的厚脸皮还是始终乐观的心性,只能长叹一声,“这里还是什么也没变。”“人都换了那么多岔,怎么没变。”鹁鸪英带着他避开那些麻烦的人,“我以为你不会再回赏奇原。”

    “来这里的谁不是走投无路,你看看他们尊严、名声,一样没有,只想着活下去,却没有撑到最后。”“贵客们抢珍宝,筒子楼抢馒头,不都是一样,想那么多干嘛,我最怕你们这种心事重重的人,摸不透。”鹁鸪英说完这句,表情微变,人也变得沉默下来。

    明晃晃的日光被各种杂乱的顶棚遮得几乎一点不剩,路也越来越难走。赵苍岭忽然指着一处巷口,“我是不是该带些东西上去。就干粮吧,容易放,那儿好像就有一家。”“你记性真好,这里天天都不一样,我有时看着都费劲。”鹁鸪英带着他往前走去,两人又绕回到先前的地方,赵苍岭东看西看,似乎在货比三家,随即到了个墙角。

    那里有位瑟缩的老丈,紧紧捂着一包东西,脸上还有血渍,整个人捂在阴影里,完全不像是做生意的样子,只有脚边的一个小箩筐显示他是出来摆摊的。赵苍岭拿出几个铜板,“老丈,是卖干粮的吗?”见对方点头,他便把钱递过去,“不用找了,分小包弄结实点。”

    那小贩接过铜钱的手都在抖,连连说着谢谢,飞速地开始打包。赵苍岭趁机扫向拐角的处,那里自然也是土路,脏兮兮的,一道宽宽的印子里翻着几坨刚嚼过的烟草。小贩打包好了所有东西,两人提在手上满满当当的,鹁鸪英连连赞叹,“要说排面,您是最足的。”

    赵苍岭故作不经意地问到,“你这伤怎么回事?”小贩吓得连连摆手,“刚才不小心摔的。”赵苍岭扫过他衣服上那个不甚清晰的足迹,也就不再多言,催着鹁鸪英往外走,随后故作不经意地问到,“怎么我没瞧见有卖茶叶的,不是说都得靠嚼茶叶提神吗?”“谁有闲钱买这个,能吃饱就不错了。要说最便宜的边角料倒有些,当药卖的。”

    两人又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个胡乱架着楼梯、柱子的楼下。“就是这儿,我先上去打声招呼吧。”赵苍岭把手里提的东西都给他,“行,告诉他们我的来意。”阿英点点头,灵活地爬上楼去,不一会儿,赵苍岭就瞧见那些个干粮统统被扔了下来,几个缩在远处的人像忽然睡醒了一般,过来抓起东西就跑,赵苍岭也懒得追他们。倒是阿英,下来是瞧见地上空无一物,立即大声骂到,“又干这种事,要不要脸啊!”随后来和苍岭赔不是,“他们不愿意见你。”

    “知道了,我改日再来拜访。”说着便往外走,阿英有些忐忑地跟在后面,“那东西”“他们个个瘦骨嶙峋的,算了吧。”“您心肠真好,跟陆大侠似的。”赵苍岭脚下一顿,“你们也知道陆大侠?”阿英连连点头,“知道,说书的全本我都蹭着听完了。”接下来一路上,就在说那些传奇故事,直送到围栏外才停步。

    “不好意思,今天耽误你干活了。”见赵苍岭又要掏钱,鹁鸪英赶紧把他手按住,“赵掌门这就见外了。”赵苍岭愣了一下,停住了动作,“都说你和大高最抠门,我看你倒挺有志气的,别老想着什么赚钱,有空寻个正经出路,一辈子这么讨生活,太累。”“一辈子长着哩,谁知道将来要用多少钱。多攒些,心里踏实。”听他这么说,赵苍岭也不再多言,告了别就往城里走去。鹁鸪英等他走远了,忽然拔腿就往筒子楼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