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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学生时代(其三)

    初中时代

    一开始,我对初中是很失望的——班里没有一个小学的同学。

    这意味着我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周围全是陌生的人。

    如果能选择,大家肯定更愿意选择和一些小学同学上初中吧。

    他们是我们人际的舒适圈,人当然更喜欢舒适圈,而我在这时,被迫踏出了舒适圈。

    结交新朋友的过程,新奇、惊喜、忐忑、失望等等感受,都有。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我注意到班上有个刺头。

    他人高马大,十二岁的年龄,已经和女老师一个身高,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他上课时基本不听讲,课堂作业也是基本不会去做的。

    当然,仅以这些断定他是刺头,未免过于肤浅。

    真正让我下这个结论的,是初一上册快结束时,一次放学后的分组值日。

    作为一个老实人,我自然是在勤勉打扫,所以事发之前,我都没注意刺头在做什么,最开始吸引我注意力的,是班主任的声音——

    “李俊龙啊,你看大家都在打扫,你也动几下,把那边扫掉吧。”

    我转身看去,班主任站在教室前门,对着班级书柜处的刺头说道,语气温柔。

    班主任余老师当时大概四十多岁,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但当时班上大部分同学都不怎么不喜欢她,作为一个英语老师,她的作业太多,上课时也太不苟言笑,讲课令人昏昏欲睡。

    一般来说,一个普通初一孩子听到老师,尤其是班主任,这样说,都会乖乖听话,动手打扫。

    而刺头可不普通。

    “不要。”他看着书,头也不回,塞了两个字给班主任。

    班主任愣了一下,仿佛她也没料到这个孩子会这样说,随即说道,语气重了一点:“不行,这是集体的事情,你作为一份子,是要出力才对的。”

    刺头回过头,瞪起眼睛,大叫:

    “草你妈,老子说不做就不做,别比比。”

    声音很大,吸引了班里剩下的所有人的注意。

    很离谱吧?搁小说里都是不可思议,匪夷所思的剧情,在现实里上演了。

    我记得很清楚,只说了两句话,就破口大骂。

    刺头说完,下颌抬起,瞪着班主任,眼中的挑衅几乎要蹦出来。

    离他们较近的我,只感觉周围瞬间落针可闻,空气中由刺头散发出的火药味呛鼻得很。

    我下意识地看向班主任,她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双眼怔怔地看着刺头,明明没有任何动作,然而在我眼里,她的身影莫名变得矮小了,脸上敷的粉底愈显苍白。

    她沉默着。

    后面的发展,我记不清,只记得余老师从头到尾都没有骂过刺头,更别说动手了。

    但从此以后,我潜意识里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当老师。

    虽然绝对不愿意当老师,但我十分尊重老师这个职业,因为初一下册的有件事。

    这天中午,我和刚认识的一群初中同学在学校玩生化游戏(没错,我把它带到初中并让同学一起玩了),我当人,被追赶到学校后方的绿化处。

    眼看身后的人马上要追来了,我瞥见绿化区一处马蹄形灌木丛,便想也不想地直接从缺口进去,到最里面,蹲下躲好。

    缺口很细,外加灌木丛有半个多人高,一个初中孩子蹲下来是很难被找到的。

    奔跑声由远而近,由近而远,我悄摸摸站起身,四处张望,“僵尸”已经走了。

    我大喜,起身往外走去,几步后却感觉不对劲,左脚的知觉怎么...没了?

    我诧异地向下看去,怎么脚边有红色的血迹?

    回头一看,愕然发现已有一条鲜红色的路径,从脚边蔓延到之前蹲的地方,将生机盎然的绿草染上鲜艳的红。

    仔细一看蹲的地方,原来有一块木板,其上,一根快五厘米的粗大铁钉,披着褐色的铁锈,染着斑斑血色。

    哦,我踩到钉子了啊。

    我这样想着,脑袋里却只有这个念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浑浑噩噩地出了草丛。

    “哈哈,抓到你咯!”这时,一声突兀的喊叫把我拉出了恍惚状态。

    我看过去,是初中的好朋友阿腾,方方正正的脸,略显黝黑的皮肤,留着锅盖刘海,此刻带着少年人的笑容。

    他迫不及待地抓住我,但马上察觉了我的不对劲,顺着我的目光,发现草丛里一路血迹。

    “我踩到钉子了...”我嗫嚅道。

    他二话不说,搀扶着我,走向厕所的公共洗手池(我们学校洗手池很大,是一个大型瓷台)。而我被他扶着,一蹦一跳地留下一地鲜红的痕迹。

    到了洗手台,阿腾帮我脱下鞋子,嘱咐我先洗着,转身上楼去找老师了。

    我愣愣地在水流的冲刷下,一遍又一遍地洗着左脚掌底部的伤口,明亮的红色一遍又一遍地从肉眼可见的伤洞中流出。

    说来惭愧,当时我脑子几乎宕机,只是机械地清理着,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宽大的手出现在我视野里,帮我擦拭着脚板。

    我转头看去,是科学老师,钱老师。

    他的板寸头下渗出细汗,黑色圆框眼镜后的眼神凝视着我的伤口。

    见我看来,他一笑,说,不要怕,我来了。

    后面是余老师,带着轻微的喘息动作,刚刚到场,便看向我的伤口,随即上前搭把手一起清洗伤口。

    这里提一嘴,钱老师和余老师是一对老夫妻,当时儿子都上大学了。

    于是我可能是全班第一个有幸让这对夫妻帮忙洗脚的学生。

    现在想来是有些有趣,不过在当时,我幼小的心灵在看到这两人着急的模样后,没想那么多,只是莫名有些安心。

    洗了一会儿,钱老师用我们W市的方言说道:“差不多了,我背你去校门口,xx(余老师的昵称)你去通知他父母。”

    说完,他蹲下来,背对着我,背上的黑褐色衬衣满是皱褶。

    几分钟后,我双手环着他脖子,趴在他背上,半边脸贴住他的肩膀。

    好宽的背啊。

    在他健步如飞奔向校门口时,当时的我想着。

    后来,钱老师陪我坐三轮车到了镇上的医院,在我父母来后,交代完情况,才匆匆赶回去上课。

    而我在打了一针后便生龙活虎了,事实证明只是虚惊一场。

    值得一提的是,那只被我脱掉的鞋,后面被余老师送了过来,虽然我再也没穿过。

    不过看到它,就不由得想起那天,有两名老师,匆匆忙忙撇下手头的事,去照顾发生意外的学生,那时,午后的阳光洒在他们脸上,角度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