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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铃音传声 11

    望雪城离冰鞘山尚有百里有余,全靠飞鹰传书。昨日的信中告知,萧谒已然回山,不久便是决一成败的时候,故而这几日他们都绷着根弦,等着大举南下的时刻。岗哨一大早便爬了许久的绳梯来等飞鹰,却发现四周似乎有些异样。

    陡峭的悬崖只有望雪城这一处缺口,就连城墙都是借着整片的山石修的,远看似乎是和山齐高的,实际上山势要比这城池高上不少,再加上木阶梯被烧毁,只能借着箭洞搭上绳梯,使得那岗哨又低了一截,看不清山上的情况。

    那小岗哨抬头望山,只见隐隐有白烟飘出。望雪城的位置得天独厚,是个天然的避风所,只有这四方城内,可以避得些许风波,而城上空的气流则颇为特殊,总是低低压着,不知究竟该算是庇护,还是束缚。

    此刻,那些白眼就从结成一团的风中慢慢压下,丝丝缕缕地渗入到城中。他如临大敌,赶紧跑入城中敲锣。空旷的望雪城只有些许建筑,突兀的锣声在这城中回荡,很快便钻入了每个人的耳中。所有人都来到空地上,急匆匆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可那岗哨也说不清楚,只能指着天上的风团。

    众人不明所以,听那岗哨一番描述,又抬头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真的,到上面去,看得很清楚的。”他拉着另几个人去爬绳梯,才爬到到一半便双手一松,往下摔去,幸亏跟在后面的人眼明手快,才一把拽住了他。

    如此一来,其他人也不得不心生疑惑,匆忙将他背了下来,又遣人上去查看,不消半刻,便又晕过去几个人。众人只得聚到一处,用冰水湿过的布捂住口鼻,却也不知对方下一步会做什么。

    领头的很是犹疑了一阵,最后决定先射断绳梯,再全部撤出望雪城。冰鞘山因着人数不多,向来重视每一个战力,凡事也以保持实力为先。这毒雾来得奇怪,只能封死两道城门,退到城外狂风呼啸之地,才能保证不受毒雾侵袭。

    那些昨夜便开始沿着山隙往上爬的人正暗暗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窄窄的山隙可以挡住攀爬的身影,那些许的缝隙和所隔甚远的山石虽然无法送人拼杀,吹一两支毒针却是足够了。

    见他们全退了出去,只留了几个人守住城门机关,王亮这才沿着山石往下爬,来到最接近城墙边缘的地方,飞了个钩索出去。他幼年便常听老人说起望雪城内的情况,常常出于好奇来着窥探,也梦想这自己有天能成为夺回望雪的大英雄,让大家都不必在挨饿受冻。如今,小时候的那点调皮劲终于派上了用场,钩索正挂上石壁上的缺口,让他随着绳索荡了过去。

    赵苍岭在下面看着,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这百啸城墙浑然天成,却不可能一点沟壑也没有,这几个小小的借力处正是扭转胜败的关键。那钩索挂得并不牢靠,只因石壁上的坑浅,才受了些许力,便往外滑开了。幸亏王亮动作迅速,已经飞出了第二个钩索,一点一点向着最外围的箭洞晃去。

    终于,他将钩索飞进了箭洞中,并沿着绳索爬到顶处,开始拽腰上的另一根细绳。不多时,一根笨重的结绳就到了他手中,他小心地取出挂扣,就着箭洞安好,这才挥手示意。城墙上垂下一根长长的绳索,早已等待多时的人就此开始攀爬,而王亮也将钩索挂到了城墙顶上,三两下过后,就攀上了城墙顶,他来不及细看,便立马出手,将毒针射向门楼内的人,有挂在城墙外侧攀爬,依样解决了其他三个门楼内的人,这才终于有时间坐在城墙上喘口气,也看看这梦回多次的望雪城。

    眼前的风景和他想象的大不一样,没有成排的房屋,没有圈养的牲畜,更没有长着庄稼的田地,几乎是座空城,连屋子都没造几间,空地上堆着些白菜、土豆,连人都是稀稀拉拉的,露出大片大片空着的土地,和热闹根本不搭边。

    可他还是觉得双眼一阵酸涩,几乎要哭出来,多少年了,他是第一个亲近这座城池的人,石堡从此以后便再也不怕难挨的冬日,不觉得黑夜难挨,不用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支撑不下去。他只觉胸中一股热气上涌,更是激动,快速安好另一边的绳索,一下滑到了城内。

    身处其中与在高处俯瞰又所有不同,尽管此时城内已没有多少东西,却依旧令他兴奋不已。这里比外面暖和多了,没有刮得人睁不开眼的大风,没有危险的山石,更没有随时出没的野兽,他在城内奔跑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踏上没有积雪的土地,想到从此石堡便是这望雪城的主人,他几乎要喊出声来。

    赵苍岭不善于攀爬,待他进到城内的时候,其他人早都在城里逛了一圈。他顾不得磨伤严重的双手,立刻指挥到,“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暗道、阶梯,木制的东西再检查一遍,有没有机关。每个角落都检查上有没有人或者兵器、暗道。还有,把前些天准备的石头拿来,换了门闩。”

    “亮哥,你快来看,他们没来得把十丈车带走!”索巾扦兴奋地叫嚷着,引得众人一阵欢呼。苍岭循声而去,只见一座石屋子里放着个庞然大物,看上去就像几块厚重的木板叠在一起装了几个大轮子,从材料和打磨上看,该不是俗物,可就是看不出到底是干什么的。

    再凑近些看,见木板上有些圆滑的沟壑,似乎是某种图形,里面还有些墨和蜡。他刚想把这些画下来,就见石堡的人已经忙不迭的开始铲蜡擦墨,嘴里还嘲笑这冰鞘山,“这些蠢货,还当这是张图呢,看这车都没打开过。”

    苍岭默默地缩回手,识相地站在一旁不多说话,直到年轻人们把车推到空地上,咔咔几下打开了机关,又将藏在夹层的东西拿出来安上,十丈车才显出它的原貌来。那是一辆设计精巧的木车,最底下是厚实的底盘和轮子,上面连着呈人字形的两道木梯,最上面竟还有一道带钩子的轻梯。

    最让人叹为观止的是两边的滑轮,靠着它们,这几道梯子都可以变幻角度,使得这车的总高度可以随意调节,颇为便利,而当车叠起来的时候看着就像个大木箱子。“真厉害,这车最高可以放到十丈吧?”听他这么感叹,王亮也很是得意,“对,所以才叫十丈车。你听说过唐垦吧,这就是他祖师爷年轻的时候做的。大师一向不喜欢战争,却又怜悯天下苍生,才会做了这些没有攻击性却有大用处的机关器物给大家。我们这儿可都十分敬佩他呢。老人们还总让我们背口诀,一直以为就是个传说,没想到如今真派上用场了。”他说着说着,竟有几分哽咽,苍岭却已然想到了其他关节,“小心,别让车露出城墙外,让他们看见了会知道这东西怎么用。”

    石堡憋屈已久,此时正在兴头上,铆足了劲要把车放到最高,根本不听他说什么,知道苍岭拿手搭上滑轮才反应过来,“你干嘛?”王亮赶紧把索巾扦拉开些许,“他说不能便宜了冰鞘山,要是这车越过城墙,不就白告诉他们这车怎么用了。”

    几个人这才有些扫兴地停下手中的活计,闷闷地把机关锁好。“先去换门闩吧。”听王亮这么提议,大家才又有了干劲,原以为更换门闩得费好大一番力气,可没想到,有了这十丈车竟如此方便。

    “得亏冰鞘山的人一直不知道这东西是干嘛的,要不然我们可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王亮看赵苍岭站在车旁没人搭理,想过来和他搭话,却没想到他又指挥开了,“赶紧把城里的防冻油集中到一处,顺着城墙外侧倒下去,防止有人攀爬。”

    “可这防冻油珍贵异常,”索巾扦还想再说,却被王亮打断,“别啰嗦,赶紧去办。”苍岭瞧着他,与那个只知横冲直撞的青年判若两人,竟也生出几分欣慰,脱口而出,“往后这望雪城,就得靠你守着了。”王亮脸上一红,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什么,能者多劳嘛。”说着便指挥大家做事去了。

    索巾扦忙完手上的事,挨过去问王亮,“亮哥,那药能够撑多久,冰鞘山的人鬼主意多得很,要不要”他做了个动作,王亮虽然有些犹豫,倒也没有显出反对的意思,“还是先问下赵掌门吧,他们现在应该没法还手。”

    “他连毒药都用上了,还能心善到哪里去?说是能让人动弹不得,谁知道靠不靠谱。”索巾扦越想越觉得不放心,“真的会有援军来吗?”“赵掌门说了,冰鞘山只是为了引君入瓮才夺的望雪,掩护萧谒刺杀老盟主,引起至尊堂内乱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但如此铤而走险,只能说明他们没有多少实力了,城内必定没有出众的战力,不过是在和守一盟打心理战。然而望雪地理位置特殊,地势高,南北通,易守难攻。一旦夺下,守住几日,必有援军到此死守。不过是不知城内虚实,无人愿做这不知死活的先锋罢了。”

    索巾扦听他句句都带赵掌门,颇为不服,“才来几天,整得跟什么都知道似的。”“你别说,城里的木制走道都被销毁,还有石制外墙和内里主要结构、栈道,连他们换哨岗的时间都是他告诉我们的,旁的不说,这望雪总算是夺回来了。”

    “那是多亏咱们视力好还能爬山,上次来的那帮废物不是被冻傻了就是两眼一抹黑,抵什么用。”见他越说越离谱,王亮赶紧把他打发去其他地方了。索巾扦实在是不相信赵苍岭事事都能拿捏,忍不住又跑去了关人的地方。

    “哟嚯,还真是只能睁着眼啥也干不了。”刚进门时他还是好奇居多,可很快他就变了脸色,那眼色太熟悉了,屠村的那些人就是这种眼神,凶狠、阴鸷,仿佛谁都欠了他们的,仿佛他们杀死的不是一条条鲜活的性命。有时索巾扦都觉得,他们并不是需要食物,只是喜欢这种掠夺的感觉,这些人,太恐怖了。

    他好像在眼神接触的那一瞬间就掉进了冰窟窿里,又冷又黑,一直往下坠落,抓得满手都是鲜血,却什么也抓不住,既看不到出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底,只能不停地挣扎、呼喊,即使那也是徒劳无功。

    索巾扦被那寒意冻得失去了理智,一把抓上其中一人,“是你,你屠的村子!”旁边几个人都面面相觑,也不能确定这人到底有没有屠村,在他们看来,冰鞘山的人都是一个样,所以对于索巾扦的拳打脚踢也没有劝阻。

    被抓的几人都用更怨毒的目光看着他们,使得索巾扦下手更重,好像就回到了村子被屠的那天,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手上竟真的沾了血。那滚烫的温度使得他手一缩,斧子就哐当掉在了地上。

    “巾哥,赵掌门只是让我们把人绑起来”“闭嘴!”他大声喊到,继而瞥见了令几人的目光,那是要杀人的眼神,他也定定地看着他们,不再逃避,斧子又被重新捡起,在周围的惊呼声中,他把那些冰鞘山人全杀了。

    好一会儿,他才收回斧子,对着已惊呆的伙伴们说到,“他们是冰鞘山的人,早该死了。不杀掉他们,药力一过我们谁都活不了。”他用手背擦了下脸,嘱咐到,“把能用的东西都留下,人直接从十丈车上扔出去,得让冰鞘山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