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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水榭迷雾 18

    至尊堂的人说是要商量,交出案卷后就闭门不出了,任由那些门派在玄机楼前吵闹。谭雪澈见形势有些控制不住,又去上使和孙湖那儿请了几次,却无人应答。再次来到玄机楼时已是深夜,只见楼前的人不减反增,个个举着火把,一片吵吵嚷嚷的声音。水榭弟子们老远瞥见了谭雪澈,见她没带任何人回来,脸上也不禁浮现出焦躁之色。等在楼外的人本就敏感,此时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正瞧见谭雪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月洞门前,依旧是冷若冰霜的神色。

    “我看这事多半就是你们贼喊捉贼,谁不知道非烟水榭武功不济,前阵子还闹出了凝露轩的事,搞不好早就和冰鞘山勾结一气,看盟主位空着就像帮着他们拿下守一盟的地盘。”各派的年轻弟子已然按捺不住,武器就没脱过手。谭雪澈却依旧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玄机楼是水榭禁地,除了掌门谁都不能进入,这是天塌下来也要守住的规矩。”

    她那副高傲的模样素来不讨人喜欢,顿时激起一片骂声,刚赶来的穆骁勇不知前因后果,一步跨上台阶挡在谭雪澈前面,“诸位,有什么话好好说,大家这不都在想办法吗。”这一番说辞并没达到任何效果,反而使底下的人骂得更难听,“闭嘴,你个没规没矩的人说什么话,滚一边去。”“可给你门派留点脸面吧。”阡韧派的范掌门并没有失踪,不知为何他们的弟子也来凑热闹。

    穆骁勇气得脸通红,但想着水榭的安危,硬生生忍住了一锤子下去的冲动,咬牙道,“习武者可不能仗势欺人。”却换来更多的嘲讽。“反正掌门是在你们这儿丢的,一句打不开就让大家打道回府不成。我们才不信整个水榭就只有一个人知道怎么进楼,万一掌门摔死了这楼岂不就成了摆设。”

    震石派的年轻弟子率先打破了沉默,其他人纷纷应和,不多时就发展到喊打喊杀的,也不知是谁先推搡了一把,前排的人脚下一个踉跄,直冲着玄机楼扑去。水榭的人本就精神紧张,瞧见这架势齐刷刷亮出兵器,可他们的武器一向被人诟病不怎么光明正大,气势上直接比对方短了一截。

    各派弟子一拥而上,眼看就是一场厮杀,谭雪澈忽然喝到,“这玄机楼内处处机关,连水榭的弟子都不敢擅动,你们可有胆闯?”各派弟子都有些犹豫,但终归有人沉不住气,“那么多掌门都在水榭失踪了,还不让我们进去,肯定有问题。这水榭疑点太多,要我说,先把他们抓起来一个个审问。”“对,这可不是我们不讲理,是他们水榭欺人太甚。”

    言辞声浪一阵高过一阵,穆骁勇奔到谭雪澈身边,“谭姑娘,他们人多势众,要不我再去请请至尊堂?”

    “水榭问心无愧,与他人无关。”她说完这话便用背弩收拾了最先冲上去的几个人,踩着那些挤成一团的武林弟子来到玄机楼前,“此处为非烟水榭禁地,擅自上前视作灭我门派,必以命相搏。”

    她的气势已算过人,却挡不住人多势众和这积攒了一天的急躁,各门派哪管她说些什么,叫着,“把门打开。”“把掌门交出来。”就此一拥而上。水榭为至尊堂出力良多,如今剩下的弟子也都年纪不大,有几个还是半大的小子,也拿着袖箭前来抵挡。

    前来闯楼的不乏大门派,自然不可能全无准备,水榭的袖箭背弩再怎么难对付,也不过是占了攻其不备的优势,此刻这些门派都拿出了草垛、皮盾,不济些的也能弄块木板挡着。没过几轮,水榭的武器就用完了。震石派挑了个身形矮小的少年,一下敲了过去,使得他当场没了声息,瞪着眼,背靠着高楼滑坐在地上,双手还维持着张开的姿势,挡在楼前。

    纪衡大叫着,“师弟!”却迎来又一番血雨腥风。没了箭弩的非烟水榭不过是任人宰割的渔户,这是江湖人背地里的评价。不过,纪衡已经不在乎了,他抚上玄机楼,抬头看着,正有一轮明月沉在楼顶。

    “机巧以护,愿得澄明。”这是当年机关门祖师建造玄机楼时留下的话。靠着机关术庇护,躲过战乱幸存的人留在这附近,也留下了收留孤儿教以武艺的传统,这才慢慢有了非烟水榭。对他们来说,玄机楼不仅仅是收藏秘籍的地方,更是他们情感的寄托,绝不允许他人损毁。

    他擦去脸上的血,拿起放在地上的长竿抵挡,那是水榭最早的武器,只是时日久远,大又多走陆路,那个小小的渡口和小舟上的武艺倒显得多余了,水榭弟子大多也只是把这当做玩闹的方式,但亲传弟子都练得极好。就当回到没有机关术以前吧,他这么想着,水榭,不是一个没有武功、没有信念的地方。

    他精准地选了密集人群里不多的空隙,将长竿往里一捅,双臂一抖,人群就向两边倒散开来。那竹竿亦刚亦柔,借着长度与弹力,一招间就能将几个方向的人纷纷击倒,仿佛是个活物,也感受到了纪衡的愤怒,一记记有力的鞭扫打得刀斧剑棒纷纷落地,连带着人都爬不起来,可谓是横扫千军如卷席。

    那些冲杀上前的人自然是不忿的,人多势众,又有金器,怎能败给一支晾衣服的竹竿。于是纷纷转了方向,对着那长竹竿砍去,可那竹竿就像怪物的尾巴,咻得一下抬起,照着他们头顶就砸下去,那刚猛的劲儿和回弹的冲力把人打得是眼冒金星,接着又贴地而起,斜斜刺上喊得最响那人的胸口,把他顶翻在地。十几个人,竟是一下也没砍到竹竿上。

    原本作壁上观的人看不下去了,若让他如此取胜,将来这些门派哪还有脸混。于是纷纷往前冲去,却被竹竿头子一下捅翻了好几个。因着是弟子们平日打闹用的,竹竿并没有削尖,但被他这么猛力一戳,还是伤着了人。

    各门各派都有所损伤,而且是被一向以武艺差遭人诟病的水榭打成这样,自然是没法善罢甘休,纷纷放出烟火信号,让自家人都来支援,誓要踏平水榭。眼见人越涌越多,水榭弟子却是一副宁死不降的姿态,激怒了前来围攻的门派。

    震石派气急败坏,居然将火把丢了过去。“你疯了,副掌门可能在里面!”同门派的人大叫着,那人却扯着嗓子直喊,“慌什么,烧开个洞就灭火,伤不到副掌门的。再等下去,他可就真的眼睁睁死在里面了。”

    话音刚落,楼底却忽然吹出强风,把火星子不分敌我地往外吹,烫得那些武林弟子纷纷逃窜。“别做傻事,玄机楼是造来庇护流离百姓的,我们都不知道有些什么机关,强行进入只会作茧自缚,快停手!”谭雪澈难得有焦急的表情,可她的喊声却淹没在这一片嘈杂中。

    慌乱间,有个身影踏马而至,一路闯到那宛如盛开红莲的火焰前,“至尊令在此,诸事由本使裁决。统统给我住手!”他声音洪亮,姿态挺拔,随着那跃动的火焰一起撞入了谭雪澈眼中,正是新晋外使,赵苍岭。

    火光缭绕中,他用铁蹄踏出一条路来,径自走过人群,使得爆裂的冲突瞬间冷却。玄机楼外的火渐渐熄灭,赵苍岭转身下马,挡在沉寂的玄机楼前,竟是把水榭的萧条统统驱散了。“各门派找个话事人到跟前来。”赵苍岭转向谭雪澈,用柔和的语气说道,“拿着这块外使令,去把孙湖大师请来吧,我在这儿守着。”

    谭雪澈瞧了眼身后的同伴,略一犹豫,便再次往孙湖暂住的院子走去。众人消停了一会儿,却见赵苍岭是只身而来,难免心中起疑,可谁也不敢先去与至尊堂叫板,又见识到了玄机楼的厉害,一时间竟僵持在那里。

    “非烟水榭也是守一盟的一员,如此冲突实在不像样。既然是只有掌门才能进,待会本使就带着各派的话事人进去看看,若无发现,由本使承担一切。”他一句话保全了水榭的颜面,也给了个人台阶,下面的人这才开始三三两两聚作一堆,可直到孙湖来的时候,还有几个门派未能推举出话事人。

    赵苍岭也不管他们,径自上前一步,“孙大师,今日诸位掌门忽然失踪,机关门又只有您在行走,还请帮个忙,好让大家安心。”孙湖脸色尴尬,赵苍岭拿出至尊令来,不愿打开玄机楼便是与守一盟为敌,按现在的情势,各门派也不会答应。若是推说自己也打不开这机关难免沦为笑柄,以后再难行走江湖。

    无奈,他只得跑到楼门外一阵捣鼓,假模假样地弄了好一会儿,才故作惊喜地喊到,“打开了。师尊的机关果然精妙。”话音刚落,他就惊恐地大叫起来,其他人往里一看,纷纷嚎叫着往里冲。

    “掌门!”“师兄!”“副掌门!”

    好不容易平息的场面又再度混乱,把谭雪澈都给挤了出去,然而她就像是没看见这些人的举动似得,直愣愣地往里走去,被冲撞几次都没有还手。反应最快的苍岭此时起身,挡在她面前,“谭姑娘,千万冷静。”

    谭雪澈一把推开他,跪倒在薛掌门面前,竟是喊不出声来。其他人却是反应迅速,有指责水榭保护不力的,有趁机偷翻四周典籍的,还有不请自来往里涌的。水榭中的大部分人都失了理智,无法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局面,纪衡奋力挡着那些趁机乱翻的人,闹得不可开交,只得扯着嗓子大叫到,“雪澈,谭雪澈!”

    对方却完全不理会这一团乱象,直愣愣地看着掌门,眼泪直接溢了出来。忽然,她眼前一黑,只觉有布料撞到了自己脸上,继而又很快挪开,她的神智这才回拢,只听得锵锵两声,赵苍岭的双刀拆入了两旁的百宝架上,弄得竹简哗啦啦往下掉,惹出一阵声响。

    “全都别动!”赵苍岭大声喝到,“别把线索都破坏了,统统退出去。”谭雪澈先是看到了他湿漉漉的袖子,继而看清了一片狼藉的玄机楼,水榭常年密记的账册已不知丢失了多少,她看着空荡荡的玄机楼,深感自己无能,却已然哭不出了。赵苍岭勉强将所有人都赶到玄机楼外,见穆骁勇一直守在门口,没有踏进去,便去拍拍他的肩,“守好谭姑娘,别让人再进玄机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