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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开端 祸起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许多年以后,有人顺着明月楼上的断句,写下了如上文章。

    不知道,如果悲秋客能够活到繁双鬓的年纪,是不是也会写下如此悲恸疲惫的词句——他的一生,或许只有在死去的那一刹那,才真正的轻松下来。

    三年前,决战前夕,泗阳城。泗阳王府,王府北角楼。

    今夜无人安眠,败局已定,皇权的力量远非一个封王可比,起义的那一天,结局似乎就已经注定了。只是,人生并非只有输赢,生命也不止于生死。

    悲秋客坐在桌前,眼前飘忽不定的烛火,像这多年里抓不住的机缘,躲躲闪闪,若即若离,他忽然觉得,这一生,好像夜雨浮萍,一直漂泊不定,既未得到什么,也没被谁拥有过,人生对于他来讲,像是一场别人的梦,不知因何而起,亦不知因何而变。

    他才不叫什么“悲秋客”呢,他叫盛天涯。这名字,是他父亲给他的。

    他的父亲,是一个乡村的私塾先生,至少,在他生下来直到父亲的死,他的父亲都是一个先生的身份。父亲的样子,他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个身材颀长的中年男子,面相和善,常用一个青色方巾包裹着发髻,说话温和的样子。他有一个温馨的家,一个温柔的母亲,和篱笆小院,小院里开满了野花。直到有一天,他同父亲私塾回家,走进院子的那一刹那,这幅画面像一把燃烧的画轴,顷刻间荡然无存。

    屋子里传来母亲的呼叫声,和男人肆意的淫笑。

    “哈哈哈~来,该你了,这女人还挺给劲,你也别浪费”

    “禽兽!你们这些强盗,放开我。。放……啊。。。啊。。。”

    “哈哈哈~等姓方的那小子回来,你再叫吧,咱们先……”

    盛天涯听到母亲的呼叫声,认准了有人欺负母亲。就在年幼的他,不顾恐惧,立马就要冲进去的时候,父亲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死死地把他挡在身后。

    “娘!娘!娘!”盛天涯大声的呼喊,

    屋里声音停了下来,门被一脚踢开,四个男人各持兵刃鱼贯而出。当然,还有衣衫凌乱,衣不蔽体的天涯的娘亲,也被人揪着头发拖了出来,狠狠的摔在地上,一脚踏住。

    天涯的眼睛顿时冒了火,他虽然年幼不晓人事,但是母亲被欺负的样子,已经令他怒火中烧!那是他的母亲,是病中一勺勺喂他粥饭的母亲,是寒夜里掌灯缝补的母亲,是夏日里陪他一起追逐萤火的母亲,也是拥他入怀带着迷人的幽香的母亲。

    “放开我娘放开我娘”他一边狂喊,一边挣扎着想要冲上去。但是,父亲的一双手,如铁一般,紧紧的攥着他,让他寸步难移。

    年幼的他,抬起头来焦急的望着父亲的脸。

    父亲一动不动,如铁铸的身体,标枪一样站着,眼睛死死的看着房顶的一角。

    天涯顺着父亲的眼睛看过去,瞬时毛骨悚然——

    青天白日之下,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屋顶之上,蹲着一只巨大黑色秃鹫。再仔细看去,这秃鹫竟是一黑男子,那人立在屋檐之上,一双眼睛,正冰冷冰冷的看着他们父子二人。那眼神。不像在看人,而是在看两具仇人的尸体。

    天涯在碰触到那双眼睛的同时,忽然像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水潭,眼前一黑,顿时感觉身子忽然失去了重心,一下坠进了一潭黑水,然后不停的下坠,一直坠进冰冷的黑暗里,无法呼吸。他慌乱的拼命地挥舞着双臂挣扎,大声呼救,可一张嘴,那黑漆漆的暗流,猛的灌进了他的喉咙,顿时,胸口有如有重山的窒息感。

    就在他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渐渐漂浮的时候,忽然,漆黑之中破出一道亮光,紧接着一双熟悉的手带着希望和温暖,一把抓住了不断下沉的他。黑暗散开了,呼吸回来了,,天涯大汗淋漓,几乎站立不稳,待他重新睁开了眼睛四下看去,眼前还是那样的惨烈的一幕。

    “大哥,不至于,他还是个小孩子,不值得大哥费神”

    “大哥……,你还有脸叫我大哥,”那黑衣男子冷冷的说“我们废话少说,你知道我是来干嘛的。图呢?给我。这对孤儿寡母替你留着,你安心上路”

    “图不在我这,你是白跑了”父亲淡淡地说,目光慢慢的转向扑在地上仍在啜泣的母亲。

    那女人,下半身衣服已经被撕扯的破烂不堪,上半身的衣服,也被撕的衣不蔽体,白皙的身子,修长的大腿,丰满的胸部,以及一头秀发,此时,都被践踏在泥土里,践踏在几个混蛋的脚下。

    “大哥,我们总归也曾共事数年,祸,不及妻儿,今日之事?”父亲虽目光闪动,声音平静,但天涯仍是感到了父亲微微颤抖的手。

    “不能白跑,都为朝廷办过事,规矩,你懂!这四个人,乃是左丞相大人张必知得门客,前来帮衬”

    一阵风吹过来,草木发出瑟瑟的声音,这个农家小院正一点点的沉入了黄昏的夕照中,一切都是金色的,墙头上上的微微摇晃的狗尾巴草泛着昏黄的暖光,篱笆上开着的喇叭花,静静的镀上了金色的边,远处的有炊烟升起,草木灰灰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只是这黄昏,这炊烟,这份安详,都落入了别人的家。

    院子里肃杀之气愈加浓重,,,,静默的众人,低声啜泣的母亲,还有那件淡黄色的亵衣胡乱堆砌着,在渐渐黯淡的院子里,看起来像一朵小小的火苗。

    “方塘,再问你一遍,图在哪?你不是我唯一可问之人……”

    方塘?天涯迷惑的看着父亲,,,,

    “为朝廷办了这么多年的事,手段,我懂。只是那图,如今确实不在我身上,况且,图虽经我之手,但我看不懂也记不住。只是不想大哥如今办事,身边也有了监督使。呵呵,看来近几年,行事也是诸多掣肘,反不及小弟我这几年过的平静安然。”

    “当今圣上,英勇神武,乃天之所向,万民之主,此乾坤八卦图非九五之尊不能得,”黑衣人向天拱手,转而凌厉愤恨的看着父子俩。“当年圣上命我等三人,遍寻天下,终于在天山雪堑崖莲花洞觅的此图踪迹,我与韩峰九死一生,浴血格杀“天山第一剑”楚桥峰,保你进洞取图,你却在回程路上,趁我二人疗伤之际,携图潜逃,犯下滔天大罪。韩峰为保家人性命,自刎谢罪。我因无儿无女,被打入天牢,剥去面皮,三年不见天日,本以为就此了断余生,不想左丞相抬爱,不仅救我脱离牢狱之灾,还多次举荐,委以重任。你我情分,一如此脸!”

    说罢,老者猛的在脸上一抹,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被扯了下来。那老者,狰狞恐怖,宛若活鬼的脸,赫然出现。这张脸,通红一片,面部高低不平,像挤满了葡萄大小的的肿瘤,双眼兀的突出,仔细看去,竟是双眼眼皮被完全割去,半个眼珠,大片眼白裸露在外,双唇尽失,牙暴露漏在外,双颊之上,尽是血丝。乍看下去,宛若恶鬼,又如腐尸。

    方塘被这张脸惊的目瞪口呆,震撼之下,竟有刹那分神。

    只在这刹那之间,那四名一言不发的淫棍,忽然动了。其中一人一脚踢飞地上的女人,女人的身体径直极速向当歌飞来。而这四人紧跟在女人的身体后面,前后错落,快慢参差的冲了上来。

    这眨眼的时间,突击距离就已经缩减了一半。方塘猛的回神,呼的一声,灰色长衫仿佛从内部被风鼓动起来,双袖如大旗烈烈做响,方塘就是这旋风的中心。

    女人的身体飞到方塘面前的时候,整个局势骤然发生了改变。居中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人,忽然身影一顿,在原地身子一转,一左一右顺势俯身下去,躲在女人身体下方,左刀扫向双膝,右侧短枪斜插下肋。而本来冲在最后的两个人,忽然加速,一人自左侧跳起,居中使铁锤直砸女人腰身,另一人功力明显更深,竟在其余三人未到之时,已经绕到了方塘身后,手持短刃,后发制人。局势瞬息万变,四人后发先至,三刀齐发,一刀掠阵。

    方塘右脚轻轻一挑,天涯顿时躺倒在地,左手拖住妇人身体,身体画圆,将女人身体转至左侧,卸去冲劲,右手不知何时已然一把铁扇在手,架住右刀来势,此时,左刀方至,方塘左脚猛然踢向刀身,当啷一声,竟是金属撞击之声,那鞋竟然精钢打造。三刀悉数落空,但第四刀才是真正的杀刀。

    手持短刃的人不动则已,动如闪电。一脚踏向倒地不起的盛天涯的头颅,而手上短刃瞬间发出五彩光华,直刺方歌心口。此人以内力灌注刀身,速度之快,刀风之烈,未及近身,已感觉寒气逼人,刺痛肌肤,必是高手无疑。此时方塘已用左手将妻子被踢飞之力卸去,顺势一带,平稳推至一旁墙下。眼看刀锋已至眼前,退已无路可退,况且,还有倒地不起的天涯。方塘不退反进,右腿反踢对方小腿,将天涯救出。眼见短刃已到心口,避无可避,方塘必定命丧当场!

    就在这时,方歌大喝一声,左手猛然回撤,一把抓住短刃,“蹭”的一声,竟有金属摩擦的声响。再看过去,方歌的左手已然如白玉一般,温润,透着光泽,那已然不再是一只手,而是一把兵器。刀已被牢牢抓在手中。

    对方快速放手,向后一跃。定定的看着方歌,“铁扇玉书生,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我们兄弟四人,一招不中,也罢。”然后转头看着屋顶上的黑衣老人,哈哈一笑“还是你来吧,老爷子,我们兄弟今日这艳福也享了,却把苦差交给老爷子,真是惭愧呀。希望李大人海涵。就请您的游龙剑出鞘吧”!

    说罢四人再次退后,又站在了一起。方歌此时才有机会细看四人相貌。这一看,才认出,果然是左丞相张必知的四个门客。这四个人,从前乃是太行山一带烧杀抢劫的强盗,后被朝廷抓获,打入死牢,看来是被张必知救出,收为己用,只是行事仍是一如从前,匪气不减。

    此时天涯已经跑到昏死过去的母亲的身边,一边呼唤着母亲,一边整理着母亲的衣服。

    风再起,房上的人影已然落地。方歌面色渐渐凝重,“大哥。。。”方歌沉声叫道。

    “此剑,名唤“游龙”,在下——柳轻寒。”黑衣人缓缓拔剑,剑长七尺,剑身呈碧水之色,剑柄银白用黑色丝线缠绕,宛如银龙入水。“浮名一任轻,夜雨月微寒”那人缓缓说到,一如他每次的拔剑,杀人。

    方塘,定定的看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他知道那把剑的厉害,那不是他能挡得住的气势,他也明白那个人的秉性,不是他能讲得通的心性。那么。。。

    今日唯有死战了——其实他早就该死了。在他进入洞中的那天他就该死了,但是他舍不得死。那时他还年轻,一手铁扇,翩翩公子,江湖上有的是仰慕追随的人,朝廷重任,锦绣前程,人生好似春和景明的艳丽。洞里那个人叫他把图送到墨山之后,他就应该自尽。但他没有,他想逃到无人知晓的地方,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也好。或者,换一种活法。终究他还是有些贪生,有些侥幸心理,小小的村庄,包不住他这天火,八年时间,已经是八年的侥幸了。

    他看了一眼被人凌辱的妻子,未及成人的天涯。妻子,是这些年的掩饰,谈不上刻骨,但也深情,不是说了吗,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她给他的,其实更多。小孩子是他的骨肉,打一出生起,他就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这一天的的到来,也不是内向继续亡命天涯,但是,总觉得一动不如一静。但他希望他能长大成人,所以给他起名盛天涯,盛是胜的意思。而他自己,来到这个村子的时候,用的假名,叫做盛余。他希望天涯和自己有着截然不同命运。但今天,他们母子的命运,都在他手中,当年他不想死,今天他不能死!

    “噗”铁扇绽开一道寒光,左手再次变得如白玉一般,温润,光亮,坚硬。“铁扇白玉郎”的称呼,并非浪得虚名,他固然有才气,但江湖上行走,凭的还是功夫。铁扇是祖传的功夫,七七四十九式,攻防一体,再加上附在扇面上的暗器,防不胜防。“白玉手”本来是飞花门的独门绝技,但是十五年前,飞花门暗中勾结关外势力,行刺朝廷大员,朝廷派他们兄弟三人剿灭飞花门时,他得到的秘籍,可惜,只练成了一只手。

    秋阳晚照,霞光四起,漫天飞舞的黄叶,纷纷扬扬的不知落向哪里,它们都有自己的归处,怎么他就没有。远山渐渐隐入暮霭之中,当年墨山,远远看去,也是这个样子,如果当年死在了墨山,今天会是什么样子呢?他不觉得又有些气馁。

    柳轻寒身影一动,已然出招。柳轻寒出手即是杀招,身体凌空而起,以高击低,游龙剑,剑如长虹,又如青龙入水,势不可挡,剑身周围的空气瞬间激起漩涡,包裹着剑身,以摧枯拉朽之势,飞袭而来。方塘铁扇旋转着脱手而出,直奔柳轻寒脖颈而去,游龙剑向上一挑,啪的一声,铁扇径直被击飞。只是那一瞬间,扇柄处一声炸裂,数十枚银针极速射出,柳轻寒立起剑身,手腕一转,剑身画圆,十几道寒光陡停,撞出十几朵银花。一招结束,铁扇已飞回方塘手中,游龙剑已蓄势待发,双方再次出手,游龙剑原本飘逸轻灵,只是柳轻寒这几年经历凄惨,看透了人世凉薄,剑法自然如苍龙长啸,苍凉悲怆。方塘一把铁扇,收扇为攻,开扇为防,横扫直刺,暗器时发,令人防不胜防。

    “白玉手”乃是将双手修炼为极致兵刃的一门武功。据说练成之人,双手通体如白玉一般,坚硬无比。当年飞花门掌门花非花,以一双玉手,同时制住柳轻寒的游龙剑和韩峰的碧水刀,令二人身处险境,可见此功非一般硬气功可比。

    柳轻寒目光更冷,冷的像秋天里的最后一阵风,眼神里几乎飞出了雪。游龙剑忽然通体银白,似有寒霜萦绕,整个空气似乎都有冻结,方塘觉得每一次闪避,都像是在寒潭里的涉水,凝重,拖沓,冰冷。

    但,他还有“白玉手”,他还有一招杀招。

    游龙剑自下而上一剑刺出,“白玉手”猛然出手,一把擒住剑身,游龙如同被捏住了咽喉,剑势一顿。“铁扇花开”,方塘这招乃是四十九式最后一式,整个铁扇会拆分为四件兵刃,其中扇骨链接为短剑,扇面化身为刀身,扇面内部暗藏十二枚透骨钉,同时射出。左手刀,右手剑,再加十二枚暗器同时出手,近身敌人必定避无可避。自从方塘练会了“白玉手”,又将此招式改进为,以左手制住对方兵刃,暗器为先,扇面飞旋而出,直攻下盘,右手短剑伺机而动。此招,乃是方塘最后一招,一招必杀。

    方塘一手制住游龙,右手正要发动铁扇机关。谁知,此时游龙剑华光大盛,剑锋刹那间再次冲天而起,竟将方塘左手五指一齐削断,顺势鲜血横飞,残指飞溅而出。游龙未有一丝停歇,龙尾斜扫而上。

    方塘从未听过如此清亮的风声,刷的一声,穿过身体,带着一丝秋寒,一份凉薄,一份寡淡,一份寂寞。仿佛唤醒了另一个沉睡的自己,他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天地玄黄,草木虫鱼,万物搏杀,尽观眼底,世界,果然生生不息。他忽然释然了,眼前泛起了绯红的颜色,像一场花瓣的飞舞。

    可天涯看的却是骇人的一幕,游龙剑尖扫过父亲的脖颈,一抹殷红的血线,正在父亲的脖子上,一点点的显现出来,紧接着,鲜血喷涌而出。但父亲的脸上,竟没有一丝丝痛苦,反而是差异,惊叹,迷惑,又豁然开朗的表情。方塘慢慢转过身,看着刚刚苏醒的妻子,和一脸震惊的儿子,他忽然感觉到,万般愧疚,这些年,他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们,直到死,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只有那诗,天涯一定要铭记于心“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一定要记住啊,天涯。世界忽然旋转了起来,方塘的整个人,忽然没了力气,一头扎进了土里。血,像身体最后的挣扎,胡乱的寻找着出路。。。。他死了。

    天涯的母亲踉跄着跑上去,伏在方塘的身体上,身体还有余温。一番凌辱,早已不能苟活,更何况,丈夫已经死了。她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天涯,那一眼中的悲愤,不舍,绝望,久久的留在了天涯的记忆里。她的母亲,自尽在父亲的尸首旁边。

    天涯嘶喊着父亲母亲,向二人的尸首冲去。有一道黑影飞射而来,径直将天涯幼小的身体,死死的钉在了围墙之上,天涯,也垂下了头。那把刀,是一把短刃。

    那四名男子中一人查看方塘夫妇二人尸体,回身禀报,都已死亡。

    四人中为首的那人,向柳轻寒一拱手“柳大人果然是当今一顶一的高手,游龙剑果然名不虚传。丞相要查的事情,今日只怕也没有什么进展,下一步,大人意欲何为啊?”

    柳轻寒的游龙剑已然归鞘。击杀方塘后,柳轻寒未曾有一丝挪动,负手背剑而立。秋风飒飒,有些初冬的凛冽,天边的夕阳一点点的沉下去,草木影子,铺天盖地的从远方侵袭而来,连成一片。天渐渐黑了下去。柳轻寒一言未发,沉默的像他的一袭黑衣,像倒在地上的方塘,像流干了的血,像死去的妇人静默的躯体。

    “哈哈,柳大人与故人相见,未及寒暄一诉旧情便刀剑相向,性命相搏,确实有违人情。只是,我等兄弟四人,奉相爷之命,前来协助一二,既然此事已了,大人下一步要去哪里,烦请告知,我等也好禀报妥当。”说罢,脸色微沉,言语之间透着一丝威吓?

    柳轻寒脸色微变,转身拱手道“陈大人言重了,是我一时思量太过,分了心神,如今方塘已死,但是图的线索未断。我准备起身前往溧阳,去见一人,不知四位大人是否同去?”

    “那倒不必,我等要回去复命,本来相爷交代,此行索图只是其次,主要还是要清理当年见过此图的人,尽然任务结束,我等告辞”说罢拱手。

    柳轻寒拱手作别,转身纵身而起,施展轻功,一路踏风而去,竟先于四人离开。

    月亮升了起来,静静地照着这一地的凄凉。那四人其中一个问到“大哥,你看刚才,柳轻寒这厮击杀方塘,是不是尽了全力?他俩过招之间有没有拖沓时间互通信息迹象?”

    “尽没尽力,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四人联手攻击,就是为了试探方塘深浅。方才两人的交手,均是命悬一线,不留后手。我等如实回复即可,走”说罢,转身离去,其余三人紧随其后,几个起落之后,消失在黑暗里。

    天涯没有死,因为他是个孩子,他的生死,当然不被人放在眼里,所以,他侥幸活了下来。

    黑,是无尽的黑;静,是毫无意识的静。在天涯还挂在墙上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他都不知道,而这辈子他也不会知道了。如果他知道,他一生的命运也许不是这样,不会疲惫不堪,顺水推舟的死在楼上。但谁知道呢,命运从来只有一条路,永不回头。

    农家院子在杀人以后,慢慢的遁入了黑夜。夜风吹过来,只有微微起伏的花草,还有小院角落里白日里晾下的随风飘动衣服,这些衣服,再也不会有人收,也不会有人穿,这些无主的衣物,只能静静地风化腐蚀,过完漂泊无主的一生。

    秋夜的月亮惨白雪亮,像一把锋利的刀。白霜似的月光落了一地,地上伏着的尸体,安安静静的,像两条起伏的土堆,空气里血腥味已经散尽了,只有夜来香的香味,一波又一波,趁着这秋季最后的时光,肆意的挥洒。

    院子的门走进来一个人,迈着从从容容的步子,轻飘飘的踱进院子。这人一身紫色锦绣长衫,头上一副紫纱逍遥巾,手中摇着一把古香古色的拂尘。这人走到方塘夫妻尸体前,俯身查看,轻轻摇头。起身的一瞬间,月光照在此人的脸上,竟是一名六十多岁的老者,面容清瘦,神采淡然,像是修道之人。这老者回头看了看仍挂在墙壁上一动不动的天涯,迟疑了一下,走过去一把拔下短刃,一手托住天涯瘦小的身体,只这一托,看着面色忽变,忙以一指试探鼻息。

    “还活着?”忽然身后传来一句冷冰冰的声音。

    紫衣老者急忙回身,手中拂尘一抖,院中不知何时已然有一人无声站立。

    “是。。!”老者惊讶道“属下参见韩大人”说完单膝跪地。

    “这孩子尚有呼吸,属下这就安大人吩咐施救。只是不知大人为何亲自前来?”

    那人走到方塘尸体跟前,凝视良久。忽然开口说道“柳轻寒已经去了溧阳,方塘已死,这条线索,不能断。这孩子,之所让太行四恶留下一条命,就是为了日后或许有用。去找个人,和朝廷无关的,教他功夫,日后游历江湖,暗中监视即可,或许他能知道些什么”。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只是此事是不是同样需要瞒着柳大人”

    “这孩子的命本就是瞒着他的,以后的事,他也不需要知道。况且杀人的人,只管杀人就行了。你去吧。。。等等!把尸体。。烧了吧。”

    说完,人影一闪,已经飘到数丈之外,再几个起落,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就连他刚刚站过的地方,也是连一个脚印都没有,只有一声谁都没有听见的叹息,还没落地,已然散尽。

    此时,紫衣老者方敢站起身来,长吁一口气,额头之上,竟有一层细细的汗珠。这老者看着还在怀里的天涯,用手极速的点了几个穴位后,带着天涯,从院子的小门转了出去,几个大步,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