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护食
当唐飞被“押”着回程，时间很快从中午到了下午。
左腮肿得像个金鱼的姬开，已经回到了落脚地。
中牟西南的青龙山脚下，依山势所建的一处木墙围起来的山砦，正是姬开一年前摆烂放权之际，要求酆氏出钱、少阳和廧咎如部出力修建的“猎所”。面积比中牟城里的别馆大多了，奢侈到姬开组建的猎队一百多人都有独立的住所，除了猎队队员的家眷都随行外，姬开还在里面修建了收养翼氏孤儿的大院子，姬开倒也不浪费，每日住在孤儿大院后面，自己只有一间带庖室（厨房）的房间，加起来居住面积大概六十平米，寨外还有姬开最初俘虏的晋国四百人，在姬开高价买来他们的家人后，倒也就这么住了下来，就地耕种做工，少有闹事。
遥想一年前，刚住进来的时候，姬开实在受不了现在厨子的低劣水平，不管酆氏也好、翼氏也好，都没有心仪的厨师。
姬开又受不了每天只有烧烤涮烫烹煮，调味不成体系。厨子偷偷摸摸地加些不知名野果、野姜还自称有独家秘方，放盐都跟放水一样多，好悬没齁（hōu）死姬开。
最无语的是，在中牟吃个饭，就是“自己人”叔横也要逼着姬开讲“餐桌礼仪”，这正儿八经地演一顿两顿腐朽贵族做派，还有点复古的新鲜劲，可是让姬开顿顿像个牵线木偶，那对姬开无异于酷刑，于是在中牟，姬开一直想方设法地从厨房捣鼓些东西进自己卧室，自己弄饭吃，可是无孔不入的礼仪制度下，这种事不能长久，搞得姬开有时一生气，直接从亲兵伍手里收点肉干，一到饭点就闷在房里，就水啃，勉强对付一天。
鼎、鬲、甗，不是这三样器皿弄出来的食物不能吃；簠簋、敦、豆、鐎斗，对应专门装熟食、饭食、腌菜肉酱、温酒温茶等不同食物的器具，混在一起或者数量不对，那就能被劝谏个僭越、失德，城里的服兵役的国人还要不满，那些本来野蛮不讲礼的赤狄人也要跟风嘲笑，夹菜是最难受的，姬开拿着后世“汤匙”一样平勺长柄的“匕”来进食，别扭得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吃稀粥。
于是在重重折磨下，一年中总是找机会逃出来的姬开，一有机会就窝在猎所里，每天自己开伙，弄一日三餐，实验了无数次，弄出了一大一小两口石锅，又花大价钱，借口想试试齐国东海的海味是什么样子，在无数前仆后继的不怕死齐国商人的努力下，姬开从一堆带来的臭鱼烂虾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海蛭，做成了原始的味精替代品，然后姬开用山茱萸核来调辣，再在山里弄了些花椒、茴香、蜂蜜来增加风味，就是酱油、醋不知道是不是不得其法，弄了几次都有一股霉菌的臭味，还是找唐飞合计，这才改进了些许密封方法，又酿了半缸新醋、晒了半缸酱油。
想到此时，姬开完全化身吃货，托了上辈子爸爸是饭店大厨的“福”，姬开对吃的挑剔，无数次弄得姬开在穿越后这个美食荒漠里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同时也让姬开，抱着这份乐趣在无聊的春秋生活中没有被每天的勾心斗角所逼疯，在一次次失败的料理中能够保持好心态，安慰着自己，急不得，急不得，就像鼎里现在已经小火煮了五个小时的黑熊掌，有些气咱们受，有些事咱们等。
姬开用木棍削成的筷子扎了一下，试了试入肉的程度，把口水吸了吸——正是时候，捞出熊掌，去净毛，刮去粗皮，剔净骨，保持形整，然后姬开点了点另两个陶盆里放的鸡肉和猪肘，觉得没问题，于是向厨房另一头大喊，“阿姝，肉汤好了吗？”
“欸？好...好了，殿下..现在要吗？”说话还有些怯生生的虎姝，曾经因为长得像男孩被姬开误会的老虎养大的小女孩，边把一盆肉汤端来，边下意识接手切着砧板上的葱姜。
“嗯，等我把锅子烧热下猪油。”接着，姬开放入葱姜，加肉汤，下熊掌煮15分钟，捞出，重复两次，中途又加入些盐和酒。
到了这一步，红烧熊掌才做到了一半流程，姬开心情忐忑地揭开新醋、新酱油的缸，尝了尝，差点没哭出来，这醋酸味柔和、稍有甜味、不涩；这酱油晒足180天后，尝起来有天然的豆香味，且味道鲜美、回甘。
是这个味呀，老子辛苦等待的调料呀，来自岁月的味道，前世记忆的呼唤，源气喷涌的畅快。
虎姝在一旁看着自家殿下眼含热泪，还以为自己负责看管的殿下所说的重要的‘东西’又像前几次一样变坏了，于是眼泪就唰唰地往下掉，直到姬开从陶醉中清醒，才赶忙止住虎姝，说道，“阿姝别哭，这两缸调料很成功，你费心了，我一做完开头就当甩手掌柜，这么多次都是你在忙，羽林院的孩子们也是你照顾，而且附近的国人都屡次来找我，说你每次分肉都公正无私、肥瘦恰当、符合礼法，这些都不是容易的事，正好你哥哥来找过我，我这就给你奖励。”
看着被夸的虎姝转涕为笑，姬开摸摸她的头，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张鹿皮，上面画着一套明代方领比甲、马面裙的效果图和裁剪图，不枉前世姬开是个汉服脑残粉，绞尽脑汁加上源气的帮助，姬开除了做菜，唯二的爱好就是弄这些漂亮衣服，可姬开也不想外传，要知道赵武灵王那时候距今三百多年，“胡服骑射”都阻力那么大，还被喷，姬开不想因为这些爱好反而搞得自己不痛快，于是虎姝就成了姬开实验的衣架，好在姬开收拢的晋国人的家眷里有可靠的裁缝，控制严密且待遇优厚下，倒暂时没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姬开一边手速不慢地用布包住熊掌，扔进大陶罐，然后把鸡肉、猪肘塞进去后，肉汤、酱油、盐、蜂蜜、料酒一股脑倒进去，开始小火煨，整个过程到最后一步收汁前，还要三小时，姬开开始调笑虎姝道，“阿姝，我做给你穿的衣服你怎么都不穿呀，上次的凤纹白底红领三绕曲裾就不错呀。也对，阿姝还是喜欢男装是吗？那孤下次就再给你设计些飒爽的长袖大袍，哈哈哈。”
“殿下！！！您还要炒其他菜给唐大夫送去呢，我..我要去看看孩子们吃了吗。”虎姝逃也似的捂脸跑了。而姬开“讨厌的玩笑”还在后面追，“记得把图送给卫妪，带个几斤野猪肉给她，再帮我带个好，让她好好帮我的小姝做新衣服，哈哈哈。”
站在门边的姬开，看着虎姝远去的背影，又不由想起了一年前和这对兄妹第二次见面的场景，那时姬开刚刚被迫放权，做个“好猎”家主，闲来无事，就叫唐飞和一众亲兵伍的人“提审”那对“山君子”。
犹记得当时的虎姝还不会说话，是什么话都不会说，大概是被老虎掳走时比哥哥“虎比”小不少，只能用一些咿咿呀呀的话和哥哥搞“队内语音”。
但是虎比这个哥哥作为中牟附近方圆八十里的大盗惯犯，自学成才地学会了北狄语，只不过第一次见面姬开把他嘴用抹布堵得严严实实的，才不知道虎比能直接沟通。
话说当时，饿了三天的虎比第一句话就是，“我帮你们偷东西或者杀人，你先放了我妹妹，我妹妹太笨，你要是让我帮忙做事，先让我吃饱，再者不要让这个笨蛋误事。”
而一边的虎姝应该是意识到了什么，拼命摇头，咿咿呀呀，边哭，边拉着虎比的手，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肉干塞给虎比。
那场景下，这种好戏一下子就引起了姬开的兴趣，姬开问道，“你妹妹再说什么，你如实告诉我。”
虎比听完，眼睛里有泪，把鼻子一抽，说，“这个没出息的，一直说不要让我帮你们去杀人，免得像上次一样失败，被好多人满山的撵...其实那次我只是一开始被抓住的时候受了点小伤，不然我最后肯定能杀死那个胖得像山猪的头头。”
“听你的口气，你帮别人杀人不止一次了？想找你杀人的人怎么联系的你？”姬开问道。
听到这话，虎比把头扬起来说道，“我只帮那些能抓住我的人做事，不然的话，寨子里有什么想要的，我自己拿就是了，才不帮别人做事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对呀，能自己拿的，为什么要看别人眼色，但被抓住了确实要低头。”姬开冥冥之中感觉，这个虎孩和自己真的对味。
于是，姬开问道，“我要是想长期雇佣你，我要给你什么东西？”
“你？你不行？”虎比不屑道，“你这么小，这么瘦，要不是你旁边这个大个子，你根本抓不住我，我要是现在吃饱了，一拳就能打死你，而且你穿的太寒酸了，一看就自己都吃不饱，根本没有多余食物给我和妹妹。”
“啊哈哈哈哈哈！”这次不仅姬开乐了，唐飞和亲兵伍都笑了起来。
姬开捂着肚子笑完，擦了擦眼睛，指着身穿晋军小队长锃亮皮甲的石川，然后从他身后掏出一个干粮袋扔在虎比面前，说道，“这个人穿的好看吗？他所有的食物和漂亮衣服都是我出的，这里所有人的衣食也都是我出的，你觉得这样的话，我能出的起你的价钱吗？”
虎比盯着地上的肉干，舔了舔舌头，还是板着张脸，趾高气昂地说，“不够，以前有山那边的大头头，说保证我和妹妹吃饱，但是不给我妹妹新衣服穿，我找他要，他说我妹妹又杀不了人，不给新衣服，所以我晚上咬断了他的脖子，我妹妹虽然弱了点，可是虎妈临走前叫我照顾她，我看到这片山里所有头头的女人都有新衣服穿，我妹妹一定要比她们还好，要天天吃饱，天天有新衣服穿！”
一时间，听完这番话的亲兵伍众人都沉默了，就算唐飞这种扑克脸也眼神闪烁了几下，大家都一下子看向姬开。
而没心没肺的姬开只觉得这个要求不算什么，当即叫石雀去拿来酆氏送来的大袖长袍的常服深衣，然后指着这件新衣说，“你看这件怎么样，每天给你妹妹一件新衣我做不到，但是只要你妹妹有一件衣服破了，我就补一件给她，你看行吗？”
“那我天天撕烂妹妹的衣服，你不还是要天天给新衣吗？你这个小头头真有意思。只要你还能保证我和我妹妹天天吃饱就行，你想清楚，我和妹妹一天吃三顿的！”虎比做个夸张的表情，想用饭量吓倒姬开。
“我也一天吃三顿，加你们两也没事，哈哈，我要是放了你，又满足了你的要求，你又怎么保证你不跑呢？”姬开逗着虎比，说道。
而不禁逗的虎比理直气壮地说，“我最会讲故事了，我以前最喜欢偷偷跑到不同寨子里的老人屋里，偷听他们和自己的儿子孙子说故事了，我知道好多个故事，我每天和你说个故事，等我说完了，那我和妹妹就和你呆了很久了，到时候你就放我们走怎么样？”
听完虎比的话，唐飞等人还在无语中，姬开却又笑起来了，“哈哈哈哈哈，要是这样的话，你看改一改行不行，我也会讲故事，等我每天跟你和你妹妹讲一个故事，到我没故事可讲了，你们就走行吗？”
“你这个傻子才多大，肯定没有我的故事多，你输定了！”虎比露出狡猾的奸笑，然后转身和自己妹妹咿咿呀呀地解释着。
但是之前没有反应的虎姝却像拨浪鼓一样摇头，咿咿呀呀地不停说着什么，还不停朝着姬开这里磕头，直到姬开示意一旁的石川制止，姬开才问虎比，“你妹妹说什么？”
“不用管她，她说你给我们这么多，肯定是想让我天天去杀人，天天受伤，天天流血，这个没出息的傻妹妹做不了主的，我答应了就行，等我吃饱，你告诉我去杀谁就是了。”虎比扭过头去，不看虎姝，说道。
可是出乎虎比意料的是，姬开笑道，“那怎么行呢？我是雇佣你和你妹妹两个人，怎么说她的话不算数呢？这样吧，你告诉她，我们折中一下，你这个哥哥不用帮我去杀什么人，只要在我身边负责保护我，不让别人来杀我，让我流血就行，怎么样？”
“哈哈，你一定是傻了，就这么办！最多你要是没食物给我们吃了，我走的时候，就不扯断你的脖子了。”虎比赶忙占便宜，然后咿咿呀呀地告诉虎姝这个“好消息”...
记忆闪回，手上颠来颠去的小石锅里传来的食物香气，让姬开好歹回过了神。再往桌上仔细一看，除了熊掌的陶罐上的木盖有越来越剧烈的水汽飘出外，姬开自己凭着肌肉记忆，已经炒好了葵菜（冬苋菜，其实一年四季都可种）、肝腰合炒、水芹菜炒野牛肉、滑肉汤，并且后三样都分好了盘，分作了八份。
不一会，等姬开把葵菜也分好了，虎姝也恰好进来了，却让姬开眼前一亮——原来虎姝穿了姬开之前的给自己设计的白底红饕餮纹袍子，这个袍子的特色是前后都有，卫衣结构，胸前做一个两当铠那样的方领，右衽处以一块椭圆金色大衣扣别住，然后在袍内穿一层深衣，交领边际是蓝色，其他领子区域为大红色，最后里面一层贴身白麻衣，头上一顶长红高冠，冠尾贴两条垂到腰带的红带，虎姝本来就还小，女身男相，加上这套衣服，姬开设计时看的于正剧里的殷小春简直就跳了出来，让姬开一时呆立着只顾欣赏...
但是姬开很快没了心情。
“殿下...唐大夫催您送饭了。”虎姝羞答答地看着姬开，明白过来什么，又解释道，“这套衣服是唐大夫叫哥哥和我说，让我穿的，说是您的命令，我是不是被骗了。”
“我呸，那个老不羞，我管他饿死！”被摆一道的姬开急红了脸，忙躲到房间外面去，临走回头说道，“你和你哥哥先吃吧，我的那份我等下做好熊掌，自己吃。”
独自留在厨房的虎姝，看着面前分成八份的四道菜，跺了跺脚，但手上麻利地从角落拿出七个多层木盒，又装了些粟饭，全部装好后，端着三个盒子往外走。
先把自己那份送到羽林院，把所有孩子都叫过来的虎姝，往每个孩子的碗里的粟饭上都添了些菜，然后学姬开那样，摸摸那些比自己小的孩子的头发，接着看完所有孩子脸上的笑容后，虎姝就赶紧走了，她还要去找满院子乱跑的自家哥哥。
终于，在自己房间前偷偷摸摸，又始终不敢进去的虎比被逮到后，虎姝拧着哥哥的耳朵，把食盒交给他，然后也没空再看哥哥直接坐在台阶上用手吃抓菜的可恶模样，她又急匆匆地往大院外走去，因为经常教哥哥武艺的唐大夫还在等饭呢。
可虎姝才刚走出院门，一队使女就拦下了她，还不由分说地想抢下她手里的食盒，为首的使女正是翼氏左夫人，公主雅随嫁过来的侍女头目，华荷，她看清虎姝的衣着和虎姝护在身后的食盒后，呛道“你这个野兽也敢穿这么好的衣服吗？夫人已经等急了飧食，把食盒给我！”
虎姝以前对所有人都一副柔弱的模样，可自从跟哥哥天天晚上听了姬开讲了好多“冒险故事”后，一直觉得自己就像故事里被宋江、刘皇叔、哆啦A梦、小智这些“大英雄”帮助的“落难人”一样，没什么好报答自家公子的，自己一个没用的野孩子既不像哥哥那样可以保护公子、杀死刺客，又不像唐大夫、大石小石伍长那样可以理解公子的志向，只有默默用心学那些公子教自己的文字、算术，尽心完成公子的任务，虎姝才觉得自己没有白吃白穿。
于是，想到这里的虎姝，又护着食盒往后退了一步，学着小时候虎妈那样，做一个护食的嘶牙状...
左腮肿得像个金鱼的姬开，已经回到了落脚地。
中牟西南的青龙山脚下，依山势所建的一处木墙围起来的山砦，正是姬开一年前摆烂放权之际，要求酆氏出钱、少阳和廧咎如部出力修建的“猎所”。面积比中牟城里的别馆大多了，奢侈到姬开组建的猎队一百多人都有独立的住所，除了猎队队员的家眷都随行外，姬开还在里面修建了收养翼氏孤儿的大院子，姬开倒也不浪费，每日住在孤儿大院后面，自己只有一间带庖室（厨房）的房间，加起来居住面积大概六十平米，寨外还有姬开最初俘虏的晋国四百人，在姬开高价买来他们的家人后，倒也就这么住了下来，就地耕种做工，少有闹事。
遥想一年前，刚住进来的时候，姬开实在受不了现在厨子的低劣水平，不管酆氏也好、翼氏也好，都没有心仪的厨师。
姬开又受不了每天只有烧烤涮烫烹煮，调味不成体系。厨子偷偷摸摸地加些不知名野果、野姜还自称有独家秘方，放盐都跟放水一样多，好悬没齁（hōu）死姬开。
最无语的是，在中牟吃个饭，就是“自己人”叔横也要逼着姬开讲“餐桌礼仪”，这正儿八经地演一顿两顿腐朽贵族做派，还有点复古的新鲜劲，可是让姬开顿顿像个牵线木偶，那对姬开无异于酷刑，于是在中牟，姬开一直想方设法地从厨房捣鼓些东西进自己卧室，自己弄饭吃，可是无孔不入的礼仪制度下，这种事不能长久，搞得姬开有时一生气，直接从亲兵伍手里收点肉干，一到饭点就闷在房里，就水啃，勉强对付一天。
鼎、鬲、甗，不是这三样器皿弄出来的食物不能吃；簠簋、敦、豆、鐎斗，对应专门装熟食、饭食、腌菜肉酱、温酒温茶等不同食物的器具，混在一起或者数量不对，那就能被劝谏个僭越、失德，城里的服兵役的国人还要不满，那些本来野蛮不讲礼的赤狄人也要跟风嘲笑，夹菜是最难受的，姬开拿着后世“汤匙”一样平勺长柄的“匕”来进食，别扭得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吃稀粥。
于是在重重折磨下，一年中总是找机会逃出来的姬开，一有机会就窝在猎所里，每天自己开伙，弄一日三餐，实验了无数次，弄出了一大一小两口石锅，又花大价钱，借口想试试齐国东海的海味是什么样子，在无数前仆后继的不怕死齐国商人的努力下，姬开从一堆带来的臭鱼烂虾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海蛭，做成了原始的味精替代品，然后姬开用山茱萸核来调辣，再在山里弄了些花椒、茴香、蜂蜜来增加风味，就是酱油、醋不知道是不是不得其法，弄了几次都有一股霉菌的臭味，还是找唐飞合计，这才改进了些许密封方法，又酿了半缸新醋、晒了半缸酱油。
想到此时，姬开完全化身吃货，托了上辈子爸爸是饭店大厨的“福”，姬开对吃的挑剔，无数次弄得姬开在穿越后这个美食荒漠里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同时也让姬开，抱着这份乐趣在无聊的春秋生活中没有被每天的勾心斗角所逼疯，在一次次失败的料理中能够保持好心态，安慰着自己，急不得，急不得，就像鼎里现在已经小火煮了五个小时的黑熊掌，有些气咱们受，有些事咱们等。
姬开用木棍削成的筷子扎了一下，试了试入肉的程度，把口水吸了吸——正是时候，捞出熊掌，去净毛，刮去粗皮，剔净骨，保持形整，然后姬开点了点另两个陶盆里放的鸡肉和猪肘，觉得没问题，于是向厨房另一头大喊，“阿姝，肉汤好了吗？”
“欸？好...好了，殿下..现在要吗？”说话还有些怯生生的虎姝，曾经因为长得像男孩被姬开误会的老虎养大的小女孩，边把一盆肉汤端来，边下意识接手切着砧板上的葱姜。
“嗯，等我把锅子烧热下猪油。”接着，姬开放入葱姜，加肉汤，下熊掌煮15分钟，捞出，重复两次，中途又加入些盐和酒。
到了这一步，红烧熊掌才做到了一半流程，姬开心情忐忑地揭开新醋、新酱油的缸，尝了尝，差点没哭出来，这醋酸味柔和、稍有甜味、不涩；这酱油晒足180天后，尝起来有天然的豆香味，且味道鲜美、回甘。
是这个味呀，老子辛苦等待的调料呀，来自岁月的味道，前世记忆的呼唤，源气喷涌的畅快。
虎姝在一旁看着自家殿下眼含热泪，还以为自己负责看管的殿下所说的重要的‘东西’又像前几次一样变坏了，于是眼泪就唰唰地往下掉，直到姬开从陶醉中清醒，才赶忙止住虎姝，说道，“阿姝别哭，这两缸调料很成功，你费心了，我一做完开头就当甩手掌柜，这么多次都是你在忙，羽林院的孩子们也是你照顾，而且附近的国人都屡次来找我，说你每次分肉都公正无私、肥瘦恰当、符合礼法，这些都不是容易的事，正好你哥哥来找过我，我这就给你奖励。”
看着被夸的虎姝转涕为笑，姬开摸摸她的头，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张鹿皮，上面画着一套明代方领比甲、马面裙的效果图和裁剪图，不枉前世姬开是个汉服脑残粉，绞尽脑汁加上源气的帮助，姬开除了做菜，唯二的爱好就是弄这些漂亮衣服，可姬开也不想外传，要知道赵武灵王那时候距今三百多年，“胡服骑射”都阻力那么大，还被喷，姬开不想因为这些爱好反而搞得自己不痛快，于是虎姝就成了姬开实验的衣架，好在姬开收拢的晋国人的家眷里有可靠的裁缝，控制严密且待遇优厚下，倒暂时没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姬开一边手速不慢地用布包住熊掌，扔进大陶罐，然后把鸡肉、猪肘塞进去后，肉汤、酱油、盐、蜂蜜、料酒一股脑倒进去，开始小火煨，整个过程到最后一步收汁前，还要三小时，姬开开始调笑虎姝道，“阿姝，我做给你穿的衣服你怎么都不穿呀，上次的凤纹白底红领三绕曲裾就不错呀。也对，阿姝还是喜欢男装是吗？那孤下次就再给你设计些飒爽的长袖大袍，哈哈哈。”
“殿下！！！您还要炒其他菜给唐大夫送去呢，我..我要去看看孩子们吃了吗。”虎姝逃也似的捂脸跑了。而姬开“讨厌的玩笑”还在后面追，“记得把图送给卫妪，带个几斤野猪肉给她，再帮我带个好，让她好好帮我的小姝做新衣服，哈哈哈。”
站在门边的姬开，看着虎姝远去的背影，又不由想起了一年前和这对兄妹第二次见面的场景，那时姬开刚刚被迫放权，做个“好猎”家主，闲来无事，就叫唐飞和一众亲兵伍的人“提审”那对“山君子”。
犹记得当时的虎姝还不会说话，是什么话都不会说，大概是被老虎掳走时比哥哥“虎比”小不少，只能用一些咿咿呀呀的话和哥哥搞“队内语音”。
但是虎比这个哥哥作为中牟附近方圆八十里的大盗惯犯，自学成才地学会了北狄语，只不过第一次见面姬开把他嘴用抹布堵得严严实实的，才不知道虎比能直接沟通。
话说当时，饿了三天的虎比第一句话就是，“我帮你们偷东西或者杀人，你先放了我妹妹，我妹妹太笨，你要是让我帮忙做事，先让我吃饱，再者不要让这个笨蛋误事。”
而一边的虎姝应该是意识到了什么，拼命摇头，咿咿呀呀，边哭，边拉着虎比的手，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肉干塞给虎比。
那场景下，这种好戏一下子就引起了姬开的兴趣，姬开问道，“你妹妹再说什么，你如实告诉我。”
虎比听完，眼睛里有泪，把鼻子一抽，说，“这个没出息的，一直说不要让我帮你们去杀人，免得像上次一样失败，被好多人满山的撵...其实那次我只是一开始被抓住的时候受了点小伤，不然我最后肯定能杀死那个胖得像山猪的头头。”
“听你的口气，你帮别人杀人不止一次了？想找你杀人的人怎么联系的你？”姬开问道。
听到这话，虎比把头扬起来说道，“我只帮那些能抓住我的人做事，不然的话，寨子里有什么想要的，我自己拿就是了，才不帮别人做事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对呀，能自己拿的，为什么要看别人眼色，但被抓住了确实要低头。”姬开冥冥之中感觉，这个虎孩和自己真的对味。
于是，姬开问道，“我要是想长期雇佣你，我要给你什么东西？”
“你？你不行？”虎比不屑道，“你这么小，这么瘦，要不是你旁边这个大个子，你根本抓不住我，我要是现在吃饱了，一拳就能打死你，而且你穿的太寒酸了，一看就自己都吃不饱，根本没有多余食物给我和妹妹。”
“啊哈哈哈哈哈！”这次不仅姬开乐了，唐飞和亲兵伍都笑了起来。
姬开捂着肚子笑完，擦了擦眼睛，指着身穿晋军小队长锃亮皮甲的石川，然后从他身后掏出一个干粮袋扔在虎比面前，说道，“这个人穿的好看吗？他所有的食物和漂亮衣服都是我出的，这里所有人的衣食也都是我出的，你觉得这样的话，我能出的起你的价钱吗？”
虎比盯着地上的肉干，舔了舔舌头，还是板着张脸，趾高气昂地说，“不够，以前有山那边的大头头，说保证我和妹妹吃饱，但是不给我妹妹新衣服穿，我找他要，他说我妹妹又杀不了人，不给新衣服，所以我晚上咬断了他的脖子，我妹妹虽然弱了点，可是虎妈临走前叫我照顾她，我看到这片山里所有头头的女人都有新衣服穿，我妹妹一定要比她们还好，要天天吃饱，天天有新衣服穿！”
一时间，听完这番话的亲兵伍众人都沉默了，就算唐飞这种扑克脸也眼神闪烁了几下，大家都一下子看向姬开。
而没心没肺的姬开只觉得这个要求不算什么，当即叫石雀去拿来酆氏送来的大袖长袍的常服深衣，然后指着这件新衣说，“你看这件怎么样，每天给你妹妹一件新衣我做不到，但是只要你妹妹有一件衣服破了，我就补一件给她，你看行吗？”
“那我天天撕烂妹妹的衣服，你不还是要天天给新衣吗？你这个小头头真有意思。只要你还能保证我和我妹妹天天吃饱就行，你想清楚，我和妹妹一天吃三顿的！”虎比做个夸张的表情，想用饭量吓倒姬开。
“我也一天吃三顿，加你们两也没事，哈哈，我要是放了你，又满足了你的要求，你又怎么保证你不跑呢？”姬开逗着虎比，说道。
而不禁逗的虎比理直气壮地说，“我最会讲故事了，我以前最喜欢偷偷跑到不同寨子里的老人屋里，偷听他们和自己的儿子孙子说故事了，我知道好多个故事，我每天和你说个故事，等我说完了，那我和妹妹就和你呆了很久了，到时候你就放我们走怎么样？”
听完虎比的话，唐飞等人还在无语中，姬开却又笑起来了，“哈哈哈哈哈，要是这样的话，你看改一改行不行，我也会讲故事，等我每天跟你和你妹妹讲一个故事，到我没故事可讲了，你们就走行吗？”
“你这个傻子才多大，肯定没有我的故事多，你输定了！”虎比露出狡猾的奸笑，然后转身和自己妹妹咿咿呀呀地解释着。
但是之前没有反应的虎姝却像拨浪鼓一样摇头，咿咿呀呀地不停说着什么，还不停朝着姬开这里磕头，直到姬开示意一旁的石川制止，姬开才问虎比，“你妹妹说什么？”
“不用管她，她说你给我们这么多，肯定是想让我天天去杀人，天天受伤，天天流血，这个没出息的傻妹妹做不了主的，我答应了就行，等我吃饱，你告诉我去杀谁就是了。”虎比扭过头去，不看虎姝，说道。
可是出乎虎比意料的是，姬开笑道，“那怎么行呢？我是雇佣你和你妹妹两个人，怎么说她的话不算数呢？这样吧，你告诉她，我们折中一下，你这个哥哥不用帮我去杀什么人，只要在我身边负责保护我，不让别人来杀我，让我流血就行，怎么样？”
“哈哈，你一定是傻了，就这么办！最多你要是没食物给我们吃了，我走的时候，就不扯断你的脖子了。”虎比赶忙占便宜，然后咿咿呀呀地告诉虎姝这个“好消息”...
记忆闪回，手上颠来颠去的小石锅里传来的食物香气，让姬开好歹回过了神。再往桌上仔细一看，除了熊掌的陶罐上的木盖有越来越剧烈的水汽飘出外，姬开自己凭着肌肉记忆，已经炒好了葵菜（冬苋菜，其实一年四季都可种）、肝腰合炒、水芹菜炒野牛肉、滑肉汤，并且后三样都分好了盘，分作了八份。
不一会，等姬开把葵菜也分好了，虎姝也恰好进来了，却让姬开眼前一亮——原来虎姝穿了姬开之前的给自己设计的白底红饕餮纹袍子，这个袍子的特色是前后都有，卫衣结构，胸前做一个两当铠那样的方领，右衽处以一块椭圆金色大衣扣别住，然后在袍内穿一层深衣，交领边际是蓝色，其他领子区域为大红色，最后里面一层贴身白麻衣，头上一顶长红高冠，冠尾贴两条垂到腰带的红带，虎姝本来就还小，女身男相，加上这套衣服，姬开设计时看的于正剧里的殷小春简直就跳了出来，让姬开一时呆立着只顾欣赏...
但是姬开很快没了心情。
“殿下...唐大夫催您送饭了。”虎姝羞答答地看着姬开，明白过来什么，又解释道，“这套衣服是唐大夫叫哥哥和我说，让我穿的，说是您的命令，我是不是被骗了。”
“我呸，那个老不羞，我管他饿死！”被摆一道的姬开急红了脸，忙躲到房间外面去，临走回头说道，“你和你哥哥先吃吧，我的那份我等下做好熊掌，自己吃。”
独自留在厨房的虎姝，看着面前分成八份的四道菜，跺了跺脚，但手上麻利地从角落拿出七个多层木盒，又装了些粟饭，全部装好后，端着三个盒子往外走。
先把自己那份送到羽林院，把所有孩子都叫过来的虎姝，往每个孩子的碗里的粟饭上都添了些菜，然后学姬开那样，摸摸那些比自己小的孩子的头发，接着看完所有孩子脸上的笑容后，虎姝就赶紧走了，她还要去找满院子乱跑的自家哥哥。
终于，在自己房间前偷偷摸摸，又始终不敢进去的虎比被逮到后，虎姝拧着哥哥的耳朵，把食盒交给他，然后也没空再看哥哥直接坐在台阶上用手吃抓菜的可恶模样，她又急匆匆地往大院外走去，因为经常教哥哥武艺的唐大夫还在等饭呢。
可虎姝才刚走出院门，一队使女就拦下了她，还不由分说地想抢下她手里的食盒，为首的使女正是翼氏左夫人，公主雅随嫁过来的侍女头目，华荷，她看清虎姝的衣着和虎姝护在身后的食盒后，呛道“你这个野兽也敢穿这么好的衣服吗？夫人已经等急了飧食，把食盒给我！”
虎姝以前对所有人都一副柔弱的模样，可自从跟哥哥天天晚上听了姬开讲了好多“冒险故事”后，一直觉得自己就像故事里被宋江、刘皇叔、哆啦A梦、小智这些“大英雄”帮助的“落难人”一样，没什么好报答自家公子的，自己一个没用的野孩子既不像哥哥那样可以保护公子、杀死刺客，又不像唐大夫、大石小石伍长那样可以理解公子的志向，只有默默用心学那些公子教自己的文字、算术，尽心完成公子的任务，虎姝才觉得自己没有白吃白穿。
于是，想到这里的虎姝，又护着食盒往后退了一步，学着小时候虎妈那样，做一个护食的嘶牙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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