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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事出反常(四)

    清早,钟声悠扬,日月大醮一如既往,如火如荼进行着。

    日月会武虽进行至了第三轮,不少参试弟子落败,但门中众人对于此次祭典的热情却不减反增,满山春意融融。

    这一日的比试,将原有的十六处擂台减为了八处,以八卦之形布置,每一处各派了一位长老前来坐镇。由于往后的比试愈发激烈,而弟子道行更高,不少招式更有不测神威,门派也让众长老来此裁决胜负,一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二来也可从这些弟子之中物色一些亲传弟子人选。

    此时玄阳广场之上,一眼看去,人头攒动,热闹不减先前。项空尘站在“坎”位高台之下,无奈苦笑。在他目光方向,杜言就地铺开了一张羊皮纸,纸上规规整整画着或圆或方的图案,颜色各异,图案上又写有甲乙丙之类字样。此时他高声呼喊,开盘聚赌,引来不少人好奇围观,也有几个弟子当真,压了灵石银两,猜度胜负时辰。

    因柳山和严辉各有比武,御剑堂人丁稀少,只能各自分了一人给门下弟子助威,杜言自告奋勇地肩起为小师弟助势的重责,谁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竟然借着项空尘惊人气运开设赌局,以解赌瘾。

    这时,忽地有人尖声叫道:“石长老来了!”

    围在赌盘前的一众弟子脸色大变,转眼之间即作鸟兽散,杜言更是身手麻利,大袖扫过,羊皮纸已卷入了他袖中,他稳稳站定,面色从容,并不如其余弟子那样惊慌失措,待石不动走近,他更能面不改色地拱手作揖。

    石不动目光在杜言身上停顿片刻,微微点头。他修为高深,耳聪目明,远远就听见通风报信声音,但此时见四周如常,虽知其中多有古怪,但也不便拉下脸面来搜身,稍稍检视后就踱步走向场边座椅。

    临近比试,八处擂台之下早已挤满了人,不想也知,往后的比试精彩程度只会有增无减,无数弟子的热情定然澎湃激荡。在“坎”位擂台下,也聚集着不少弟子,从服饰上看,一半多都是阵法堂弟子,而其余弟子也多少慕名而来,言语攀谈之中,都对那个幸运弟子无比好奇,更要见见这人究竟长了什么模样。

    其中一部分人想看看项空尘的运气能走到何时,而另一部分却是要见识一下他深藏不露的实力。不过每个人的语气之中,尽显不屑之意,想来也没有多少人在乎他的实力,更多的不过是项空尘的经历作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站在人群之中,在各异目光注视之下,项空尘浑身不自在,他环顾四周,却见一双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他背脊发凉,发现余克站在阵法堂弟子之中,目光如利针一般刺来。

    “咚——”夔鼓声起,盖过了所有喧嚣。

    “比试双方登台!”石不动面如冷铁,目光如炬,威严的声音不容任何反驳。

    话音一起,声震四野,其余弟子骤然屏住呼吸,坎位擂台四周静悄悄,只发出轻微的踩踏木梯的声响。

    项空尘心里忐忑,小心翼翼登台,生怕一个踏步过重,惹怒了这个戒律长老。

    “比试双方登台!”石不动声音如石头般坚硬。

    项空尘俯视台下,却未在人群中找到宇文浩广的身影,此时时辰已到,若是再不登台,只怕当即便会被戒律长老取消资格。

    “比试双方登台!”第三声响起,却透出几分不耐烦。

    此时,迫于石不动威严的众人也窃窃交谈起来,阵法堂弟子更是惶急,但互觑彼此,只能无奈摇头。

    “谁看见宇文师兄了吗?”其中一人问道。

    “没有。今早在堂中集合之时,宇文师兄就未现身。”另一名弟子答道。

    “这可如何是好?”阵法堂弟子乱做一团。

    细听几人谈话,项空尘心内震撼难言,不止出于宇文浩广的迟到,更是出于自己连过三关的侥幸,万万没料到金小宝竟会一语成谶。

    高台之上,又只有项空尘孤零零的一人,场下喧哗议论之声逐渐响亮,甚至显得刺耳嘈杂。面对空荡荡的擂台和聒噪沸腾的人声,项空尘却浑然不觉,异样的情绪在他心里翻涌,说不清是喜是悲,是羞愧或是落寞,抑或是不甘。

    然而,光阴点点滴滴,似流水飞逝,而眼前的台面仍旧空无一人,远处拥挤乌泱的人群中,见不到宇文浩广的身影。

    难道此次比试,又要以此而终了吗?

    三鼓震毕,石不动重重拍了扶手,霍然站起,如刀般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所到之处声音立止。

    这时,一名弟子从人群中钻出,神色匆匆奔向石不动,不等稍稍喘息,凑近了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石不动双眉蹙起,听完弟子禀报,转而向项空尘深深看了一眼,随即朗声道:“此次比试,宇文浩广因伤弃权,项空尘胜!”

    石不动气息沉稳,声音雄浑,一字字震得项空尘心神颤抖,他昨日明明才见过宇文浩广,那时还安然无恙,今日怎会受伤不能比试呢?

    “敢问长老,宇文师兄是何缘故受伤?”项空尘躬身问道。

    “宇文浩广只是托人带话,具体细节并未详述。”石不动目光冰冷如刀,“不过听闻你连过三关,并无一场对阵,真是让人大为诧异。若是天运助你,我自无话可说,但被我查知其中另有猫腻,届时就别怪我手段狠厉了。”

    项空尘心中一凛,低头噤声,不敢与石不动对视,那陡然间散出的威严巍然如山,使人透不过气。

    沉重缓慢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坎位台上空的沉闷空气随着一阵长长呼气散去了,众弟子静静等到石不动身影消失,才恢复过来,窃窃私语。

    “小师弟,万万没料到你的气运竟到了这种境界!”杜言抬高了嗓音,绕着项空尘转了一圈,眼珠滴溜溜直转,似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玄妙来。

    项空尘方才从石不动凝重的威压中脱出,正恍惚出神,对杜言的赞叹怪眼不理不睬,杜言见他仍是愣愣出神,一把扼住他的手腕,低声怪笑:“小师弟,那天我带你下山去见见世面,以你的运气加上我的赌技,何愁不是纵横无碍?”

    “这个下次再说吧。”项空尘心中惦记着宇文浩广受伤之事,无暇理会其他要求,三言两语摆脱了杜言的纠缠,直奔宇文浩广的居所。

    “等等!”随着一声厉喝,从人群中闪出一个人来挡住了项空尘的去路,他定睛细看,只见余克双臂张开,跨开双腿,显然有意阻拦项空尘。

    “你什么意思?”项空尘见余克五次三番刁难,怫然不悦,沉声问起。

    余克阴恻恻地笑了笑,也不答话,反而环顾四周作揖:“诸位同门,我是阵法堂弟子余克,此次参加日月大醮,有幸抽中轮空签,过了第一轮,但我在第二轮中却因身体缘故不能登场比武,憾然离场,输给了眼前这位项师弟。”

    项空尘皱了皱眉,虽不知他意图,但暗忖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只听他继续道:“我只以为前次意外是我自身原由,但今天比试宇文浩广弃权,却颇显蹊跷。项师弟不费吹灰之力连过三轮,其中运气真是让人艳羡!”

    “你别话里有话,摊开了把话说明了!”杜言踏上一步,愤愤道。

    “正如适才石长老所言,若是天运襄助,我们无话可说,但若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余克欲言又止,眼中含笑,笑里藏刀,扫过每一个弟子的脸庞。

    众人神色各异,但目光之中都暗含猜忌、怀疑、鄙夷、激愤情绪,他们喋喋不休地议论着,如一群蜂子在耳畔振翅,嗡嗡的,使人烦乱。

    “项师弟岂是暗中使绊子的人!?”杜言气得脖子粗红。

    “你们御剑堂门庭冷落,说不定为了吸引新进弟子,暗地里谋划这些鬼点子。”一个声音从乌压压的人群中传出。

    “谁!站出来!”杜言吼道。他原本性子暴躁,但进入御剑堂后,收敛了许多,平日里也只是嬉嬉闹闹,少发脾气,但此刻听人恶言中伤污蔑御剑堂,不禁怒从心起,愤怒咆哮。

    然而,杜言的暴怒并未镇住在场的弟子,反而遭到了冰冷的目光,猜疑的评议,以及漫漫无边的偏见。

    余克缓缓退后,掩入人群之中,如此景况让他十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