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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戴罪逃亡(五)

    李啸林听几个散修矢口否认,不辨焚阳令真假,皱起眉道:“这不是焚阳令还是什么?几位勿要睁眼说瞎话!”

    “我说不是,就是不是!”矮胖黑脸的季无银冷哼一声。

    项空尘阴沉着脸,心想几人就是何少爷故意安排为难自己的,县令又昏庸无能,说不定也会轻信几人胡话,如果真下令捉拿,那就免不了动手伤人。

    “你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来头?”狸猫斜觑着季无银。

    “我常年在山中修行,少在世间走动,名头不算响亮,但也有人称我‘黑脸铁獒’。”季无银微微昂头,神色之间透着骄傲。

    李啸林吃了一惊,眼前这个貌相凡俗的矮子竟然是“黑脸铁獒”。他曾听师父说起,黑脸铁獒已有多年不见踪迹,当初闯入明真武馆踢馆打死馆主和数名弟子后扬长而去,抢了馆内老馆主留下的功法藏进深山潜心修习,没想到今日竟然现身了。

    “什么狗呀獒的?本大爷根本没听过!”狸猫跃上房梁,俯视下方众人,“谅你们几个见识短浅的小子也没见过焚阳令,还敢满口胡话,插科打诨,诬蔑焚阳宗弟子。”

    “你这畜生,好生猖狂!”季无银纵身跃起,离地数丈,铁钩般的手爪捉向狸猫,狸猫轻蔑一笑,身子后仰,翻落在项空尘肩上。

    季无银见这狸猫身手矫捷,微微吃惊,但步子不停,落地弹起,直扑向项空尘,双掌成爪,宛如犬齿利牙,正如他外号所言,形如獒犬扑食。

    当勾爪刺进项空尘身前三寸时,项空尘忽地侧身躲开,狸猫坐在项空尘肩上满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季无银知道项空尘有些本事,翻转手掌再次抓出,项空尘见来人不知收敛,还不停上前抢攻,就抬手格挡,却见季无银双手忽然转为刺击,点向他的右胁与左胸。

    项空尘侧步旋身,抬肘横击,立掌斜推,只用单手就化解了季无银两方拳影,季无银见自己狠厉招式被眼前少年轻轻巧巧拆解,心里惊怒,大吼一声,又要上前搏斗。

    “季兄,公堂之上,怎么动起手来了?”虬髯大汉突然大喊,气息充沛,声威远传,几名衙役心神晃荡,不禁捂上耳朵。

    季无银听大汉说话,也收手退开,何少爷笑了笑,走上前来:“各位不必伤了和气,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一时也证明不了焚阳令真伪,不如换另一个法子验证。”

    “什么法子?”项空尘冷声问道。

    “既然几位是焚阳宗高徒,那修为定然不低,而我这几位朋友也潜心修行多年,不如就以切磋武艺来证明彼此身份。”何少爷笑里似藏着尖锥,“若是你们胜了,那自然是焚阳宗高徒,若是你们败了,就不要扫了焚阳宗的威名。”

    “县令大人,你意下如何?”何少爷又向县令作揖,并不问询项空尘几人意思。

    “好好,就这么办。”县令乐呵呵地笑着,让几人走入公堂后的大院,彼此切磋比试。

    项空尘心想自己身为焚阳宗弟子,如果连对方几个散修的挑衅也不敢接受,那就真的堕了焚阳宗的威名,向苏流风使了个眼色,也移步至堂后大院。

    项空尘缓步走入场中,见四名散修中走出一个中年文士,腰间插着一支判官笔,对项空尘抱拳行礼:“这位少侠有礼了。”

    项空尘抱拳还礼,见文士衣冠楚楚,彬彬有礼,心中怒气也消减了许多。

    “在下‘洛河书生’,讨教少侠几招。”中年文士依旧弯着腰,双手抱拳,“只是刀剑无眼,切磋之中难免断臂折腿,还请少侠多多包涵。”

    项空尘一怔,却见文士双手之间射出一道银光,他弯腰行礼,项空尘全然没有料到他会趁机偷袭,此时银光逼至眼眉才看清那是一根细如蚊须的钢针。他在电光火石之间,仓促侧头,钢针贴着他的鬓发飞过,带起了风势刮脸生疼。

    项空尘心里恼怒,转头再看文士时,却见他已取出腰间判官笔,横划竖劈,勾勒出一簇簇字符,笔尖虽然由亮银铸造,但灵气聚在他笔端,却凭空写出一个个奇异文字。

    李啸林在听说中年文士的外号时就暗暗吃惊,洛河书生虽然称号儒雅,但行事却狠辣阴险,两袖之中常常藏着细小暗器,而手中银质的判官笔既能做兵器使用,又能画符布阵,曾打败许多高手。

    “笔锋藏而不露,笔势陡峭森然,描点时重,提钩时锐,这人心机可见一斑。”狸猫频频点头,自言自语地点评洛河书生的笔法。

    李啸林不懂什么笔法书法,但听狸猫说得头头是道,暗藏深意,不禁一呆,才发觉这只狸猫竟是一只得道老猫。

    这时,文士所画符箓已成,利芒如箭般射向项空尘,项空尘拔剑格挡,向前奔驰,只想靠近文士,让他施展不出符箓。

    文士不急不慢地勾勾画画,一幅幅灿然符箓凌空飘荡,从中所激射出的光剑漫天袭来,击得遍地凹坑,项空尘在箭雨之中根本不能前行半步,挥动手中苍鳞格开临面而来的利剑。他从未认真与符箓阵法的好手交过手,日月大醮时也仅是凭着奇袭胜了周文彦,不知原来符箓法阵如此难以对付,其中所释放的箭雨并未刀剑兵刃的轨迹,他也看不清其中剑圆刀圆。

    “这小子真是个死脑筋!”狸猫叹了口气。

    “怎么,这位狸猫……前辈,项少侠要败了吗?”李啸林恭敬问道。

    “若再这么下去,终究是被那个书生玩弄在鼓掌之间。”狸猫见李啸林说话恭恭敬敬,也不再计较他之前无礼言行,“之前他能够挡下你的刀法,那是因为他看见了你刀法之中的规律,不论你多么奇异的刀法,都有其宗旨与规则,刀的规则就是在于砍人,所以无论虚招实招,只要在一瞬间看清刀势来路,就能及时挡下你所有刀势。”

    李啸林愕然望着狸猫,他曾听师父说过,刀有刀圆,剑有剑圈,那是习练兵器之人的瓶颈,若是无法看清,那么之后的道就被堵得死死的,许多人再也无法寸进。此刻狸猫所言与师父教授不谋而合,不禁对狸猫肃然起敬。

    “只是那是你们兵刃路数上的规矩,在我们符箓之道却不通行。”狸猫敦敦说道,“我们符箓之道称为法则,却与你们刀剑路数不同,刀剑以杀人为目的,但符箓法阵却须以自身灵力勾连天地灵力,天地好比一个大熔炉,山川人兽尽在其中,彼此互相联系,又互为独立,孑然独立当然简单,但融入天地却异常困难。”

    李啸林听得莫名所以,似懂非懂地点头,狸猫故作高深,也不说透,心里乐滋滋地瞧着李啸林那摸不着头脑的糊涂模样。

    “前辈的意思是,刀剑兵器以杀伐为目的,可以以此反推对方剑轨,法阵与符箓不同,以借势为目的,并不在于一兵一卒,一草一木,所以所见所闻所感不能以此推定,而应如鹰视狼顾,俯揽全局。”苏流风忽然插口道。

    “还是苏家小子聪明。”狸猫笑着点头,“符箓与法阵既然并不着眼于一隅一陬,那么从自身反推也是徒劳。”

    几人目光回转场内,无数箭雨打得石板噼啪作响,项空尘冒着光雨突进,也不再顾忌擦身而过灵箭,持剑直刺文士。两人距离在顷刻间缩短,项空尘身上被利剑擦处血花,但也避开了要害,一剑斩出。

    中年文士停笔不动,翻转手腕,判官笔如短刃兵器与苍鳞相交,兵刃相接处铮然震鸣,项空尘横挥疾扫,苍鳞在他手中舞得大开大阖,力道刚猛,却失了剑的灵便。文士判官笔虽不足一尺,但银笔化作一团雪影,把周身放得严严实实,项空尘纵使剑长三尺,但也奈何不了他。

    文士招式倏然变化,笔走龙蛇,力道激增,笔势峭然,每一次击打都在苍鳞剑身上传出震耳鸣响,项空尘虽不能克敌制胜,但却在他笔锋之间读出了运笔轨迹,虽变化无端,但同是冲着自己而来,只需严守方圆三尺,他也始终攻不破自己守御圈。

    文士接连变化多种笔法,字体时而瘦骨嶙峋,时而丰腴伟岸,时而陡峭森然,时而灵动飘逸,但无论如何也攻不破眼前少年防御,他活了四十余岁,临摹了不知多少名家字帖,钻研了不知多少符箓经诀,却对眼前少年束手无策,心里又气又怒,猛地顿笔后跃,飞踢一脚。

    项空尘横剑格挡,文士借剑身落脚,远远跃开,人在空中运笔不停,灿然符光再次泛起,项空尘知道他又要催动符箓,抢步追上,可文士认为落地,符箓就已书成,一股水柱冲下,逼停项空尘攻势。

    “少侠果然了得!可还接得住在下这招?”文士大声叫好,又提笔临摹,姿势大开大阖。

    “这个书生看来要出杀手了!”狸猫皱眉。

    “只是切磋,为何要下杀手?”李啸林紧张地望着场内,只想有所变故就上前止战。

    “项空尘只当切磋,但对手却不如此认为。”苏流风冷声道,“他们每一个手下不知有多少亡魂血债,每一次比试都如临生死拼杀。”

    “小心!”在旁一直默然观战的童影忽地大叫一声,她作为杀手,比旁人更熟悉杀气涌现一瞬的气氛。

    众人此刻也紧盯着场内,文士身前光晕大盛,一个“剔”字横在两人之间,落笔处刀意凌厉含煞,每一笔均是力道苍劲,杀气暗涌。

    项空尘盯着眼前这个“剔”字,也感受到文士的杀意,他凝神对视,苍鳞低吟,剑身上如鳞甲般的纹路顺应着呼吸起伏。

    面对生死的一瞬,项空尘并不如所预想的那么紧张,此时他只想看看自己进入爵器四阶之后,究竟能否抵挡住对方全力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