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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法器玉卜

    厉行舟一人走在路上,盯着手中吕堂主给他的信函,回想着临行前吕堂主向他强调的话:“这可是象征着金、洪两帮友好往来的信物,你可要好好保管啊。我改日闲时再去你们金鳞帮坐坐。”

    他将信函收入袖中的里袋,不再思索,吕堂主打的什么主意已经和他没什么关系了,此事该是金鳞帮唐景叶该考虑的了。

    穿过重重白雾,眼前景物豁然清晰。原本被云层遮住的太阳此刻又渐渐显现出来,阳光点点洒在树梢上,投射出斑驳的影子。

    远山含黛,竹林青翠,层层绿叶在阵阵轻风中起伏,如碧海微波,使人惬意。

    在这绿意盎然的午后,厉行舟坐在茶水店的一张桌前,静静地等待着那人的到来。

    他看着来来去去的行人,晒着午后的日光,被微风拂面,倍感悠闲舒心。行人来了又去,可那人迟迟未来,厉行舟托着腮,不觉间眼皮渐渐垂下,困意席卷了全身,便在和煦微风中睡了过去。

    迷迷蒙蒙中,轻轻的响动将厉行舟惊醒。他猛地睁眼,瞧见男人已经坐在自己对面,一双星目似是容纳着星辰大海,辽阔宇宙。他表情淡然,好似经年未曾改变,身上依旧那身宽袍,袍脚在风中拂动。

    “你什么时候到的?”厉行舟抢先发话。

    “我一直都在。”男子淡淡道。

    “那你为什么不现身?莫不是还不上那一百零八文钱了吧?”厉行舟话里带刺。

    男子闻言面不改色,一手端起桌上茶碗,抿了一口,依旧淡然道:“时机未到。”

    “我睡着之后,时机就正好了?”厉行舟没好气地问道。

    男子点了点头。

    “莫名其妙!”厉行舟对于算命先生这套含糊不清、故弄玄虚的说辞向来嗤之以鼻,也没想过自己如今也是干这行的,心里不快,抬高了音量道,“我此次在黑云城中竞拍,未能拍下黄泉碑这件法器,空手而归,你也并没有改变什么,那一百零八文钱你总得还了吧。”

    男子忽然笑了起来,对那一百零八文钱避而不答,只是问道:“你为何在此?”

    厉行舟被男子明知故问的说法给激得一阵火大,愤愤道:“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你真的是为了这一百零八钱而来的?”男子的神色转为肃然,意味深长地反问。

    厉行舟微微一愣,暗道:“这家伙想赖账不成,区区一百零八文钱,至于这么故弄玄虚,拐弯抹角的吗?”

    他来到茶馆,确实并不是为了讨回那一百零八文钱,而是仿佛有一种冥冥之力在催使这自己返回这里,来与这人再见一面。似乎自己不来,就会错过什么。

    但是这种玄玄虚虚的东西,厉行舟也拿捏不定,此刻只是心想这人想赖账,声色严厉道:“对,就是讨回那一百零八文钱。”

    男子笑了笑,似乎对于厉行舟的回答并不在意,而是抬头看向天穹,举起那碗清茶,敬向苍天。厉行舟不知天上有何事物,也顺着男子目光看去,只见天空蔚蓝如海,无瑕辽阔,涤荡心扉,令人神往。

    “呵呵,乍眼一看,天空如常,却是未曾变化过,可殊不知苍穹之下的万物瞬息即变,难以捉摸。”男子似是喃喃自语,沉浸在自己感悟之中。

    厉行舟望着碧蓝色的天,却是从未感觉到它如现在这般辽阔包容,不觉间呆住了。

    忽然间又有袅袅之音传来:“天道无常,却是有迹,寻迹而掌其法,便是卜。我们占卜之人,自当有丝丝念想与天相通,产生的预感和直觉也是不容忽视的天意。”

    “难道我执意来到此地,也是冥冥天意所为?”厉行舟内心震撼,倏然间深感这天更加深邃而无垠,让人捉摸不透。

    男子看向正神游太虚的厉行舟,神秘一笑:“按照约定,我自当还你这一百零八文钱,只是能否收的下,就看你自己的了。”

    深陷万里晴空的厉行舟被男子的话拉了回来,定神一想,疑惑又起,这钱还能怎么收,放进口袋里不就完了吗?只是此前男子话语神神叨叨却是大有深意,这时厉行舟听见这话如坠云雾,也不能轻易作下结论。

    男子袖袍洒然一扫,他手里凭空出现了一柄形如长剑的物件。厉行舟凑上前细细看了看,这外形如剑的物件由许许多多的钱币组成,由红线将每一枚钱币穿插相连,组成了一柄长剑。这上面的钱币并非普通铜钱,圆形方孔四面以小篆刻有“元亨利贞”四字,而非一贯的国邦年号,钱币瑞色如玉,质地也并非铜铁之类。整把剑流光溢彩,在阳光之下清光荡漾,流动不止。

    “这是……?”厉行舟被眼前这柄玉钱剑惊住了,也不知这男子意欲何为,突然取出这柄宝剑来。

    “这就是我还给你的三百二十四文钱。”男子笑道。

    “这好像不是我给你的那些钱吧?”厉行舟迟疑了。

    “此剑名为玉卜,是占卜法器。其中每一枚钱币都是以可勾连天地的天玉所造,整柄剑便是以器通天的法宝。若你空手而归是命,那我赠与你这法器,就是改命,若是你得到,那这局就是我赢,那一百零八文钱我就收下了。”男子将这柄玉钱剑放置在桌上,以手指指着其中纹路,缓缓移动。

    厉行舟见到这件法器,知道绝不是凡品。他的眼神被这玉卜的光泽所迷,拔不出来,他想轻轻地抚摸这柄宝剑,却是又迟迟未能下手,似乎害怕弄碎了这一席美梦,又仿佛担心着其中有诈。

    “天上从不会掉馅儿饼!”这是吴晋自他和项空尘小时候就常常教诲的格言警句,所以此刻的厉行舟心中不免警觉起来,小心问道:“这个见面礼是不是太重了?”

    男子见厉行舟矛盾神情,也笑了起来:“哈哈,这礼物重不重,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说罢,男子示意厉行舟用灵气催动这柄剑试试。

    厉行舟吞了口唾沫,以极缓的速度向玉卜摸去。当他的指间触摸到玉卜表面时,一股温润的气流徐徐顺着他的手流入了他的身体,一时舒畅无比。

    当厉行舟再以灵气催动这玉卜剑之时,抖然间剑身每一枚玉钱如同回应厉行舟的灵气一般地亮了起来,光芒一阵高过一阵,渐渐将手、脚、全身、甚至整个世界都淹没了。

    须臾之间,厉行舟却是如同过了一生。在这光亮之后,厉行舟经历了生老病死种种磨难与考验。第一眼见到这世界,哭出了声,在襁褓之中好奇地观察着四周以及父母的笑脸;学会了发音,明白了咬字,跟着书塾先生读阅名家书籍;考取了功名,迎娶了妻子,成家立业;听到孩子的第一声啼哭,抱着他竟一时不知所措;两鬓的白发渐渐多了,身体也大不如前,孩子一天天长大,自己一天天老去;父母离去,方知一生短暂,时光易逝;陪伴之人渐渐远去,空荡的房间只剩下孤独的身影;终于,迎来了生命的最后时刻,卧于病榻之上,垂垂老矣的枯手,嘶哑的嗓音,以及满脸的皱纹,是这般真实。他看着床前孩子们的哭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世界变得静了,静得连心跳声也没有了,世界变得黑了,黑得连自己也看不见了。

    原来,这就是一生吗?

    “占卜之道,知前晓后,便是与岁月作伴。人间悲欢离合,世间沧桑变换,已尽数沉淀在你内心之中。玉卜接受了你,你也接受了玉卜。”在绝对的寂静中忽然飘出了一道声音,缥缈而又贴近,仿佛无处不在。

    一丝丝光明渗入黑暗之中,厉行舟努力地睁开了眼睛,喘着气,环顾四周。

    依旧是那个午后,依旧是苍翠欲滴的树海,依旧是和煦的阳光以及温和的风儿,依旧是供行人歇脚的茶水店。

    这是梦吗?

    这个梦从何时开始,又是何时结束的?

    厉行舟起身,却是不见那名男子。连那名男子也是梦吗?厉行舟反复地问着自己。

    不是梦!

    一柄玉钱剑安静地躺在厉行舟身边,淡淡流光,转动不息。

    此刻,又有声音传来,直入厉行舟内心:“踏上卜算之道,定会经历天道无仁,岁月无情,希望你仍能保持本心,不惑不乱。”

    厉行舟抬头四顾,却未见人影,唯有林间树影婆娑,随风摇动。

    “前辈,敢问尊姓大名,晚辈以后也好相报。”厉行舟收了如此大礼,心中对这男子感激不已。

    “我不过山野村夫,哪有什么尊姓大名,你若执意追问,叫我明远就可……”那声音飘荡在树林之间,越来越小,渐渐消散而去。

    厉行舟喃喃道:“明远?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可是厉行舟苦苦思索半晌也未想起来,也许只是相近的名讳罢了。这样的隐逸之士,淡薄名利,定是不会留下真名的,厉行舟苦思不得,也就懒得再想了。他又低头看向手中的玉卜剑,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