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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铃音传声 02

    樊露远远地跟着镜堂的人,带头的名叫俞简,是目前最为得力的暗探,他带着的人守备严密,行事周全,竟是一点破绽也没有。然而,樊露却一直紧握着手里的毒镖,紧盯着李中平。镜堂的行进速度十分有规律,看不出一点赶路的仓促,能适应任何节奏的樊露却先停了下来。

    不过片刻的时间过后,俞简面前居然出现了一张巨型的牛筋网,不光编得细密,更是做上了倒刺,扎得前排人仰马翻,他赶紧一个翻身,躲避时不忘拽上李中平并一刀架上手中人的脖子,以为能震慑来人。

    谁知对方全无所谓,向着两人频频使出杀招,一旁几个反应稍慢的更是已经做了刀下亡魂。俞简这才意识到他们不是来救人的,是来杀李中平的,于是赶紧将李中平推到身后,架起双刀抵挡。

    偷袭的人显然是不想留活口,所以并没有集中攻击他们二人,而是防着有人跑出包围圈,李中平虽然镣铐加身,但也能勉强避开攻击,可惜流凌枪被镜堂收了,他犹豫着要不要去拿额时候已经挂了彩。俞简连忙过来回护,却顾不上自己的同伴,心中更是气恼,下手也更加凌厉。

    趁着他们缠斗,樊露隐藏自己的气息慢慢接近,毒镖正要出手,却被人一把按下。樊露不看也知道,只有飞刃才有此般身法。“你的任务取消了。”来人淡淡地说,樊露却不买账,“手书、令牌。”

    来人无奈,只能拿出两张印了令牌的纸来,一张写着,“勿杀李中平。”另一张则写着,“见红烟,杀此人。”背面是个小孩的画像。陆闲接到的任务不少,却从未杀过孩童,内心难免起伏,然而,他不能表现在脸上,只是默默地收回毒镖,往反方向走去。

    “赏奇原也有令牌。”樊露解释到。按理,任务过了时限他就该跟来人到隐蔽处引颈就戮,自会有人接替他完成任务。如今已超期两天,他只能按着赵苍岭教好的说辞做,却不见来人有任何反应。

    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连脚步也有了些许拖沓。来人自然是察觉了,但却认为这是他畏死的本能,并未多加在意,只带着他来到一个闭紧门扉的茶寮。樊露迈着沉重的步子往里走,心中竟有一瞬的空白,不知该做些什么,却发现茶寮内还有一个人,戴着顶帷帽,将身形也遮得严严实实。

    带他来的人拿出令牌,樊露想起赵苍岭说过,若有第三人就说明他们成功了,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假装顺从、有问必答即可。于是樊露压抑住想要大战一场冲出藩篱的冲动,只慢慢跪下,递出任务牌,重复到,“赏奇原也有令牌。”

    这句话本是用来解释超时原因的,却没人感兴趣。来人只是迅速地将任务牌拿过来,仔细看了才递给戴帷帽的人。那人看过后才开口问到,“把你这任务的前因后果都说一遍。”听声音是个中年男子,樊露已然定下心来,平直地叙述到,“那日,我本该与大家一起到集合地去,但有人带着这块任务牌来找我,给了我李中平的画像,嘱咐我杀了他。我便一路追到赏奇原,正要下手,却冲出个不认识的人,他也有令牌,告诉我必须出了赏奇原才能动手,时限从那刻起再算。按规矩,得照后出现的令牌行事,我便一直等着。忽然出现许多人带走了李中平,正找到个好机会,又有一道令牌追至,让我勿杀李中平。”

    带他来的人随即拿出林暮兮的画像,“是他吗?”樊露点点头,察觉到帷帽后有轻微的叹息声,随后他便被支出了茶寮,也没人让他自尽。踏出茶寮、重回人间的那一刻,他竟觉得阳光有些晃眼,脚下一个虚浮,差点要哭出来。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作为人的反应,这短暂的感情却在察觉到其他飞刃的气息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略带惊惶地窜上树去,却没人有任何反应,樊露这才明白,他真正逃过了一劫。

    车轮发出轻微的声响,载着那个戴帷帽的人走远了,月亮渐渐地升起来,映照着枝头刚冒出的新芽,樊露依然只能在暗处看着。也是这么一个完成任务的夜里,他本该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却在路上接到命令,让他去下一个地点等画像。那地方不是很远,可他不知道杀谁,第一次陷入了无事可做的境地,于是他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起来,抬头等着画像,却瞧见了一轮圆月,明亮却不灼目。几片花瓣越过明月,不知飘向了何处,他才发现四周的大树上有着一朵朵硕大的花朵,叫不出名字,却能看到那温柔的颜色,优雅的花型层层叠叠,仿佛在对他轻声细语,在那短暂的时间,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是人间。

    那一次的任务,他还是出色地完成了,却没有让一滴血溅到树上,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变了,他开始渴望,自己有一天能躺在树上,在光亮底下细细看着这一切,没有不安,没有惶恐,没有任务,只有那一树花月。

    他略略靠向树干,在红烟升起前,他可以再用人类的感情去看着这个世界,而不是作为一把毫无知觉的飞刃。黎明来临时,他又变回了那把无所不催的武器,树林中的飞刃都纷纷四散开去,在各个地点等着可能会经过的目标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燃起的红烟。

    樊露麻木地踏着脚步,在树丛间穿梭,远远的,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惊讶地停下来,随后快步奔跑过去,“岭哥!”他眼眶一热,把那些飞刃的本事和规矩统统抛诸脑后,喊到,“我活下来了!”

    赵苍岭迎着他走去,眼中也是难掩的轻松与欣慰,“我知道你能活下来。”那神情让樊露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来,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赵苍岭也不阻止他,只缓缓拍着他的肩膀。

    樊露自有记忆起,就不敢哭,他见过太多同龄人因为稍稍哭泣就被一剑刺死,以至于他此刻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觉得眼泪哗啦啦地就留下来了,好半晌,他才稳住气息,像小孩告状一样,抽抽搭搭地说到,“他们让我去杀个孩子。”

    苍岭并没有半分惊讶,只是默默拿出幅画像,“是他吧。”樊露再一次被赵苍岭的料事如神震惊到了,瞪大眼睛看着他,“该是让你们等着,有人追回了就撤,抢不回来就杀了陆闲。”“让我们看到红烟就动手。”

    听他这么说,苍岭便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至尊堂发生了这么丢脸的事,当是秘而不宣,偷偷追回才是,怎么会大张旗鼓地发至尊令,恐怕就没打算和萧谒硬碰硬,怕是带走陆闲的过程也并非传言那般偷偷摸摸。

    思考间,他已有了对策,“你回去后一切如常就行,如果看到红烟也不必犹豫,萧谒的武艺远在你我之上,护个孩子绰绰有余。”樊露点点头,心里头一次清晰地冒出“不想回去”的念头,但却习惯性地忍着没说,然而他的表情却是显而易见,赵苍岭拿出颗粽子糖,“我一定想办法让你脱离飞刃,再忍几天就好了。到时候这大千世界、吃的玩的,都可以尽情去体验,好好活一回。”

    樊露从来没有吃过糖,含在嘴里好一会儿才重重地点了点头,继而含糊不清地问到,“岭哥你要去哪里?”赵苍岭望着北面,“去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