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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事出反常(五)

    杜言见余克要逃,疾步迈出,就要揪住他的衣襟,余克冷笑一声,立掌挡开他抓来的手臂,斜觑道:“怎么,你们诡计被人拆穿就急着动粗了吗?”

    “你!”杜言大怒,挥拳再打。

    余克态度傲慢,但面对疾挥来的拳头也不敢大意,侧身擦过拳锋,随即欺身进击,伸指直戳杜言双眼。他与项空尘一战之后,被余高轩严厉训了一顿,对他练功修行要求更为严苛,不止修习高阶法阵,更学习身法招式,以求被人近身时能趋避躲闪,不致触之即倒。他左手两指虽是直指杜言双眼,但右手同时刺出,暗击下腹。

    两人斗得激烈,忽然间一个黑影闪出,杜言后心被扯,倒退一步,余克脸色大变,不及反应,只觉左手手腕一痛,双指失准,而右手也被大力扼住,不能挣脱。他定睛看去,才看清闯入的是项空尘。

    项空尘甩开余克手腕,伸手拦住杜言,凛然道:“若是你能登台就能击败我了吗?”

    余克揉捏着被钳得发红的手腕,脸色难看至极,心里却错愕不已,面前这小子为何短短半年时日,就成长到了如此地步?方才疏忽间拦下两人攻势,出手利落果决,劲力十足,绝非侥幸。

    项空尘环顾四周,冷声道:“我项空尘从未做过如此龌龊勾当,御剑堂的师兄们也不会为此暗使绊子,置宗门法规于不顾。我御剑堂虽然门庭冷落,但自有剑心铁骨,持节不卑。”

    众人听项空尘一番话说得泰然诚挚,不卑不亢,个个顿时沉默了。

    一片安静之中忽地响起了孤零零的掌声,洛小山矮身钻出,走到项空尘身边,嘻嘻笑笑,全不在意其余弟子目光。

    余克冷哼一声:“耍嘴皮子谁不会?下一轮比试我阵法堂周文彦周师弟出场,你的好运也就到头了。若是畏惧,就尽管耍手段吧,我们阵法堂也不会忍气吞声!”

    洛小山小嘴一扁,插腰嚷道:“你们阵法堂很厉害吗?那个叫周文彦的很厉害吗?耍嘴皮子谁不会,我能一口气吹起一头牛呢!人家厉害归人家,关你什么事?羞羞羞,好哭狗,嘴上斗,心里抖……”

    洛小山一边唱着胡编的曲儿,一边刮脸,气得余克浑身发抖,面红耳赤,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便与小孩计较,只是狠狠瞪了洛小山一眼,甩袖转入人群之中。

    挑事的人一走,其余附庸帮凶也早早溜了,人群渐渐散去,坎位台只剩下项空尘几人,杜言恨恨呸了一口,才算作出了口恶气,又满是意外地看向项空尘,讶道:“没想到啊!小师弟你方才的一席话简直精彩绝伦,好一个‘剑心铁骨,持节不卑’!”

    项空尘搔了搔头,忸怩道:“其实这句话是堂主说的,我记在心里,适才御剑堂受辱,我义愤之下,脱口而出,也未多加考虑。”

    杜言愣了愣,把此事按下不提,又道:“那余克虽然可恨,但阵法堂实力不容小觑,下一轮迎战周文彦,你可得多加小心,毕竟和余克那厮不同,周文彦名副其实,是块硬骨头。”

    “哼,那个周文彦又有多厉害?”洛小山昂首挑眉,一副不可一世模样,“阵法堂的人除了那个余高轩有些难缠,其余人我单手就能撂倒。”

    杜言只是笑笑,只道洛小山童言无忌,说得玩笑话,但项空尘却心里清楚,洛小山绝非虚言,但心智与修为不匹,不知是福是祸。

    项空尘道:“其实阵法堂的人并非个个如此,今日和我比试的宇文师兄平易近人,性格随和,是值得结交的人。”

    “什么?他是个好人?!”洛小山面色一变,瞪眼惊呼,又见两人都惊疑地盯着自己,忙解释道,“没……没什么,我只吃惊阵法堂里也有好人。”

    项空尘只觉洛小山一惊一乍莫名其妙,但也未加理会,又道:“昨日我见他气色如常,不意今日却受了伤,卧床不起,我得去探望他……而且我连过三观,两个对手都是弃权,其中蹊跷疑诡,还需弄明白。”

    “我想起我还有功课没做,先回去了!”洛小山也不等几人回应,急匆匆地跑没了影。

    项空尘见洛小山一反常态,心里奇怪,但也没有细思,和杜言告别之后,径自去探望宇文浩广了。

    宇文浩广因伤卧床静养,经过几个时辰休整调息才渐渐恢复,虽仍未能痊愈如初,但也能走动,听闻项空尘来访,也欣然引他进了屋子里。

    项空尘环顾四壁,宇文浩广房内陈设干净素朴,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房间正中央的木桌之上,摆放着几本阵法古册和演义小说,心道宇文师兄果然喜好志怪演义这类新奇故事。

    宇文浩广脸色憔悴,但相比最初,已好了许多,医馆医师交代,还需静养调养一段时日,以确保全然无恙了才是。宇文浩广让项空尘坐了下来,随后伸手去提那白瓷茶壶,项空尘赶紧接过手来,倒上了两杯素茶。

    宇文浩广笑了笑,随后坐了下来:“我这里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这茶也不过粗茶而已。”

    项空尘摆手笑道:“师兄,我本是来看望你的,结果到是你来招待我了……对了,师兄你感觉如何了?”

    宇文浩广道:“经过休养和大夫医治,已经好多了。我只是消耗灵气过度,入不敷出,突然体力不支,倒地不醒。”

    “我见你昨日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今早突然变成这副模样?”项空尘好奇追问,他此行不只为探病而来,也想从宇文浩广口中了解一些其中细节,在他心中,总感觉几件怪事冥冥中牵连交织。

    宇文浩广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淡淡回忆道:“昨日晚间,我在阵法堂外的那片竹林做最后的调息冥想,以备今日比试。然而,就在我闭目冥神,脚踏四方步时,忽然听见前方黑暗中有一声异响,我定睛看去,只见根根翠竹之间有一道黑影闪过。我心下惊疑,但也只道是林中小兽,不足为怪,便又继续入定冥思。然而,就在这时,我身后忽有破空声响起,由远及近,似缓实急,转眼就飞至我身后。”

    “那黑影是什么东西?”项空尘不禁问道,似乎一连串怪事的源头都在这个黑影之中。

    宇文浩广略略点头,似乎对项空尘的专注神情极为满意,顿了顿,又循循道来:“我转眼看去,扑面而来却是一颗石子,形状虽小,但却来势极快,我不及布阵,只能侧身闪躲,那颗石子就擦着我的脸飞入了森林里。当我惊魂稍定,便知是先前那道鬼魅身影玩得一出声东击西的把戏。果然,片刻之后,那石子飞来的方向,蹿出一道瘦小身影,向着林外奔去。”

    说到此处,宇文浩广又是一声叹息:“若是此时我没有上前追去,也许就不会有之后发生的事了。”

    项空尘凝神细听,想来宇文浩广受伤就在之后发生的。

    “我想此妖物袭人伤人,若是不加阻止,没准会出现更多伤者,一念及此,也不再迟疑,转身便追入暗夜之中。夜间的山道也模糊不清,黑暗浓郁,扑面而来,而那道妖异身影,一路之上,尽是沿着密林逃窜,我也难以看见他的真身,不知是人是妖。”

    “我一路紧追,渐渐逼近了那个黑影,这时才看清那妖物轮廓。它身材矮小,估摸十余岁孩童高度,身法迅捷,就如猴子一样灵动。我见就要追上,也奋力前奔,不知不觉间竟然被带入了后山中。我知道后山布有迷阵,一旦进入非门中长老不能脱出,心里踌躇不定,当即也放慢了脚步。谁知那妖物见我放慢脚步,它也跟着停下,猝起袭来,我慌乱之下不假思索,挥拳击去,但拳劲还未崩出,就忽地僵住了。”

    “怎么了?”项空尘惊道。他听宇文浩广说到关键处突然按下不说,不由得疾言追问,但见宇文浩广那副得意神色,才知他一时兴起,直把自己当做说书先生了。

    宇文浩广此时眉飞色舞,全无憔悴病态,手指轻叩木桌,低声道:“当时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幽府判官凶神恶煞的脸,当时天色暗沉,我突见这张脸孔,吓得不轻,谁知那妖物趁我片刻愣神,转到我背后,劈掌打在我后脑,我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当我醒来时月亮已向西沉,四周浓雾笼罩,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就摸索着前进,迷迷糊糊走了半个时辰才发现自己始终在原地踏步。”

    “难道是那妖物打晕你之后,将你丢进了后山迷阵中?”项空尘不禁问道。

    宇文浩广点头又摇头:“当时那迷雾阵法层层叠叠,似无穷无尽,无论走向何方,视线之中,却都是黑暗与薄雾,还有那一般模样的怪石黑竹。在那阵法之中,我拼命地寻找,推衍,直到天亮我才找到了出路,但当时我已是精疲力尽,再无比试精力了……事后,我又细细回想,若那诡异阵法真是后山守山大阵,凭我的本事饶是苦思冥想一月,恐怕也是出不来的,也许,那并非大阵本体,可能是其衍生出的一个局部迷阵罢了。”

    “那妖物也会施展阵法?!”项空尘惊道。

    宇文浩广苦笑摇头:“我也不知,若是它真有如此能耐,那恐怕已不是我所能捉住的了。也许只不过是机缘巧合而已。”

    他见项空尘依旧皱眉苦思,又岔开话头:“项师弟,你不必放在心上,门内有妖物出没之事我已经托人禀报长老,他们已派人搜寻,相信不日就能将它捉拿住。”

    “宇文师兄,你被那恶妖袭击,却错过了比试,反而让我侥幸取胜……”项空尘低垂着眉,语气诚恳。

    “这事与你无关,只怪我基础不牢,反着了妖物的道。”宇文浩广轻轻摇头,“不过你下一轮比试可得小心,周师弟于阵法之道造诣不凡,出手之间却又不知轻重……”

    顿了顿,宇文浩广似乎斟酌着语句,片刻又道:“且你与黄源有些干系,周师弟对上你也许会抱有别样情绪……周师弟心高气傲,堂主又放纵不管,加上余师兄推波助澜,四处挑衅其余各堂,不知往后阵法堂会变成什么样子?”

    宇文浩广低低叹息,言语间对如今阵法堂暗含淡淡惋惜之意,项空尘听在耳中,也知阵法堂并非所有人都如此恃强凌人。

    项空尘沉思许久,霍地站起,问道:“宇文师兄,你遭袭的地点是阵法堂旁的那片竹林吗?”

    宇文浩广点了点头,忽地脸色一变,急道:“项师弟,你要做什么?”

    “捉妖!”项空尘头也不回,径直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