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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路遇不平(一)

    武陵城官府传来文书,武陵城附近灵魅异事兴起,搅得人心惶惶,请焚阳宗派门中修士前往查看,若是城外邪祟出没,须得焚阳宗弟子施为剿灭。几位司殿首座商议之后,将此任务交予项空尘与苏流风两人,即刻下山前往武陵,助州府一臂之力,以示大派之名。

    项空尘从贾府找寻狸猫,见他还在软床上呼呼大睡,便将他丢进了身后竹篓里,在城里买了两匹马,取道东北,径往武陵赶去。路途之后,两人骑马疾行,马背高低起伏,狸猫便被颠得神魂离体,迫不得已从酒意中清醒,张口叫骂起来,项空尘也不理他,只管他继续胡咧咧,久了,他也觉得渴了,这才消了气,喝了口水,又钻入竹篓中沉沉睡去。

    他们一路颠簸,风尘仆仆,行了六十里,在夜幕垂下之前,到了一座小镇,找了间客栈歇脚。

    第二日清早,几人起后,吃过早点,便出了客栈,上街采购一些干粮药石。

    这个小镇虽然不及乐金城这样的大城热闹,但街上早市仍有不少行人,苏流风一如既往沉默寡言,项空尘和狸猫一边四处张望闲逛,一边插科打诨。

    忽然,苏流风停下步子,回望擦身而过的人群。项空尘和狸猫也是一惊,只听苏流风淡淡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今日也许不能启程前往武陵了,就在此处暂歇一晚,明早辰时,再于客栈汇合。”说罢,也不待两人反应,移步混入了人流之中,不见了踪影。

    “这小子怎么回事?”狸猫莫名其妙。

    项空尘摊了摊手,无奈道:“他一向如此,神神秘秘。”

    “不去管他,咱们继续走自己的。”狸猫转过头,指挥着项空尘向前走去。

    两人又向前没走多时,忽听见前方传来一阵骚动,本就吵闹的街市上更添几分嘈杂和喧闹,其中隐约有人哭喊,也有人叫骂,两人好奇,而如今又清闲无事,只等苏流风黄昏再来汇合,便拨开人群向那声音源头走去。

    项空尘循声走近,果见声音发起处围上了几圈人墙,不少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但也有不少人视而不见,瞅了两眼便又漠然离去。

    也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但多半是市井冲突,听其中还有尖叫和大骂声传出,想来应是动了手了,项空尘对此事不甚感兴趣,但狸猫却是兴趣极大,也不知他的本质是否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架不住狸猫几番撺掇催促,项空尘还是向着人群中挤了挤,但围观的人却也极多,堵得严实,终究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只听到了些只言片语和仓促聒噪的骂声,却是不知其中缘由。

    此刻,深谙事故的狸猫环顾了四周,冲着项空尘指了指身旁的中年妇女,项空尘会意,礼貌问道:“请问这是发生了何事?”

    那中年妇女闻声转过头来,看了项空尘一眼,眼中放光,似巴不得有人来问,当即便滔滔不绝,添油加醋,将此间经过都说了一遍。

    项空尘从村妇絮絮叨叨中得知,一名少女流浪至此,后被她家亲属找到,说她是偷跑出来的,满口胡言找寻她哥哥,只是她哪有什么亲哥哥,倒是来了个五大三粗的堂哥要将她带回去,她死活不肯,还大声尖叫,后来人就越聚越多,多数人都跟着看热闹。

    项空尘谢过村妇之后,又垫着脚向那人群中看去,他认为道听途说的传闻并不可信,不如自己亲眼所见。而狸猫也顺势窜上了他的脑袋,盘腿坐下,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眼中带着几分讥嘲,往场中看去。

    只见场中站着三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一个皮肤黝黑但身材魁梧的壮汉,披了一件黑布褂子,露出坚实胸膛,袖子捋起到臂弯。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圆脸黄肤,身材臃肿,穿着一身肥大长衫。一看便知,那名青春少女便是旁人口中的精神有些问题的少女,而另一边两人神貌有些相似,应是前来寻她回去的少女亲属。

    壮汉拽住少女的胳膊便向外拖,可少女死活不肯,搂住一根木桩,拼命挣扎,口中不停呼喊:“救救我!救救我!他们是骗人的!”

    男子口中辩解着的同时,还使劲拉扯少女,可是少女死命抱着三尺宽的木桩不肯松手,无奈之下,他只好松下手来,向旁边的中年妇女看了一眼:“娘,小梅她还是不肯跟咱们回去。”

    中年妇女双手插腰,一步跨上,嘴里骂着,还动手拍打少女的身子,一阵抓挠之下,让少女更显出几分癫狂,披头散发,面目凌乱,衣裳也破了几处,此刻已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助地啜泣起来。

    场外不少围观的人见此情形,动了恻隐之心,就要上前相帮,但见那中年妇女举止泼辣,蛮不讲理,而一旁壮汉虎背熊腰,身材壮健,又不免心生退意,若当真是别人家里事,自己岂不是多管闲事,反将自己卷了进去?

    项空尘见那姑娘神情凄苦,也想上前劝说,但却被狸猫拦住:“人家家里事,关你什么事?别什么事都想参一脚!”

    “可是……”

    项空尘欲言又止,又向场中看去。那少女似也有些认命了,搂住木桩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白皙的手臂上被抓出数道血痕,肩头轻轻抽动,低低抽噎。

    无数道目光注视着她,有的疑惑、有的怜悯、有的哀叹、有的冷漠,但却并无一人走上前来劝阻问询。

    中年妇女见少女已无力抵抗,而四周围观群众也无人支声,突然软了口气,苦口婆心劝说道:“小梅,你从东海余涛村跑来此地,千辛万苦,我们能理解,但你不能为了一个被你幻象出来的哥哥就离家出走呀。你家中父母还十分挂念于你,只待你回家呢!”

    她又向四周人群恳切解释道:“还请各位父老乡亲都散了吧,家丑不能外扬,我们也是出于无奈才不得不在光天化日下动手拽人的。”

    此话一出,四周外观人群一阵耸动,有人笃定道:“便是如此了,我先前路过此处之时便见到这姑娘,她说是四处寻找她哥,说是自己来自东海小村,来此找寻一年未归的哥哥。”

    另一边有人回道:“我也是听她问起过,不过却无人见过她描绘出的大哥模样。”

    一时人声四起,争相肯定,他们都相信了中年妇女的话,点了点头,便不再关心,逐渐散去。

    等到场中只剩稀稀落落的几人后,中年妇女和成年壮汉互觑一眼,便拖拽着瘫软在地的少女向街外巷道走去,少女低垂着脑袋,挽起的发髻早已散乱,粘着泪水和汗珠垂在面前,挡住了那双早已哭得红肿的眼睛。她哭哑了喉咙,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两人拖拉离开。

    人群散尽,只剩下项空尘一人,他望向那少女孤单无助的身影逐渐远去的方向,神色复杂。

    “怎么,路见不平,你还要拔刀相助?”狸猫又坐回了项空尘肩头,似笑非笑。

    “混沌老大,你为何不让我去救她?”项空尘没看狸猫,但声音深沉,全身肌肉在那一瞬以紧绷了起来,拳头攥紧,显然有了几分怒意。

    “哦?你看出什么了?”狸猫深深看了项空尘一眼,也不顾项空尘恚愤神色,笑着反问道,“不就是人家的家内事吗?”

    项空尘瞥了狸猫一眼:“你早就看出来了吧。他们就是蓄意拐卖人口的人牙子。”

    狸猫不言不语,只静静听着他继续道:“在围观的人群中,还站着几人,脸上神色绝不是围观看热闹,而是警惕四周,若是见有人意图阻止便抢上拦住,甚至可能动手。而场中那两人长得相似,应是亲属关系,也借着这层关系来迷惑众人,再以从少女那套来的话反将少女引入陷阱,也放下了众人的警惕。”

    狸猫点了点头:“看来几年不见,你小子也是有长进的嘛。”

    项空尘不去理狸猫拐弯抹角的称赞:“既然你知道,为何还要任由那几人将那女孩绑走?”

    狸猫冷哼一声:“不知天高地厚,人心险恶的小丫头,只身一人从东海边跑到这里,寻找那所谓的哥哥,行事也不谨慎,稍遇问询便将自身情况悉数相告,这样在世间行走,迟早遭殃,不如就让她此次受受苦,好好反省一下。”

    “就算如此,也不能就让其被任性妄为的歹徒绑了去!”项空尘义正言辞,“此次下山便是为了锄强扶弱,眼见有人落难,又岂能坐视不管?!”

    说罢,项空尘便要跨步追去,狸猫又狠狠拍了他脑袋一下,喝道:“你这傻小子,当真是被焚阳宗那帮迂腐老怪教得死板痴呆了,动不动就将天下正义挂在嘴边。”

    项空尘怒瞪了狸猫一眼:“你若是不愿去,就回客栈等我,我就算一人也要去!”

    狸猫纵身一跃,窜上他头顶,以毛茸茸的双掌把他眼睛捂住:“你此次上去救了,就能确保下次不再发生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只怕城内帮派也有所涉足,你捉了几个小卒,却捉不住大将,捉了也白搭。”

    “不愧是曾经差点成为总舵头的男人,对此类作奸犯科之事的了解早已入木三分。”项空尘心中怒气消减了几分,平复了心绪,又问,“那该怎样?”

    狸猫诡秘一笑:“放长线,钓大鱼。”

    项空尘深深看了狸猫一眼,露出一丝笑容:“混沌大人,没想到你还算有些良心,还没至冷酷无情的地步。”

    “哼,老子只是看不惯这些光天化日下如此嚣张的人牙子,要绑人也应到晚上再说呀,在本大爷面前行骗绑人,当我是瞎子还是傻子?”狸猫不屑道,“简直是当面侮辱本大爷的智力,是可忍孰不可忍?!”

    项空尘为之哑然。

    两人打定主意之后,向那少女踪影消失的地方追去。一路穿街过巷,项空尘也小心谨慎,屏息尾随,并未让那几人发现,最后跟至城西僻静处,果然见先前四散站着的装作路人的几名男子都聚了过来,几人稍一商量,便将少女装入马车,驾着马车向那城外去了。

    一人一猫站在城门口,向着延伸向天际尽头的道路望去,只见那马车越行越快,掀起漫天黄沙,迷蒙一片,转瞬便已在视野之中化作了一个黑点,项空尘身体前弓,足下聚气,轻声道:“老大,你抓稳了。”

    “臭小子,又小瞧老子,你只管尽力跑,本大爷还会被你那点蜗牛挪步给晃倒吗?”狸猫颇为不满,就要破口大骂,可话音未起,项空尘就化作一缕劲风,直向那远去的天边孤影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