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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继续前行

    虽然血瞳的发作使得他变得暴戾凶残,但是其中有着一丝甚是明了和清醒的意识,在洞若观火的看着自己的残暴行为。

    包括护法跌倒在地的时候,他看到自己拿着那根拐,对着护法一顿的锤击。甚至他此时依旧清晰的看到护法原本的人样,脸上颤抖的惊恐,一点点的被捶打的皮开肉绽,看到丝丝的殷红充斥自己的视线,染红自己的身躯,侵袭进自己的脑海当中。

    如果当时于天不情愿,或者稍有一丝的退缩,他绝对可以以着自己的意志将此种行径制止下来。

    因为心中的那个恶魔在动手之前,还特意的回头看了于天一眼,没有卖弄之意,没有炫耀之嫌,更多的仿佛是在征询他的意思。

    在看到于天没有任何的拒绝之后,这才动起手来,也就是说,这种行径是于天的某种默许。

    所以他此时不用悔恨的推卸什么说,这是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而将所有的一切罪恶都推脱到血瞳之上,他清晰而又明了,其中有着自己默认的授意,有着自己清楚的某种意愿。

    甚至在将护法杀死之后,对那些小罗罗们的赶尽杀绝,也有着自己在背后的默许。

    这么说来,此番行为是顺着于天心中的意愿进行的,并且顺利的完成了,意愿和结果平衡,就不会有什么纠结之处。

    可是不是,此时于天依旧在纠结。

    善与恶是一个硬币的两面,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人实质的肉体和影子的关系,你不能说你站在了黑暗里,没有看到影子,就不存在恶。

    恰恰相反,善与恶一直存在,这也是我们说,只有站到阳光下,暴露在光明里,恶才能够显形。

    这种特性比人要吃饭更加的铁定。只有活人需要吃饭,死人可以不吃。

    但善与恶不一样,无论活人死人,无论你是哪种形态,只要被定义上人这个名词,它带有的一个基本的属性,就是善恶。

    只不过善恶的大小,你表现出来的善恶的行为,就像是太极两仪中的黑白,有着多少之分。

    善多的,会表现出更多的善。恶多的,则会表现出更多的恶。

    所以,善恶作为人的本性,是无法逃脱的。于天心中的善多一些,此时折磨他的,更多的是心中的善,用拉斯柯尔尼科夫的话来说,就是:

    “有良心的人一旦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会深感痛苦,这也是对他的一种惩罚,苦役之外的惩罚。”

    于天就是被内心的善良谴责,鞭打,禁锢,折磨,自残一般拿着一根针刺,在猛戳着自己。

    所以这种纠结和难受,跟拉斯科尔尼科夫在杀人后所忍受的痛苦还稍有不同。

    如果说拉斯科尔尼科夫在将脏乱的布条都藏起来,将偷盗的钱袋和金器都埋在一块石头下面,他的行为反应的一个思想就是,他所忍受的除了良心上的谴责外,就是害怕被抓到的担惊受怕。

    要知道,他前者的忍受比后者要轻一些,毕竟杀人是他某种意愿,即便不是非常的情愿,那也是自己主动意识所为。

    这种意识还包括提前的踩点,勘察现场,抓住没人到访的机会,做好衣服里悬挂斧头的兜子等等,这些都是有意识有目的的催动和行为结果。

    主动意识到时候会对良心上的谴责提供某种在人特有的利己主义下的辩护,我就是要除暴安良,我就是要替天行道,就是要劫富济贫之类的说辞,也会为他的行为赎罪不少。

    而后者的担惊受怕才是最要命的,这也是他将身上所有的血迹都检查了好几遍,总是揣测别人看穿自己的疑神疑鬼,总是担忧惊慌的胡思乱想的缘故。

    一个地方的道德价值,受到当地的习惯习俗影响,而非自然,更非理性。

    所以此时于天根本不用忍受后者带来的责难,他即便是杀了人,但在魂极世界当中,由于丛林法则的铁律和人文关怀的不完善,成就了天网疏漏的法外之地,在某些地方是完全不用承担什么后果的。

    当然这里的某些地方也适用于这里,除了黑风寨可能继续的追杀,除此之外,没有所谓的法律的惩罚之说。

    也就是说,于天可以将自己的行为和罪恶,还有身上残留的已经发干发黑的血迹,包括自己偷来的金银首饰,大胆的暴露在阳光之下,他不需要隐藏什么,也不用伪装什么。

    所以,对着他破口大骂的,声音最大的,只是他内心良心上的自我谴责,自我禁锢的那道枷锁,自我设置的针刺锋芒。

    就是这种无形的,看似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才是最可怕的,最不容易解脱的。

    不然你以为,在封建之虫的死而不僵当中,即便洗礼过文明之风,即便吃饱过肚子,享受过古时候皇帝的待遇,怎么依旧会有如此多无知,膝盖上生根,胡搅蛮缠的存在。

    这就是无形的束缚,最为致命。

    那么我们来分析一下,于天内心的纠结之处。

    追根溯源,是他杀了人。

    当别人知道你杀了人,尤其是在和平的,人的性命如此珍贵的年代形成的价值观里,定会大吃一惊,不敢相信。

    但是如果你跟他说,你踩死了一只蚂蚁,你杀了一头猪,甚至你杀死了一个法律上名义保护的野生动物,相对于被杀的人来说,总是无所谓了些。

    原因何在,只因为被杀的,被称为有的时候已经不是人的,人?

    那么推断到此,就有了一个分歧。同样是生命,同样是活物,我们可以轻易的杀死一只茹毛饮血的动物,并不用为此承担任何亦或是严重的后果。

    但遇到人,杀死一个人,我们就要背负无论是良心,还是肉体上的惩罚,原因何在,区别又何在。

    归根结底,我们或许所纠结的,是一个问题:资格。

    我们到底有没有资格,去亲手审判,裁决另一个人的生命?

    即便这个人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有的时候我们对一个人生气,会破口大骂,骂他滚蛋,傻逼,甚至要亲手杀死他。

    话语到此,也只是说说的泄愤而已,很少有人会因此就密谋或者展开行动。

    也就是说,这个人可以出门被车撞死,可以喝水噎死,但从来没有想到过要亲自动手,并且将其付诸于实践。

    相较于喊出杀人话语的人的数量,是很少人会真正的实行,或许这里也是这个缘故,他无法亲手沾上鲜血,无法忍受良心上的罪责,也正是因为这,才让他仅仅停留于,骂骂而已。

    电车难题的难点也在于此。

    大部分不拉动拉杆,让火车径直的开往多人存在的轨道,而不是拉动拉杆,去宏观的减少损害,或许原因就在于此。

    此时的旁观者,并没有罪。

    我什么都不做,让火车沿着既定的轨道前行,是顺应了某种规矩和定式,是安排好的正常行驶,即便发生重大灾难,这个灾难的代价是几个人的性命,也与我无关,他们这些人,应当为他们出现在本应该正常行驶的火车轨道的行为负责。

    但我要拉动拉杆,让火车改道的话,看似减少了损伤,但那个本可以活下来的人,无辜的那个人,他的死,就背负在了我的头上。

    是我,我的主观意识,我亲手的行动,让他蒙受无妄之灾,是我,砍下了死神的镰刀,这不就相当于,是我亲手杀了他。

    这在我看来,在我的良心看来,都是不能够忍受的。

    即便最终没有法律的惩治,没有众人的唾弃和指责,甚至还有一定的褒奖,但救活多人的性命相较于背负的那一个人的死亡,前者的阳光,无法冲洗后者的阴霾。

    我们在和谐社会中,思索的死刑也是如此。

    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可以被人正当防卫的杀死,可以自我暴毙,但作为一个刽子手,作为像《消失的13级台阶》中按下按钮的人,身上背负的,无疑是沉重的枷锁。

    即便是一个罪恶滔天该死好几次的人,即便有着众人的支持法律的保护,但我,是不是够资格,去按下那个按钮。

    这也是为什么其中要设置3个按钮,让3个人同时的按下,来掩耳盗铃的作为一种罪过的减轻。

    思想转折到此处,于天了然于胸的断定,他,没有资格。

    这让他陷入更大的悲痛和自责当中。

    他迷惘,想要找到指引。他沉闷,他想要获得喘息。他罪恶,想要被救赎。

    带着沉重的窒息和无法承受的要逃离,于天被思想占据的视线,迷离的转换成为了眼前景物的涣散。

    在一个无处捉摸的转机当中,或者是他抬头的必然使然,他看到了不远处那片罪孽的废墟。

    就像拉斯科尔尼科夫带着昏沉和错乱,重新跌撞的走上楼阁,进到老太婆的房间里,走进已经没有半点血腥痕迹的凶案现场当中一样,于天眼神对那片荒芜的聚焦,也带着某种茫然,错乱和混沌。

    仅仅是通过房间的空荡,地板的干净就能够把拉斯柯尔尼科夫重新的拖拽回那个恐怖阴冷的晚上,更别说于天。

    虽然没有看到赤目的鲜红,没有鲜血的喷洒,没有四碎的胆颤,但空中更加浓郁泛滥的腥臭,升腾在其中经久不息的混乱,还有影射出来的曾经被鲜血和惊恐埋葬过的死亡的盘旋,一下子将毫无防备的他,拉扯进画面的栩栩如生里。

    下一秒,他就被大火埋葬,他看到火焰的缭绕和烟尘的滚滚,看到人群的慌乱,大刀的明晃,听到风声的嘶吼,耳朵里塞满人们战栗的喊叫…

    这一次,面对护法大刀的落下,他依旧愤怒,他攥紧了拳头,但没有上前制止。

    所以他看到了护法独眼嘚瑟的张狂,看到小喽喽狗仗人势的欢呼,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阿公阿婆的身影,看到他们脸上,定格的死亡的惊恐和惨白…

    他悲愤,他痛恨,他纠结,他退缩…

    在所有情感的交杂中,在近乎崩溃的哆嗦里,在进退两难的折磨中,他在空中盘旋的哀嚎声里,在被大火照耀的通天明亮的夜空中,看到一个身影,绽放着璀璨的金光,缓缓的降落下来。

    这是一个浑身肮脏,流淌着淤泥般的污渍,不堪的看不清楚眉目的人样,他背后扇动着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其中羽毛林立,像是吸饱鲜血的蚊子,展现出光鲜亮丽的饱满。

    他的头顶飞舞着一个光亮的圆环,所有的光芒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如同一个太阳,将周围怒吼的火焰声势,都碾压许多。

    他没有自我介绍,于天也不认识他,但于天清楚的知道,他就是掌握着天平的平衡,主持正义的,天使。

    当他看向地上,刀光的闪烁和悲鸣的哀嚎,他脏兮兮的脸动了一下,有着更多的黑色油脂顺着他的抖动滑落下来,于天看到了他在笑。

    他在以众人死亡的热血和鬼哭的狼嚎为食粮的在笑,这个堕落的天使,他在笑。

    即便堕落如此,他头上的光环,依旧在尽职尽责的发出明亮的光芒。

    在这一刻,在于天看到他笑的那一刻,所有纠缠在于天心头的感情和思绪都没有了,瞬间荡然无存,一个声音在他心头响起:“杀死一个坏人而拯救一个好人,这场交易,并不肮脏,甚至,绝对的正义。”

    这个时候于天瞬间的醒悟,他身体轻松,呼吸顺畅,心情欢快。

    他心中有了一个笃定的想法,他不需要那3个按钮的装模作样,他只需要一个。

    也就是说,当这一个按钮是能够打开脖子上套着绳索的人脚下的木板时,只要他是一个坏人,只要他被于天视为是一个坏人,于天会毫不犹豫的,按下那个按钮。

    更重要的是,他不再为这个按钮,背负什么。

    而他,则会继续大胆的走下去,热情奔放的生活,这不是什么鸡血,不是哲理的顿悟,不是突然的豁然开朗,唯一的也是绝对的说辞就是:

    在这些灾难困苦中,他活了下来。

    并且还要继续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