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铃音传声 24

    今天是李中平去回忘山的日子，所谓回忘，并非指风景好到让人流连忘返，而是回头一望，便要将过去种种抛在此处，忘记自己的身份和因缘，从此身非己，魂难返。苍岭已经被派了新任务，远远地支了出去，穆骁勇听了他的话，没去送李中平，可心里却愈发焦躁，在空旷的城里走来走去，只觉得心也越来越空了。

    一阵笑闹声吸引了他的目光，是柳珠儿正和镖师们整理货物，他们的声音不大，可有说有笑的，让穆骁勇不自觉地靠过去。颜书玉拿扇子轻轻敲了敲柳珠儿的头，让她低调点，“在城里要安静点，动作快。”

    他们已经整装待发，穆骁勇看了看身无长物的自己，忽然问到，“我能和你们一起走镖吗？”行过这沧洲的每一片土地，见过山南水北心思各异的人，或许就能懂得，这个江湖究竟是怎么样的。到那时候，想要成为大侠的梦想，或许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显得苍白和可笑。

    柳珠儿被他弄得莫名其妙，颜书玉却是心中了然，笑道，“押镖的虽不算是什么门派，却是真真的行走江湖。穆少侠若不嫌弃，倒不妨一同走一遭，毕竟有些路，得自己找。”他点点头，一弯月形飞快地掠过，惹得他抬头看去。

    澄净清透的天空下，是一片白茫茫的沙地。说沙或许有些不合适，这里原本是片山地，但是常年干旱，风就吹落了石子当雨，反反复复，为这里的山石铺上了一层白色的细沙。蓝天、白沙，行走在其中的人就像茫茫大海上的一尾小舟。

    李中平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只怕心中的疑惑和念想都会在这漫长的路程中磨平。他不禁跌入了恍惚和伤感的深渊，仿佛就要在这种持续的折磨中忘却自己。

    天空如镜，映照出人世间的点点心事。

    一只弱小的雏鹰从天空飞过，那过于清亮的声音在这苍茫天地显得格外突兀，使他一下就辨认了出来。未丰的羽翼堪堪划过他头顶，投下短暂的阴影，转瞬便恢复成一片炽热的白色。他匆忙闭起双眼，生怕被人看到其中的水光。

    雏鹰低低地盘旋，叫声在凝滞的空气中缓缓散开，传到他耳边时已很模糊。他不知道该往哪走，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甚至不明白自己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日光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随着马车的颠簸一摇一晃，他托起腮帮子，怔怔地看着那摇摆的影子。

    四周的一切在漫长的滑翔中并无变化，雏鹰扑棱着翅膀，飞得越来越高，纯白的砂岩上，只有几个小黑点慢慢移动，雏鹰便不再鸣叫，缓缓滑向山丘之巅。他伸出手臂让雏鹰停下，换来这小家伙好奇的一瞥，他却始终没有挪开视线。直到一切恢复到纯粹的亮白色，他才一扬手臂，调转马头奔跑起来。雏鹰发出一声高亢的长啸，终于舒展开翅膀，往宽阔而未知的天空中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