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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我抢了么?

    今天还是红的故事,所以故事还是我来讲,我的名字叫红。

    红的故事只有我知道,因为我不会像朱珠那样把自己搞得人尽皆知。

    离开Z大20年后的一天,我作为给学校捐了一大笔钱的特邀代表回到学校参加校庆时,在曾经熟悉无比的二饭堂门口突然看到了卖酸奶的阿姨。阿姨也看着我,还是阿姨先说话:“你……哦,那个不爱吃饭,总拿饭票换酸奶,走路还一蹦一跳的……”

    我也认出她了,她原来是推着自行车卖酸奶,现在在饭堂门口的小卖部里卖。她的头发全白了,手脚也不利索了。

    我那久经沙场百炼成钢的心突然软了,鼻子也酸了。我叫司机买了好几箱酸奶搬到车上,本来想把阿姨小店里的酸奶都买完,但阿姨说:“有几个学生每天要酸奶的,跟你一样的,要给他们留点。”

    我让司机先回去,想独自在Z大校园里走走。

    Z大像一座装满了青春荷尔蒙的大观园,虽然在我们走后多了许多建筑,但那一座座红砖绿瓦的古老小洋楼还在,仍然掩映在茂密的绿色大树和热带植物中,如我当年一般害羞而躲闪。

    在那些青春的岁月里,我其实特别羡慕朱珠和兮兮。

    我羡慕朱朱的灵魂,简单明快,爱憎分明。朱珠的眼里没有坏人,即使有,也是一时糊涂的好人。朱珠是一个被知识分子的父母保护得很好的人,不像我,从小就深知世态炎凉。我会为了保护母亲和自己,跟别人打架;我努力读书只是因为妈妈养不活我。考高分上名校对朱珠来说是小菜一碟而且顺理成章,可是对我来说,我不仅使出了洪荒之力,而且即使考上了,为了凑路费,我和母亲打接到入学通知书那会儿开始,就吃了一个月的咸菜,糊了一个月的纸盒,捡了一个月的垃圾……来到Z大,我只有两套衣服换洗,当我把没干的衣服套在身上时,朱珠把她那一大箱子衣服都拿出来让我挑。感激的同时,我心酸不已。

    我羡慕兮兮的皮囊,明眸皓齿,齿白唇红,曲线玲珑,还有伶牙俐齿和银铃般的笑声。所有男生的目光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兮兮吸引。当兮兮跟“四小天鹅”说她有男朋友了时,我虽然跟着朱珠和盛芷淇一起起哄加恭喜,但心底却着实冒着阵阵醋意。

    我喜欢跟她们在一起,我对她们的羡慕嫉妒掩藏得很好,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的嫉妒心:“羡慕嫉妒她们的人多了,我算老几!”

    记得那是苏卓(就是朱珠口中的厕所男)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来敲我们宿舍的门,恰好宿舍里只有我一人。

    我打开门的一刹那,苏卓愣了一下,我猜他本来嘴边的话应该是“张兮兮呢”或者是“朱珠呢”吧?可是出口却变成了“你真像山口百惠!我……我多了一张隔壁电影厂的电影票,你去看吗?”

    我听兮兮和朱珠说过好多回“资料电影”了,但我从未看过,我是真的舍不得花钱买电影票,也是真的很想去。所以顾不了那么多了,管他这位男生是谁的谁呢,也许他只是兮兮众多追求者中的1/N,兮兮根本不稀罕。

    之后……其实没有之后,尽管这个苏卓给我写过信,尽管朱珠和兮兮都因为他对我恨之入骨,我解释他们也不听,而且兮兮还因此跟他分手了。但我和他真的没什么,我告诉苏卓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时我的确有喜欢的人,但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认识他。

    第一次见他是迎新晚会。

    三个男生走上了台,有一个很眼熟,细看,对了,是在轮渡上见过几次的男生。每次我都感觉到他在看我,但我故意忍着不看他,而且躲远。

    台上的他跨前一步,拿起架子上的麦克风,说:“这首《喜欢你》,送给所有心中喜欢却没有说出口的人。”他的声音真好听,其他两个男生也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听清,我只盯着他一个人看。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歌声响起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小宇宙爆炸了,放出了七彩的焰火。

    我当然不知道那晚正是朱珠初遇ZH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上台前刚刚和朱珠在后台上演了英雄救美的戏码。

    喝着跟20年前同样味道的酸奶,沿着Z大的中轴线从南门走到北门,这是一条布满了故事的路。

    现在的Z大北门是正门,门口有一条直达珠江对岸的公路。当年,要去市区,必须穿过小小的北门(后门),乘轮渡,渡珠江。

    我的父亲是个在那个年代属“领导阶级”的工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厂里发生了事故而去世了。我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即使Z大给了我助学金,我也还要每周两天到江对面的大排档去打工来挣自己的生活费。

    那轮渡已经很老旧了,慢吞吞地翻着浪花,低吼吼地呜咽着鸣笛,好像装载了很多心事,累得不行了。

    迎新晚会后,很久没有在轮渡上看到了。说实话我有些想念他,但突然想到自己在想念一个陌生人,这也太离谱了吧。转而一想,我们在这里遇到过很多次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他也不算陌生人了,我们只是还没正式介绍自己而已。

    他站在船舷的栏杆边,在我侧面的不远处。我看到他看到了我时,第一次勇敢地接住了他的目光。

    江风撩动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又一下,像一个个小排刷在风中挥舞着,唰——唰——扫着他的头发,扫着我的那颗激荡如江水的心。

    我盯着他:头发有点长,从侧面脸看,是三个台阶的形状——刘海那层是最高的台阶,接下来的是齐耳垂的台阶,再下来是齐脖子的台阶——这是当年很流行的“港式三级庄”发型,电视上的香港明星都是这个发型。这种发型在现在的我老红看来,简直难看死了,我儿子吴所谓要是留了这种发型我肯定会给他两巴掌的。但是当年我也许是爱屋及乌也许是就那么个审美水平,我对这个奇怪的发型喜欢得一塌糊涂——他真的像极了三浦友和。想到别人说我像山口百惠,心里美滋滋的。

    在这样一艘老旧的轮渡船上,在一堆陌生人挤在一起的十多分钟时间里,一句话在我脑海中飘过:“我要变成那撩人的风儿该有多好呀!”

    我被自己心里的这句话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又生一惊——他朝我走来了,走到我身边站住了,他开口了,说了我俩今生今世的第一句话:“你真的很像山口百惠。”

    我突然又窘又臊,满脸通红,这个高大的让我幻想了很久的男生此刻就站在我身边,正脸对着我,距离只有0.5米——又不像三浦友和了。

    我很开心,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在笑。

    他又说话了:“你好,我叫ZH。”

    0.5米又缩短了,我轻轻地说:“我的名字叫红。”

    ZH笑了,眼睛弯弯的,像个月牙儿。我很想扑过去,到这个亮晶晶的月亮上去荡秋千。

    当时我的确不知道ZH是兮兮的男友、朱珠的单恋,即使以后知道了,我也在想:我认识ZH的时间比她俩都早啊,所以,如果一定要说“抢”这个字的话,也是她俩抢了我吧!

    因此,直到今天我都坚定地认为:我没有抢他,我只是看了他一眼,只是这一眼的时间长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