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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烟雾

    “嗡……”

    这是列车车长踩下刹车后,金属轨道与长条滚轮摩擦所产生的声响,听上去像是潜伏在深海里那些庞然大物们的叫声。

    坐在列车左侧靠窗位置上的那位白发少女缓缓地睁开了眼。

    “哈——”

    她打了个哈欠,足足半天的睡眠时间并没让她的精神更加充沛,睡醒后意识反而更加模糊了。

    “不管了。”

    女孩说罢,眺望了一眼窗外的世界,随后拿起了行李箱,准备踏上新的生活。

    她叫奈亚,今年17岁。

    “东市,烟舞街,036号……”

    这条名字听上去有些纸醉金迷味道的街道,便是奈亚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这要说回三个月前的某一天,奈亚迎来了自己和平年代的终结。

    从小陪着她长大的祖母没能等到喜欢的黄银杏盛开,便离世了。

    又像是早有预谋一般,在自己的床头,留下了一封告别信。

    信中说,

    “等到我死后,你就去那儿吧,亲爱的奈亚拉托拉普……”

    烟舞街啊,会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呢?

    身后的门在她走后不久便关上了,列车即将去往下一站,而奈亚她已经到站了。

    即便这是一座她从未来过的都市,这也已然是她的第二个家。

    初秋里的空气充斥着安宁与写意。

    只是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奈亚找不到任何关于那条街道的线索。

    路上行人匆匆,奈亚不敢叫停他们,在别人投来些许目光时甚至还会匆忙闪开。

    百无聊赖的奈亚最后决定到公园的长椅上休息。

    说起来今天她有些不在状态,大概是在车上睡的太久了,大脑昏昏沉沉的,像是被蒙上了一层东西。

    长椅对面还有一块方形的荧幕,上面播报这今天的新闻。

    好在长椅上并不孤独,一个老头早已在长椅的左侧就坐,奈亚乖乖坐到右侧,享受起这段清闲而惬意的时光。

    奈亚粗略地看了一眼老人的容貌,一只银白色框眼镜,眼角和嘴唇两边满是皱痕,眼珠旁像是沾了什么东西似的,有些模糊不清。

    他像是一尊塑像,久久地凝视着一处,完全感受不到他视线的移动。

    奈亚顺着老人的视线望去,尽头,是一位穿着裙子的双马尾女孩。

    大约八岁左右,穿着白袜,面容和身体,纯洁得像一张白纸。

    奈亚不喜欢穿裙子,这是她的一大怪癖。

    但是她又很欣赏喜欢穿裙子的女孩,因为她们拥有自己所不具备的女孩的天性。

    眼前的这一幕和回忆中的场景处处重叠。

    奈亚回头再看向那荧幕时,脑中竟全是那老态龙钟的身影。

    不得不说,这个老男人也和自己过世的祖母一样,木讷却又温和。

    奈亚之前还犹豫着,是否要向那个老人询问烟舞街的方向。

    只不过,奈亚一下就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了,甚至开始觉得没那么想留在这了。

    她就是反应过来自己已困在那麻木似的郁郁寡欢之中太久,才会毅然决然来到这座城市,开始新的生活的。

    她手抓起行李箱,快速起身。

    “嗡——”

    一阵轰鸣随着奈亚站立在颅内传开,紧接着又是一阵强烈的眩晕感。

    这好像是低血糖的症状,对于奈亚而言,本应是件见怪不怪的事,这回却能让她几乎无法站直。

    奈亚单手扶着额,惊讶于刚刚症状之强烈。

    身后木椅突然传来嘎吱声。

    那老人也蓦然地站立了起来。

    在午后强烈的日光之下,在奈亚眼中,那老人的身形变得像天上圆盘周边那般虚幻不定,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白色烟雾笼罩了一般。

    “我这是怎么了……”

    奈亚闭上眼,尝试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时耳边却忽然响起一位年轻男子的声音,他说到,

    “就是现在。”

    随着那声音落下,老人随即开始发了疯似的冲向那个笑着的女孩。

    奈亚呆呆着望着那位突然化身博尔特的大爷,不知何时起,街上人群的目光早已转向自己这边。

    那些陌生阴冷的目光,让奈亚心生寒意。

    老人的身形却越来越真实,起初那一团模糊的影像,逐渐显示出人形,只是那不可名状之物的头上,长着如草丛那般茂密的触手,在光芒之下无规则地肆意蠕动。

    “这是幻觉……还是现实?”

    结合自己身体的一系列症状,奈亚开始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她觉得自己还在睡梦中,而并非现实。

    奈亚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臂,却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股穿心的疼痛。

    “这是真的!?”

    奈亚顿时又感到一阵寒意从自己的背后涌了上来,此时她那双天蓝色的瞳孔里,忽然闪现出耀眼的金光,连带着双目也变得炽热如火

    “快追上他。”

    那声音像是来自虚空,奈亚四处张望,却没有发现那声音的源头。

    “快点追上他!”

    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这回奈亚听清楚了。

    她确信,那声音并非来自于别处,而是来自于自己的内心。

    奈亚顿时凌乱了。

    但那听起来不像是自己的心声,反而是神话中恶魔的低语那般阴狠毒辣,却又冷静克制。

    “你是谁?”

    奈亚靠着意念回应她,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脑中制造出一个声音。

    “我?我就是你啊,拉托拉普。”

    那声音回应着,依旧冰冷。

    奈亚是第一次有了自己与自己对话的体验。

    难道我精神分裂了?

    话说回来,今天发生的事都好奇怪。

    “听我的,追上那个疯子。”

    “但是……”

    ……“按我说的去做。”

    随着那句话语落下,时空像是被凝结了一般,身边的一切物体都被放慢了。包括天上的飞鸟,甚至是荧幕上的广播员。

    蓦然间,奈亚眼前出现了一副从没见过的光景。

    那画面的材质,像是她儿时村口会定期播放的露天影片。

    一段很短的录像,画面中有什么东西抱着那个正在哭泣的双马尾女孩,消失在一个凭空出现黑洞中。

    “这是什么啊……”奈亚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那座费尽十几年功夫搭建出来的世界轰然倒塌。

    “现在好了,去追上他吧。”

    那声音再次下令。

    奈亚对这未知的力量充满了恐惧,虽然还是有所抗拒,但也还是不敢不去做,

    “只要追上他就可以了吧?”

    奈亚问道,另一位却已没有了回应。

    “该死!”

    奈亚抱怨了一句,

    那段画面过于真实了,奈亚也无法确定那是不是真的未来。

    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容她多想了,她没法估计这个空间到底能维持多久。

    几小时,几分钟,还是几秒……

    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也许下一刻那个怪物真的会带走那个无力反抗的人类小女孩。

    既然那个声音有静止时间的能力,也说不定,她也有预见未来的力量呢?

    奈亚将行李箱扔到一边,快速向那老人冲去。

    在放慢的空间之中,只有她一人的行动是正常的,因此追上老人也不是很困难的事。

    转眼间,奈亚便跑到老人身前。

    在她眼前呈现的,一只人头大的眼睛,大眼的周边还有零零碎碎的肉枝。

    “怪物!”奈亚不禁大喊。

    刚刚老人和蔼的形象如今还历历在目,而眼前的怪物,却又是奈亚真实所见。

    这种分裂感强烈到像是要把奈亚从原本的世界中强行拉扯出来,然后又将原有的世界观撕个粉碎。

    “快点告诉接下来要做什么!奈亚急切地叫着。

    “杀了他。”那声音重新出现,语气依旧平静似水。

    奈亚愣住了,她从来没从别人口中听到过这种命令,更何况她面对的还是一只怪物。

    “怎么可能,我办不到。”奈亚眼神退却,身体像是感受到寒意那样不住发抖。

    “你会办的到的……”

    奈亚突然觉得左手手心传来一阵炽热,抬起手一看,那手上竟燃起了一道白色的火焰。

    奈亚诧异地大叫了一声。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些包围着她手指间的那些明亮的白炎,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灼热,握在手里还有些温暖。

    “你只要,轻轻碰它一下就好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奈亚看了看手心深处的火光,又看了看那老人。

    老人那副模样,叫奈亚不愿再多看他几眼。

    她已经认定了那个老头就是一只符合自己心里设定的怪物。

    他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抓走那些无力反抗的小孩,随后利用他们做些活体实验,亦或者是直接吃掉。

    总之,人类很讨厌怪物,奈亚觉得,那些怪物应该很恨那些排挤他们的人类才对……

    况且,要是我不这么做的话,也许那个声音又会做出什么不寻常的事,没准下一次就不是时间停止了,而是我的人生停止……

    奈亚将左手伸到那怪物脸上,指间冰凉的触感,再次提醒她,这不是在做梦。

    在触碰到的一瞬间,那怪物身上的时空恢复了正常。

    只是熊熊火焰已然包裹住了他的全身,一瞬间便夺去了他反抗的一切余力。

    “啊,啊,啊……”

    它趴在地上四处翻滚,不住的惨叫着。

    这一瞬间,奈亚本能性的有些于心不忍,但那种不适感转眼间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

    奈亚勾起嘴角,痴迷地望着这场自己主导的白炎之宴,像是在观摩一件艺术品。

    “怪物本就该落得这种下场……”

    奈亚替自己的喜悦做出了解释,在她心里,怪物并非人类,不值得在他们身上浪费人性。

    就在奈亚喜悦之际,本来奄奄一息的怪物居然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那些白炎仍然贪婪的附着在他的身上。

    只见他慢慢从怪物变回了人形,毫不在意地,缓缓从奈亚身边走过,嘴里还轻声地呢喃,

    “我要……保护我的孩子……”

    奈亚愣在原地,双手放空,心中的潮水退却,时空也开始慢慢恢复正常,“你的孩子?……”

    老人走的很慢,而且因为白色火焰的侵蚀,他走的越来越慢,直到他再次重重地倒下。

    这一次,他没能再站起来。

    在静止的时空里,世界是极度安静的,奈亚能听到自己脉搏的跳动,也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刚刚自己刺耳的笑声……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

    奈亚心想,这家伙说他有孩子,但那群孩子里面,根本没有像他这样不正常的存在吧。

    但是奈亚又没办法肯定,毕竟刚刚老人言语中的情感太真切了,而且都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难道他还会说假话吗?

    但是真的能用人性来揣测怪物行为吗?

    ……

    奈亚抱着头,脑中繁杂的声音如同漩涡一般搅的她头痛欲裂。

    奈亚低头看着地面,手中的温热彻底消失之时,耳边再次传来人群的吵闹声,过了一会,又传来女孩的声音,他问到,

    “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奈亚有些惊恐地抬起头,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和她蹲下来差不多高的小女孩。

    他的其它一切都像是一个正常的小女孩,唯有那双眼睛,它周边那些本该是血色的肉丝,居然是黑色的。

    “刚刚那个老人呢?”奈亚问那个女孩,她觉得这女孩的来历一定不一般,这是她的直觉。

    “嗯?”女孩四处张望了一下,“这里哪有什么老人呀?”

    “他刚刚明明在这的……”奈亚莫名有些急切,双手抓起女孩的肩膀。

    “可我真的没看见……”女孩看着奈亚,眼里流露出一丝恐惧,可怜兮兮地说。

    “对……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凶的。”

    奈亚眼神呆滞,语气趋于缓和,胸中那些东西再次沉入谷底。

    现在的问题是,女孩究竟何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明明时空都静止了,这可是奈亚确认过的……

    “你是什么时候到我面前的……”

    奈亚强装出微笑,经量让自己表现的温和一些。

    女孩小心翼翼的目光有了些许转变,

    “不知道诶,我还想问姐姐你是什么时候走到我前面的呢……”

    难道是?

    奈亚心中有了一个猜想,女孩和老人在一瞬间实现了位置互换。

    按理来说是应该是不会存在消失这一种可能性的,因为物质无法被创造,也无法被抹去,只能不断的转换,这可是无可否认的自然法则。

    只是当奈亚看向原本那群孩童之时,那白色焦灼的景象,却没有按她所预期的那样出现在那里。

    “这又是怎么回事?”奈亚又一次陷入迷茫。

    她不甘心地环顾四周,仍是没发现那位老人。

    ——这不合理啊……

    女孩看着奈亚四处张望,回想起之前奈亚的所说的话,表情逐渐从茫然,转变成释然,

    “我大概知道姐姐说的老人是谁了。”

    “这我也能猜到啊,他应该是你的……爷爷吧……”奈亚犹豫了半天才将最后的几个字说出口。

    “爷爷吗?也许吧……我好像还能记起来他之前和我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

    女孩稚嫩的脸上,见不到纯真的表情,只留下一些冰冷,

    “他说,犹格大人已经盯上我了,在今天下午的这个时候,犹格会吞没我的所有,也就是说等到那个时候,我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