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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乔装易容

    来人一身白色宽袍,行止潇洒,迈步坐上了首座。

    “帮主。”铁奎躬身抱拳道。

    方兴见唐景叶来了,一时也停下了步子。

    唐景叶看了看铁奎,又看向方兴,最后眼神定在坐在一角的老人身上,问道:“为何要借一千灵石?”

    “帮主,厉行舟由于帮助村民,而被号称六指的抢匪团捉住,说是要奉上一千颗灵石赎人。”铁奎徐徐道,“方兴心急,就向我们金鳞帮借一千颗灵石。”

    “这个就是他救助的村民。”铁奎指了指在座椅上的老者,“厉行舟的事都是他说的。”

    唐景叶点点头,虽是他听着铁奎的讲述,但眼睛自始至终都是盯着角落的那个老人的。老人感觉唐景叶的目光像剑一样锐利,使人浑身不舒服,不禁向后缩了缩。

    唐景叶沉默了一会儿,看向方兴:“你可知道一千灵石是多大的数目?”

    方兴点头,又摇头,他对于一千灵石并没有什么概念,在半年中处理帮中事务的时候也很少接触账本,拿捏不准这一千灵石对于金鳞帮是怎样的数额。

    “我为金鳞帮做事半年就有三百灵石,那这一千灵石也不过一年半的酬劳。”方兴最后只能这样推断,一千灵石对于金鳞帮并非大数目。

    “的确不过是一年半的酬劳。”唐景叶手指扣着梨木桌,悠悠道,“那你若是借一千灵石,就要在金鳞帮多呆许久了,你还是愿意吗?”

    方兴郑重点头。

    “那若是叫你杀人放火呢?”

    方兴犹豫了一会儿:“那我去找其他办法。”

    方兴转身要走,唐景叶抬手止住了他:“厉行舟可是我们金鳞帮的中流砥柱,岂能让他白白死掉?再说,他还有五百灵石的外债以及金鳞帮令牌未还,我们金鳞帮怎么也不会袖手旁观的。”说着,他又特意转向老人,笑道:“老人家,你说是吧?”

    老头正兀自吃着柑橘,没料到唐景叶突然问起,也是一愣,转而连连点头:“是是是,这个年轻人见义勇为,在当今世道实属难得。”

    唐景叶站了起来,朗声道:“好了,此事就交给唐某来操心吧。”

    在金鳞帮的半年时日里,方兴也与这铁奎以及唐景叶接触了不少。铁奎心直口快,讲情讲义,方兴早已知晓。至于唐景叶,只能说深不可测,手眼通天,许多难事在他看来也不在话下,方兴对唐景叶又敬又畏,想来既然唐景叶承诺此事,那他自有解救厉行舟的办法。只是方兴此刻仍有些许担忧,迟疑不定。

    “不用担心,唐某自会给你一个交代。”唐景叶又向铁奎使了个眼色,“今日又有一批货物需要审查,铁奎,你就先带着方兴去检视吧。”

    铁奎心领神会,便拉着方兴下去了。

    “好了,老人家,我们开始聊正事吧。”唐景叶踱步到老人面前,微笑着盯着他,眼中却有说不明的意味,“据唐某所知,六指猎团行事向来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们突然想起打劫小村小店,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可能是他们正好缺钱了吧。”老头吞吐不清。

    “老人家,我看你一把年纪了,却是吐字清楚,思路清晰,对当日发生之事记忆犹新,真是老当益壮呀。”唐景叶在老头身上上下打量,随后大有深意地问道,“老人家,你的牙齿一颗未掉,不知练得什么功法,也给唐某人学习一番吧。”

    老头一听唐景叶询问自己牙齿之事,原本含笑露齿的嘴立马闭了起来,也不再吃那桌上的点心了。

    “这么冷的冬天,老人家可真是康健,穿得这么薄,还出门跋山涉水,为我们带来消息,可真是辛苦你了。”唐景叶逐渐收起了笑容,“你的身体可堪比壮年小伙了!”

    “没有的,没有的。”老人低声道,“我不过做的农活多了,锻炼得好些罢了。”

    唐景叶忽而声色严厉,兀自对厉行舟怒斥一通:“厉行舟这小子裹挟着我金鳞帮五百灵石逃跑,又持着我金鳞帮令牌到处招摇,当真是天理不容,其心可诛呀!”

    老人被唐景叶忽然的震怒所惊,打了个哆嗦,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负手而立的男子。

    “你说是不是呀?”唐景叶忽而又转为平静,目光如电,射向老人,“一百年后,老态龙钟的厉行舟。”

    老头如遭雷击,瞪大了双眼盯着唐景叶。唐景叶也盯着他,目光森冷。

    没过多时,老头低声笑了起来,一把扯下了唇边的白胡须,挺直了原本稍显佝偻的脊背,清了清嗓,正了正声:“唐帮主真乃火眼睛睛,当真是骗不过你。”

    之前还处于垂暮之年的老头此时竟是变为了生气勃勃,身姿挺拔的青年。厉行舟抹了抹脸,擦掉了满脸褶皱,叹息道:“我也只是学了些皮毛,俗话说‘仿皮仿面难仿骨’,看来我连最基础的本事都没学成呀!”

    易容术由来已久,早在不知多少年前,人们就以图腾崇拜和神戏傩舞而在全身上下涂满各色油彩、矿物颜料、戴上面具来祭祀神灵。后来有人明白了周身之穴位,面皮之凹凸,以奇巧技艺,摹人面,仿人皮,易容之术渐渐流传了下来。虽然易容之术神乎其神,但能练就大成者,少之又少。

    改变自己的脸面,或变老,或变小,都是较为简单的。但如若模仿他人面貌,要想做到丝毫不差,却是难上加难,堪比登天。一人面貌,五官眉额千万种组合,虽有相貌相近之人,但做到完全相合,却绝无可能。再加上每人各有其身世经历,尽皆不同,要想完全模仿一人是万万做不到的。

    厉行舟借着当初唐景叶给出的额外消息,打探到了吴晋以前的老熟人钱普的下落,于是黑云城之事一了,他就急匆匆前往寻找这位易容大师钱普。

    自从牙解散以后,钱普也深感年纪大了,于是回到老家,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过上了平常人的日子。钱普不仅口味刁钻,而且为了满足自己的馋嘴,他还亲自学习了厨艺,在小队之时就常常下厨,回到乡下他也是凭着这一门技艺,自己开起了一家餐馆。

    有了一处安身之地,钱普的漂泊生涯也就结束了,不多打听,厉行舟就轻松地找到他。只是钱普并不认识这小子,厉行舟还花了不少时间向钱普解释自己身份,减轻他的怀疑。

    后来的半年时日里,厉行舟便跟着钱普学习易容之术。钱普能进入牙,在易容之术上的造诣自是不低。在钱普一番教导之下,厉行舟深感易容之道里学问颇深,一时半会儿是学不全的,所以当即就向钱普要了个速成方法,学了个皮毛就回来了。

    “你的易容之术虽有小成,但不足之处仍是明显。”唐景叶平静点评,“你能骗过他俩,并不是你易容之术有多高明,而是你扰乱了他们的心境。我不知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为之,关心则乱,你的一席谎言却是触及到了他们所关切的东西,他们自然慌乱而不能自省。若是他们冷静下来思考,自会发现你言语中的漏洞。”

    厉行舟干笑着挠了挠头,向唐景叶躬身抱拳,语气诚恳:“唐帮主说得在理,我的易容之术的确差得远,连说谎的本领也不行。只是,我未曾料到方兴的反应如此激烈,一时之间难以言明身份,还好唐帮主帮忙,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见厉行舟有心悔改,言语诚挚,本想好好教训厉行舟一番的唐景叶也不好再发怒,他只是摆了摆手,叹道:“罢了,此事就此过去,过几日你再以真实面貌见人便可。”

    顿了顿,唐景叶深深地看了厉行舟一眼,语重心长道:“破镜难圆,同伴之间的情谊也是如此,戏弄同伴的感情,就连我等黑道之人也为之不齿。”

    “你要记住,人心是经不起试探的。”唐景叶负手走向了门口,望着屋外凋敝的景致,幽幽道。

    厉行舟沉默了,他觉得唐景叶说得有些严重,但细细思考,也让人吃惊。他本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所学成的技艺,但不料弄巧成拙,反倒将自己陷入了困境,若是方兴执意借取一千灵石赎人,那到时到了地方又不见六指踪影就真的麻烦了。

    撒了一个谎,就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弥补,这不是厉行舟所想要的。

    正厅里静了许久,唐景叶才转过身来,重新坐在了木椅上:“厉行舟,听说你后来没有拍到黄泉碑,你之后做何打算?”

    厉行舟笑了笑,从包袱里取出了玉卜剑:“这是我在路上偶得的法器,虽然不知威力如何,但也花了我一百零八枚铜钱。”

    唐景叶看了看玉卜,眼中并没有太多惊讶,只是轻轻点头:“那就好。”

    “对了。”厉行舟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袖口滑出一封信函,起身上前交给了唐景叶:“唐帮主,这是洪帮吕堂主,吕元青交予你的信件。”

    “洪帮?”唐景叶也有些意外,他接过信函,看见信口并没有洪帮的封缄,只是以蜡稍稍点了点,这是个人名义的信件。他将其中信纸取出,细细读了起来。

    “这吕堂主野心不小,胸怀壮志,却难遇贤主,纵有千里之力,却未逢伯乐。”唐景叶读完信,笑了起来。

    “这么说这吕堂主就是匹千里马,他在呼唤唐帮主这位识马的伯乐?”厉行舟问道。

    “伯乐我还称不上,只是他这千里马是否真有千里之能,还未可知。”唐景叶盯着信上工整的小楷,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只是面上平静依旧。

    厉行舟被吕堂主救了一次,对他很是感激,恰巧唐景叶问起,厉行舟自然是义不容辞为吕堂主说些好话:“吕堂主实力的确了得,上次还从六指恶徒手中救下了我。那场战斗惊得风云变色,天地动摇,可谓是‘一刀斩尽炼狱火,符箓雷动半边天。’我们其余人等,尽是面容失色,吓出一身冷汗。”

    厉行舟绘声绘色地将当日之战添油加醋的讲述了一番,明明两人只有几次过招,却是被厉行舟硬生生的加入了数十招之多,不知他又是从那本书中借鉴而来,胡编一气。

    唐景叶自然知道厉行舟描述中有夸大之词,可这吕堂主能够从六指手中救下厉行舟,说明他的确有几分本事,而且他字迹中透着严谨与正直,这也让唐景叶又对他增添了几分信赖。

    “哦?这么说来,这位吕堂主我还真得见上一见。”唐景叶顺着厉行舟的意思,故作惊喜道。

    唐景叶虽是嘴上说要见见这位吕堂主,实则大有将其收为麾下之意。这一点,厉行舟也隐隐看出了一些苗头。

    “这吕堂主实力不俗,天下这么多大帮名门,为何偏偏选择了金鳞帮?”厉行舟不解其中原由。

    唐景叶听出厉行舟有意无意中似是在探听金鳞帮底细,也不避讳,坦然笑道:“想来是他看中了我身后的那位大人物了吧。”

    厉行舟虽有意问询,却是没想到唐景叶毫不回避,不由得一惊,而在唐景叶身后还有一位幕后黑手,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唐景叶已经这般厉害了,那身后那人该是如何高强呀?!

    “我金鳞帮在区区数年之中能够造出如此声势,你不会以为单是我一人的功劳吧。”唐景叶见厉行舟惊骇得合不拢嘴,淡淡笑了笑,“这个人是谁,你也不用瞎猜,到时自会知道。”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还是先把你的假胡子和假发都黏上,不然方兴见了你怎么收场?”唐景叶起身,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幽幽叹道,“半年时间,你也成长了不少啊。”

    厉行舟不明所以,也许他说的是自己个子又长高了。望着唐景叶大步走远,他也赶紧将银白的胡须和头发戴上,轻轻咳嗽了一声,改变了声线,佝偻下背,又变成了那个颤颤巍巍的老人。

    他颤抖着手抓了一个桌上的糕点,嚼了起来,挪着步子向门外走去。

    屋外几株枫树还留存着不少叶片,但都已经失去了红艳的色彩,远空灰蒙蒙的,就算已经春初了,也还是少见日光。

    一阵寒风从正前门吹入,厉行舟忽地有些发冷,他裹紧了衣袍,发现自己的确穿得有些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