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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铃音传声 10

    空茫的天地几乎没有其他颜色,只浸在一片冷峻的白色中,起伏的山脉也变得有些模糊,薄雪覆盖下露出些许棱角,能窥见几分岩石的坚硬。这几乎就是冰鞘山的全部,也是它最美的时候,一切都显得干净澄明,肃杀之中竟还透着些许平静。

    哒哒的马蹄声落在这片土地上,不多时就被稀释地全无声响,广袤的空间里没有一星半点的杂色,也没有纷纷扬扬的事物,将远来的一抹异色衬得格外清晰。

    瞭哨知道,是萧谒回来了。尽管看不清面容身形,但那跃动的色彩打破了所有的平静,像是一团冰冷的火越烧越劲,让一切都耸动起来,除却这个混世魔王,不会有别人。原本如一块石板的世界变得立体,瞭哨活动开已有些僵硬的手脚,去吹响独特的号声,告知所有人玄炎狂魔的归来。

    待萧谒跨过大门,来到山坞之时,所有人都已经聚集起来,齐刷刷地对着他行礼。萧谒也不说自己受不起,只是拿出至尊堂的盟主令丢在地下,朗声到,“冰鞘山,再不受人欺压。”烈风刮过,却吹不散他的声音,众人又是齐齐一拜,感谢他为所有人求得了生机。

    一阵呼吼过后,冰鞘山就进入了狂欢。这里终年积雪,气氛又总是沉寂压抑,一年到头都少有几件能庆祝的事。憋了几十年,如今守一盟瓦解在望,又狠狠地出了一口怨气,自然要庆祝一番。

    陆闲很不理解他们的娱乐方式,一边抱怨拼杀残酷、不知道什么时候命就没了,一边却净喜欢看这些血腥的搏斗。眼前这块小小的土地已经变成了赌场,用带刺的荆棘围起,四周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人都拿着染了颜色的荆棘条,高喊着为自己下注的一方加油。场内正在互相撕咬的是一头野猪和一条大狗。

    那野猪已经打了两轮,被不同的大狗撕咬地遍体鳞伤,却依旧凶猛,又将第三条大狗掀翻在地,用獠牙把对方挑得血肉模糊的。四周夹杂着叫好与咒骂,安安静静看着的,大概只有被绑在柱子上的陆闲和斜靠在屋边的萧谒。

    沙魇心裹在厚重的冬服里,只露出一张迷人的小脸,那眼波却像是阳春三月的湖水,带着微凉的触感和灼目的光芒。她悄悄挪到萧谒的身旁,低语几句,自己先笑了起来。萧谒脸上浮出浅浅的笑意,转头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挪回,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着话。

    笼子里放出来的大狗都像疯了一样,逮着东西就咬,那野猪看着笨拙,倒是此次都能避免要害手上,单凭着并不灵活的獠牙和一身蛮力挑飞了好几条大狗。小小的困局中,野猪和大狗都在奋力地仰着头,或咬或摔,使得那并不持久的战斗显得有些漫长,让人想起那些打到最后全无章法的人来。

    陆闲数着,已经过了十一条狗,马上是第十二条了。那野猪已经遍体鳞伤,眼神却依旧凶悍,陆闲总觉得,除了求生的本能,那里面还多了一些东西。就在第十二个狗笼被打开的时候,野猪忽然发力往围栏口冲去,那边的栅栏口和狗笼都敞开着,正要把大狗放进去,被它这么一冲,顿时笼散狗蹿。冰鞘山的人都算是见过大世面的,自然不会被一头野猪吓得惊叫溃逃,而是嚷嚷着别把它弄死,赌局还没结束,七手八脚地捕捉野猪。那情景,倒让陆闲觉得有点意思。

    野猪发出刺耳的嚎叫,左顶右拱地往人群外冲,却始终是头困兽。忽然,一条细细的亮线闪过,野猪顿时倒了地。陆闲才反应过来那是萧谒的快刀,而这位魔头已经收刀入鞘,拖着断气的野猪往外走去。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迹,发出极腥的气味,四周又陷入了沉寂与压抑,沙魇心被惊得说不出话,警惕地看着四周。果然,有个中年人大喊到,“萧谒,你干什么!”

    玄炎狂魔只是回过头来,咧嘴一笑,“拿去烤着吃。”“你”那中年人显然是要发作,却被一旁的人拦下了。萧谒武勇过人,智计也算出众,唯一让人头疼的就是他难以捉摸的脾气,平时要有人惹了从来都不好收场,而今又是他刚立下大功的时候,谁敢去找他麻烦。

    众人没了乐子,却又不敢发作,气氛比赌局开始前更加沉闷,那中年人显然是憋屈坏了,回头扫到陆闲,忽然就冲了过去。“这就是陆天飒的小崽子啊,长的一副欠揍的样。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陆闲并不答话,抬眼直视,未露半分怯色,把王筑气得不轻。众人却都看得饶有趣味,还有嫌事不够大的起哄到,“当年他爹可是和咱们都交过手的,你看这孩子能学到几分?”

    王筑,陆闲想起来了,这个人是冰鞘十九贼里的一个。当年父亲四处行侠仗义,帮守一盟守下的城池也不在少数,这里不少人都曾流窜到各地作案,大多是被父亲赶回去的,如今见了自己,自然是有仇要报。

    陆闲抿紧嘴唇,却被王筑一拳打得脑袋发懵,“我问你是不是笑了!”陆闲眼冒金星,却始终不答话,这性子更不招人喜欢,自是换来一顿拳打脚踢。带头起哄的颜修又去逗他,“哎,听说至尊堂对你不上心,连个基本的剑法都没教会你,是不是真的?”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议论起至尊堂的不是来。“天天说着道义,自己做事还不是全凭利益,陆天飒死得不明不白的,不也这么盖过去了。”“才死了个盟主就乱成这样,也就是一盘散沙。”“你以为他们中间有什么好东西,找遍天下都不会有半分道义的。”

    陆闲被打得吐出口血来,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却还是看着王筑,认真地回答,“至尊堂,没有亏待我。是我自己资质愚钝。”

    原本他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样子,顺势装作晕过去也就了事了。可他偏要多嘴,硬生生掐断了众人的话头子,气得王筑一把割断绳索,将他扔到围栏内,“这不还有几条狗吗,看看是它们的牙齿硬,还是这小子的嘴硬。”

    四周响起又一阵欢呼,萧谒只朝这儿瞥了一眼,便将视线转回火堆,往烤猪上加调料。沙魇心瞧见他的反应,又看了眼趴在地上的陆闲,只是皱了下眉头,就站到一旁沉默以对。有几个失了理智的已经动手去拿狗笼,大狗早就被逼红了眼,蹿出去冲着陆闲就张嘴袭去。

    陆闲吃力地抬起头,手中握紧那枚铜钱,却觉眼前一黑,一个老者挡到他身前,一棍子把那大狗打出老远,摔在地上一抽搐,就再没了声息。陆闲昏过去以前,正瞧清了那跟短杖,乌漆嘛黑的,却刻着漫山遍野的花景。

    “忘了我为什么嘱咐萧谒要带活的回来?是要留着和至尊堂做交易的,他们素来狡猾,一点点伤就能落人口实。”王筑翻了个白眼,站着不动,长者又冲着萧谒那儿喊,“带回来了不算完,你得看着他到交易完成。”

    萧谒不耐烦地吼了句,“知道了。”继续翻转火上的烤猪。长者沉着脸回去了,众人自是也很快散了。萧谒对此时才走过来的沙魇心一抬下巴,“带过去收拾一下,别让人看出来他受过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