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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永生之术(七)

    墓冢之外,浩浩荡荡的阴兵阵列已被消灭了大半,高举白幡的骑兵将旗帜降了三尺,缥缈的号角从从山谷中传来,阴兵们止住了攻势。

    被血色剑气斩落的兵卒化作了阵阵青烟,其中似有厉啸发出,鬼气森森,奔腾着想要逃窜,但墓前突然刮起了狂风,青烟被席卷着流向英穆侯的墓碑,转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墓碑之上似有一个风洞,将四周的青烟如长鲸吸水一般吸入了墓碑之中。

    墓碑如贪婪地野兽,肆意吸食着周围的鬼气,狸猫看到这里也颇为不解,但眼下也容不得他多想,以九台所成的斫龙阵绝非轻易可抵挡的阵法,听闻这英穆侯身前战功显赫,所持武器杀戮无数,其上煞气浓重,配以斫龙阵,更使其威力激增。

    狸猫绕着墓冢巡视了一圈,九台藏得皆是隐蔽,并非一眼就可看出,但循着法阵灵力流动,他也看出些规律。

    夜空中,火焰的箭矢射向了夹道而立的石像,一连贯穿了第一排的两名石像的头部,碎石崩裂,一对鲜红的短刀暴露出来,分别藏在石像的头颅之中,在红月下刀身好似滴着血,让人心颤。

    这一对短刃便是九台之一,狸猫在远处看得真切,又引动符箓,毛茸茸的手掌在虚空画符,又是一束光芒射出,在半空中崩裂看来,分作无数火雨,落在了石雕之上,碎石破砖之声响成一片,尘埃石屑弥散开来,为首的阴兵兜马向后退了几步,向着箭雨发出的地方望去,暗夜之中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能在明灭的火光中见其盔下一片黝黑。

    尘埃散尽,石雕已被摧毁得不成人形,石道之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石块,鲜红的短刃已被漫天的火雨打断,锈迹斑驳,色如废铁。

    跨在马背上的阴兵纵马向前行了几步,谨慎地向着夹道而立的石雕走去,那里本是一道禁忌之处,跨过之人非死即伤,但当他跨过之后,却静悄悄的,毫无半点声息。

    胯下的战马一声低沉嘶鸣,喷吐白气,刨动着前蹄,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马背上的阴兵四下看了看,又再起高举起手中白幡,喉间发出如簧片般尖锐的长啸。

    在他身后,阴兵步卒又动了起来,他们抖动着银黑的盔甲,向前迈进。

    “等等!”密林之中传来一声喝止。

    为首的骑兵转头看去,一只肥胖的黑影从树丛中钻出,他身形矫健如飞,三两步便到了骑兵身侧。

    “斫龙阵只破了一个镇台,其余八个余威尚存,你们进去无异于自寻死路。”狸猫冲着为首的骑兵呼喊着,但又忽觉用词不当,他们本就死了,何来“自寻死路”之说。

    骑兵没有说话,也没阻止阴兵攻入墓冢之中,只见一排排阴兵在墓碑之前逐渐透明起来,化作一缕青烟,钻入了地下。

    狸猫见骑兵一言不发,有些恼火:“鬼将小哥,我们商量个事儿,既然我们都是为破此墓中法阵而来,不如团结一起,你有人马,我有头脑,你我合力,当先把这斫龙阵破了!”

    骑兵仍是一声不吭。

    “莫非他只听得懂鬼话?”狸猫着急了起来,手舞足蹈地摆动着,在空中比划,弯扭的光线在虚空显出,全然不似唐国文字,这便是狸猫慌乱之中灵机一动想出的“鬼画符”。

    “如何!?”狸猫带着几分自信望着静默不语的骑兵。

    此刻,骑兵忽然动了,却是转过了头去,拉扯着白色缰绳,两腿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扭头奔向了墓冢,转眼没入了地下,留下狸猫独自在原地发愣。

    半晌,狸猫狠狠一跺脚,跳起来骂道:“莽夫,莽夫,大字不识,连‘鬼画符’都识不得,还当什么头领?!”

    他本是欲拉这一伙阴兵入伙,斫龙阵就算损去一台,剩下八台也极为凶煞,担心墓中几人撑不了多久,而自己分身乏术,便希望借助阴兵人力,以迅雷之势破了九镇,谁知阴兵对自己建言并不理睬,头也不回地闯入了墓中。

    狸猫恨恨啐了一口:“娘的,你不帮老子,老子一人也行!”

    他抬头望向夜空,寰宇深黑一片,唯有一轮古月孤悬中天,山外拔起的红线更多了,一丝丝汇集在赤月之上,牢笼的栅栏已然成型,将外界层层隔绝。

    苍茫黝黑的森林被火光照亮,一束束火焰从林中射出,在天际绽放,洒下一片火雨。百十支火箭从天而降,笔直坠入墓冢东边的山林,但在离地面一丈之处,被无形的气罩挡住了,火花飞溅着散开,却是没有一支火矢投入这片地域。

    “果然不那么容易吗!”狸猫蹙起了眉,喘息粗重,直盯着东边的那处不起眼的角落。

    狸猫已破除了四座镇台,斫龙阵的威势已然减半,但他心中隐约有种不安跳动,需尽快将剩余的五座镇台破坏,以免夜长梦多。

    他再次引动灵气,凌空画出一道符箓,却是水蓝色的光彩,他改变着五行术法,相继攻击守护镇台的灵器,一道水柱直入云霄,消失不见,随后夜空上方似有点点星光闪烁,片刻,微弱的星光变作坠落的冰箭,汇成箭雨,射向下方阴暗的丛林。

    果然,在一丈之外,冰箭受到了阻碍,在脆裂声中变作了细碎的冰渣,飘散在夜风中。

    “凝!”

    只听黑暗中一声低喝,如猛虎啸林,半空中射下的箭雨调转了方向,无数地箭矢射向了一处,噼啪的轰击声就如滂沱大雨敲击着地面,声声不绝。

    无形的气罩似乎也抵挡不住这些凝聚的箭矢,在哗啦的声响中传出了咔嚓的破裂声,箭雨突破了防护,如潮水涌向了漆黑的阴影之中,激起一阵阵风浪。

    月色中,肥硕的黑影急速接近,他透过消解的冰屑看去,在那被箭雨砸出的大坑中,静置着一把重剑,剑光如银,剑柄铁青,盘绕着一只螭兽,凝重的古剑在猛烈箭雨之中竟是未被摧毁,不免让人意外。

    狸猫从鼻中狠狠哼了一声,从树上跳了下去,手臂舞动,又催动起一道火神符,一柄燃着火焰的剑悬在空中,随着狸猫手臂挥动,它迅疾而出,直劈下那古剑剑身中部。

    一瞬间,古剑似活了起来,震动着弹了起来,和凌空劈下的赤剑斩在了一起,狸猫吃了一惊,没料到此剑能动,在森冷的铁光之中,火焰被斩成了两段,燃烧着化为了灰烬。

    古剑擦着狸猫的脸飞了过去,在天际盘旋着,似在嘲笑着下方不计量力的狸猫。

    “啊——”狸猫摸了摸自己嘴边的胡须,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区区一柄小剑,就敢在本大爷面前叫嚣,若是我三魂七魄齐全,谈笑间便把你们九个镇台都破了!”

    说着,狸猫又引动起符箓,向着空中穿梭的古剑打去,古剑发出一声低鸣,霍然向着狸猫射来,凌厉的煞气让狸猫也为之震颤。凶煞之物本就能震慑邪灵,对灵体自有克制,狸猫魂魄不全,也在瞬间被那古剑散出的煞气所镇,短暂失神。

    剑啸如夜龙长吟,古剑笔直射向狸猫,狸猫猛然回神,肥硕的身躯以不可思议的柔韧扭身躲过了古剑的刺击,在古剑擦身的一瞬,他伸长爪子,抓在了剑柄之上,借力随古剑一同飞出。

    空中,古剑上下起伏倒飞,如一只烈马试图摆脱背上的狸猫,狸猫此刻已纵身爬上了剑柄,死死抱住剑柄,嘴里念念有词,似要引动咒诀降服这只烈马。

    天旋地转之间,狸猫也有些眩晕,他狠狠咬牙,手上亮起炎火,便要一掌劈下,忽地,古剑一个急停,狸猫险些被甩飞出去,他转眼望去,眼前竟是多了一物,发出莹莹光辉,好似黑夜的萤火,静静落在剑柄之上。

    狸猫定睛一看,才瞧见荧光深处是一张白色的薄纸,剪成了纸人的形状,这纤薄的纸片在疾风中不偏不倚,稳稳地站在剑柄之上,随后忽然倾倒,啪的一声轻响,贴在了剑柄之上。

    同时,古剑好似丢了魂,方才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剑身凝在空中片刻,猛然向下直坠,狸猫只见身边云雾急速向上升起,耳边唯有嗖嗖的风声,随着古剑一齐坠入了密密匝匝的丛林之中。

    林间有树枝断折的声音响起,狸猫“呜呜”的痛呼着跌落在一根伸出的粗壮树枝上,封住了他下落的趋势,不过被撞击的腰却是不大好受,他捂着腰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好似一只病弱的老猫,唉声低吟:“还好平日里养了一身膘,不然这样撞下来,老腰都给折断。”

    “是你破了斫龙阵的镇台?”冷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狸猫一惊,方才正被腰疼所扰,也未察觉身边情形,一声阴冷的声音委实让他吓了一跳。

    沉默了片刻,林中走出了一个漆黑的人影,乌黑的兜帽和罩在身上的斗篷,让人看不清其下的面目。

    “一只狸猫竟有如此天赋,查探到斫龙阵之中的双式衔尾阵?”黑衣人的语气中透着几分不可思议。

    “怎么,本大爷就不能破了?”狸猫双手环抱胸前,不屑一顾,“不过你既然知晓双式衔尾阵,想来也非无名之辈,报上名来吧。”

    黑衣人沉默了,狸猫感受到凌厉如刀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心中升起恶寒,转身便画出一道风尘符,打向了黑衣人兜帽。

    黑衣人正欲有所动作,但见到狸猫画出的符箓,却住手不动,任由那道疾风掀开了他的兜帽。

    就着斑驳的月光,狸猫看清了来人的面目,忽地愣住了。

    “你我暌违多年了,云兄。”

    “苍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