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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被迫打破的第三层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了。

    当明媚的光线照耀这片山岭,并没有赋予这里崭新一天的生命意义,没有璀璨的生机,没有悦动的活力,它欣喜的迎接的新生儿,是一个可怕的死胎。

    它愤怒,它嘶吼,它以着怒发冲冠的姿态,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一切,将在黑夜里滋生的梦魇,将所有隐匿的罪恶,暴露在它的明目张当,光天化日,目瞪口呆之下。

    整片大地放眼望去,是一片的惨不忍睹,惨绝人寰。

    被烧着的房屋只剩下几根泛着枯瘦的焦黑,那些像是生命,又像是岁月一样被剥落下来的烟灰,早就不知道随着哪一阵风的飞起,变成历史的陪葬品。

    透过土地里泛着的厚重殷实的红色,可以想象当初淹没此处的鲜血海洋是多么猖獗泛滥。

    不仅地面像是红地毯的鲜艳,就连上方的空气里,都笼罩着一层红色瘴气,在阳光的照耀下,如烟尘一样的飘荡。朦胧梦幻,如雾沉闷,如雪厚重,像是一个巨大的红色帷幔,将这片空间遮挡的密不透风。

    在这片红色的海洋上,漂浮着十几具不完整的尸首,冰冷惨白,渗人僵硬。

    他们脸上定格的惊恐表情,是在他们生前就已经临摹好的,才能够在刻板的雕琢中,在花朵凋谢的刹那,保留下如此生动的活人特有的痛苦的扭曲和悲情的渗人。

    在这片红色的海洋上,还生长着如一片片荷叶一样宽大的深红,只不过它们呈现的圆形是如此的不规则,像是绽放的烟花,火星四散溅落的到处都是;

    又像是被造物主遗弃后吐出来的一口口浓痰,唾沫星子四处蹦落,又像是肉包子爆浆一样的崩裂,散发着令人胆颤的气息和卑鄙。

    这些是死神的杰作,是一团团的血肉模糊和人体组织的残留。

    在宽大又脏乱的荷叶上,垃圾一样随处丢落的残肢,像一条条的毛毛虫,在吸附在蚕食,在阳光灼烧的眩晕和腾起的雾气当中,迷幻又肆意的蠕动着。

    飘荡过来的洁白云朵,会受到红色臭气的玷污而不再纯净,湛蓝的天空因此透着一股像拉下脸的黑沉,倾泻下来的阳光更加的火红,毒辣。

    红色大地上的草木,早就在腥臭中奄奄一息。周围苏醒的动物猛禽,对此地望而却步,连看都不敢看上一眼。

    这里是被上帝抛弃的地方,是堕落到地狱深渊里结出的果实,整个场面是一片的狼藉,混乱,凶残,悲壮,还有恶心。

    此时的子阳,坐在一棵树干的枝头之上,正在远远的凝望着这一切。

    就像是之前他被翻滚的血涌带动着猝不及防的淹没掉,等到那股浪潮退却之后,他又如一块礁石,被猝不及防的吐了出来,获得了重新新鲜的生机。

    子阳看了看远方的狼藉,又看看躺倒在地上的于天,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他已经用灵力护住了于天的主要经脉,让其服下了两滴药草的精华,除了几处需要后期医治并缓慢修复的重创外,其他的皮肉之伤正在药草精华的发作中缓慢的缓解着,但似乎也是杯水车薪。

    在这其中于天已经醒来过一次,当子阳心急的喊叫着于天试图呼唤他的意识,下一秒就在于天扭曲的脸庞和忍受不住的疼痛的折磨中再次昏迷了过去。

    虽然子阳心里担忧,但或许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相比身体上可能恢复的创伤,子阳更害怕于天心中的那道坎。

    如果清醒着不仅要承受肉体上传来的疼痛,更要忍受刚刚发生的事情的煎熬,倒不如就这样让他好好的睡上一觉,好好的让身体恢复的同时让心灵休息冷静一下。

    “哎!”子阳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红彤彤的日头,不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子阳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于天的第三层困境,就是沾满人血的双手,肯定是要经历和面对的,但现在的情况,对他来说会不会太突然了?

    于天放过诸葛议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他知道以着于天思想的根深蒂固,任凭他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也无法改变于天的想法。

    况且这个不能强求,不能拔苗助长,今后肯定会遇到一些事情,让他一点点的改变自己固有的思想,让他自我调整,毕竟成长这东西,要亲身经历后才能有所体会。

    所以他早就想到会有那么一段时间,于天在自我怀疑和迷失中度过。

    但那应该是循序渐进细水长流的消磨,而不是仅仅在一天的时间内,就经历了人生思想的第二重和第三重的跃进,这对于于天来说,是个极大的灾难。

    就是说,于天的土壤当中已经长出来一些根深蒂固的思想,本应该一片叶子一片叶子摘下,一根枝干一根枝干锯掉的大树,现在直接被连根拔起,裸露于天伤痕累累的内心。

    于天这块石头上,已经刻上了深邃,遒劲,甚至经过岁月打磨和认证的文字,现在这些文字被刮花,被砸碎,被腐蚀,你要在遍体鳞伤的刀痕中去重新刻画,难度之难能不能成不说,单单直面正视,也需要坚毅的心智和莫大的勇气。

    至于接下来于天会走哪条路,变成什么样的人格转变,子阳就像是闭着眼睛下楼梯,不知道下一脚哪处是实哪处是虚,心里没底。

    分析一下,于天醒后肯定会在思想上发生巨大的转变,这种巨大的反差可能会对他的人格重造,这就是他所担心的了,会变成什么样子完全是未知的。

    可能他在醒来后发现自己一直坚守的信念在越界之后也不过如此,以往重视的东西变成了一名不值的一张废纸。

    这种巨大的思想反差当然会让他的人格走向极端,再加上意犹未尽的刀剑上鲜血的侵染,欲望夸张的被满足,性情行动的肆无忌惮,或许他会变成那种颠倒黑白杀人成性的大坏蛋;

    可能如大梦般的突然清醒,会让他无法接受,“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你竟然杀人了,你竟然越界了?”

    即便他杀掉的人可以被冠以坏人,即便他是正当防卫,但那时候的于天。只是沉浸在被双手染红的鲜血之上的震惊,不会想其他,只会由此延伸出一种罪责,让自己陷入悔恨的无底深渊,进而自暴自弃一蹶不振,放弃修灵,甚至刨腹自尽的以此谢罪,一点也不夸张。

    当然这两种听起来骇人听闻的猜想都有些极端,子阳最希望的当然是偏向中间的一种。

    他在醒来后会细细的思考,他会想,曾经禁锢自己的思想,真是一坨狗屎,你看现在我打破了,不是没有什么事,反倒是有种打开天窗戳破窗户纸,看到朗朗晴空的轻松。

    至于我所杀的人,那是因为他们该死,我只是替阿公阿婆报了仇,他们死亡的分量不会给我什么负担。

    并且于天借此成长了起来,会为恶人所做的坏事身体力行的让其付出代价,会帮助那些贫苦善良的人,可以正视自己所走的修行之道,用手中的刀,为坏人出血,为好人切面包。从此成为一个明辨是非,恩义果断的人。

    子阳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杞人忧天起来,所有的担心都没有用,最终的结果,还是得于天醒来看他自己的反响,或者看他的命运如何。

    ……

    等待,漫长的等待。

    “你醒了。”

    看到于天的动弹,子阳将眼眸中弯月的倒影打捞起来,重新悬挂到天空,从枝头飞落而下,落在于天身边。

    此时月亮刚刚露出俏脸,于天昏迷休息的不到一天,他过早的醒来,完全是被身上的疼痛扎醒的。

    于天皮肤上被血瞳催化的潮红已经退去,此时泛着正常人被打后,一片片或肿红或铁青的淤青。依旧如充气红色那般肿胀,只不过相较于之前充胀的均匀圆润,变成了此起彼伏的高低不平,这是受到重创后隆起的浮肿,像是长在鱼身上的鱼鳞一样的繁多。

    他正是被这些伤痛带来的痛感所惊醒。

    于天迷离的睁开双眼,筋疲力尽的折磨使得他硕大的眼白中,泛起蛛网遍布的血丝。孱弱娇小的黑色瞳孔涣散着微弱无力的光泽,将生机多彩的世界勾勒的呆滞又僵硬。

    于天只是感觉自己被丢进蚂蚁窝里,每一寸肌肤每一粒细胞都被撕咬着,泛起一阵阵的颤抖和战栗,最终汇聚成一股汪洋,将于天淹没在其中。

    疼痛涌来的一瞬,他在一个猛然的喘息中吸入一口看似代表生机的空气,想要借着抽起的冷风缓解疼痛,却被吸入的浑浊粘稠塞满了嘴巴,堵住了肺腑,让他在近乎窒息的卡吼中,一股恶心在胃里翻腾,剧烈的将这口浑浊,连同胃液胆汁,猝不及防的给吐了出来。

    “哇…”

    太阳照晒一整天的大地上,升腾的瘴气里,脏乱的尸首在其中发酵,破碎的器官组织在里面产卵,血腥污渍在里面淫乱,腐烂恶臭在其中滋生,使得整个空间的空气里,填满了杂交的畸形和恶臭。

    于天吸入肺腑里的一瞬,舌头和肠胃辨别出了这些味道,恶心和埋汰,让他肚里一阵翻腾,吐的那叫一个昏天黑地,筋疲力竭,虚脱乏力。

    “将洗髓丹拿出来吃了吧,这样你会好受些。”

    见到于天的挣扎忍受,子阳轻声的提醒。

    说实话,自诩见识过大风大浪,人生百态的他,曾经目中无人狂妄自大过,尤其在他重生般的苏醒之后,面对这个新的时代,总有种看不惯一切的倚老卖老。

    但是面对如此的状况,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于天,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这个时候才发现。有些事情就是人本身宿命的伪命题,有的时候你只能选择遗忘,而无法改变。

    这里也是,他除了说些毫无用处的话语,让于天尽量少遭罪外,什么都改变不了。

    于天像没听到一样,依旧大口的喘息,直到缓解了许久,他如登上珠穆朗玛峰,又径直下到TLF盆地跳跃起伏的胸膛,变成如行走在疙瘩山路上的轻缓。

    他能够顺畅的将大口污浊的空气,自如的吞咽到更加肮脏的肺腑里后,才费力的引导着一股灵力,在晶灵戒中翻找着。

    他勉强的睁开眼,看着面前无数只手的残影,和无数个药瓶的重叠,他迷离的眼神,辨别不出个所以然。子阳帮他确认是盛装洗髓丹的药瓶后,将盖子费劲的弹开,瓶口朝下放进嘴里,里面的丹药顺势滚落到喉咙当中,咽下肚去。

    疼,疼,还是疼...

    药效的发力如此的强劲,如电击穿透于天的全身,引得他肌肉一阵阵局部或全部抽搐和痉挛。他是一张纸,被撕扯的粉碎,他是一块肉,在绞肉机里面轮回。

    他的身体如筛糠一样剧烈的抖动着,细密的汗珠从孔隙里蹦落而下,如蚂蚁爬满撕咬着他全身。灼热像开水,沸腾着他每一寸肌肤。

    近乎昏厥的于天在四处乱抓中,揪着一根木管,将其塞进嘴里,劝开打架的牙齿,随后两手一摊,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地,一副躺平的架势。

    在此期间于天没有做任何的抵抗,或者说任何抵抗都是徒劳无用的,他只能够任由疼痛剥开他的皮肉,让洗髓丹的药力,将他重新的缝补好。

    不知过了多久,强烈的疼痛地震已经过去,小幅度的余波还在断断续续,不过这已经在于天可承受范围之内,他的意识也如阳光照耀的晨曦迷雾,逐渐的散开,露出晴朗的天空和他清澈的思想。

    他闪动的黑色眼眸,无神呆滞的看着枝叶掩映下黑沉的天空,在疼痛退却的浑浊中,并没有露出阴云散去一尘不染的蓝天,而是自顾的燃烧起一团烈火,一团躁动的,凶猛的,焮天铄地,熯天炽地的烈火。

    烈火很快烧亮黑沉的夜空,烧尽记忆的模糊,在那一刻,他感受到了火的赤热,风的嘶吼,还有人声的悲鸣喊叫。

    昨天的事情,他记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