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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与子同忧

    话说福县令写了一封信交给焦仁,让她拿了信去找知府大人,焦仁接过信揣进怀里,随后说道:“大人,我还有一事相求,望大人恩准。”福县令道:“什么事?”焦仁道:“我希望大人能网开一面,不要去处罚那些已经七百岁的老人了。”福县令忙道:“这不行。皇上还没有正式下达命令之前,我不能答应你。”焦仁道:“大人,这些人不过是岁数大了点,又没犯什么错——毕竟长寿也算不上错——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之前到过一个国家,那里的人想长寿而不得呢。你们有天赐的高寿反而不加珍惜,这要是让他们知道,不知会作何感想呢。”

    福县令道:“国家不同,国情不同,这没有可比性。”焦仁只得又说道:“我也不是要大人罔顾法律,只求大人在依法办事的时候能稍稍手下留情,不要立即处决他们。我这不是去办这个事了么,一旦这事办成功了,大人便能得到一个敢为天下先的美名,这不好吗?”

    福县令道:“你就知道你一定能成功?”焦仁道:“有了这无忧树,这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大人为何还要怀疑办不成呢?”福县令想了想道:“如果没有人举报的话,我自然可以不管;但若是有人报到我这来了,我再不管就说不过去了。”焦仁道:“有人举报,大人可将这些老人抓起来关进监狱,能拖得一时是一时。这些人虽说老了,但并不是一个个都得要人伺候,他们当中还有很多人是可以自食其力的。大人只要分派一点事给他们做,外面的人见他们不是白吃白喝,即便有不快亦可消解。”

    福县令见她说的似乎有些道理,正要答应,忽然想起这第一大法自颁布之日起就一直争议不断,可还是一直沿用至今。万一皇上要是不采纳焦仁的意见,自己已先在这里不按律行事了,这给上面知道了还了得。可是,若是不答应焦仁,这收了她的礼却不按她说的做似乎又说不过去。这无忧树结不结果子对他来说一点儿也不重要,但那天衣却不是寻常之物,够他得瑟好多年的了。他想了一想,心道:“我不如假意答应她,反正她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只要她出了我这松江县,还能知道我这里发生的事?”想着便道:“你放心,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保障他们的安全。”

    焦仁见他答应便告辞出门先往客栈来,刚进大门就见寿幺从房间里迎了出来,满眼的话要问,因周围人多,又不敢问。焦仁也知道她的意思,忙同她进了房间。寿幺便忙问道:“县令怎么说?”焦仁拿出福县令的信道:“你看,县令给了我这个,让我去找知府大人呢。”寿幺见信封上有火漆,知道是官府的信件,喜得两眼放光,道:“这么说,这事还真有希望了?”焦仁道:“当然。”寿幺便念佛道:“阿弥陀佛,我还以为县令大人不见你呢。这不仅见了你,还给了推荐信,这就不怕了。只要一切顺利,不久便能见到皇上。见到皇上,再说服了他,我就不用到国外去避难了。”焦仁道:“正是。”

    见事情如此顺利,寿幺忐忑之心放了下来,好奇心却又萌动,问道:“你是怎么说服县令大人的呀?”焦仁正要从头讲起,忽然想到自己是背着她将无忧树带来的,如果说的话,势必要说出玉匣子来,自己本不欲让人知道这玉匣子,是以,还是不说的好。想着便道:“也没怎么说呀,我一说他就答应了。”寿幺道:“这么容易?”焦仁道:“是呀。其实他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只是没有向上面说罢了。我这一说,他马上就把这事交给了我,让我去办。”

    “我这是第一次听到他做好事。”寿幺说,听说福县令也有好的地方似乎有些懊恼。

    “这是可以千古留名的事,谁不愿意做呢。”

    “那倒也是。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明天一早。”焦仁说,“现在,福县令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了,所以我想,要不,我送你回去,省得你又要走好远的路?”

    “哦,不,不,我不回去。”

    “你还怕什么呢,县令是和我们一个阵营的了啊?”

    “在国家还没有颁布政令之前,我觉得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你完全不用担心,我已经求过县令,他答应我了,不会处死像你这样的老人。”

    “什么?你把我的事告诉他了?”

    “不不不,没有。我只是笼统地说。”

    “我还是决定跟你走。”寿幺沉思片刻说。

    “你受不了这路上的苦的。你想想这两天,你吃不吃得消?”

    “那,那他可给了你什么凭证没有?”

    “凭证?什么凭证?”

    “就是不处死我的凭证呀。”

    “这封信难道不能算凭证吗?”

    “这个你是要带走的呀。你把它带走了,他这里把我抓起来,我便说有凭证,又到哪里去找你呢?这拿不到凭证,他不还是想把我怎样便怎样?”

    “你也太小心了,他一个朝廷命官,难道会言而无信?”

    “那也不一定。何况这关系到我的性命,我不得不小心。”

    “那么,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把你送到彭重山说的那个山洞里去,那个山洞很隐蔽,别人不一定能发现你。当然,我会为你准备足够多的食物,你只要进去了就不用出来。这样,当皇上的政令一下来,你也马上就能到家,多好。”

    寿幺见她总是想劝自己留下,以为是嫌带自己麻烦,心下早已又羞又愧,可又不愿留下,便老调重弹道:“我知道我和姑娘不亲不邻的,这么死起白赖的粘着姑娘不像话,我自己也愧的慌,也不想这样,可我一旦被人发现了就没命了啊。我自己死了也罢了,可是我的儿女们却要因我而受牵连,一想到这我的心就跟针扎似的难受。姑娘,求求你,看在老天爷的份上救救我,把我带走吧?”说着便又要跪下。

    焦仁忙一把拽住她,说道:“你快别这样,我答应你还不行吗?其实我不带你去,不是嫌弃你,实是为你的身体考虑。”

    “我即便死在路上也不怨姑娘。”寿幺忙表态。

    “你既然都这样说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看你脸色不好,你还是赶紧休息去吧。我现在就去把车子找好,预备明天一早好走。”

    明天天刚亮两个人便坐上车出发了。等到了望江州,寿幺照例疲惫不堪以至于生病,不能陪焦仁去见知府大人。焦仁有了见福县令的经验,又有了介绍信,觉得此行更非难事,便也不要她陪,抖擞精神去见了知府大人。这次的相见果如她所料,甚至比她预料的还要顺利。知府大人看了信,又看了无忧树和天衣,便马上答应了她的请求。

    他提起笔来正要写信给总督大人,忽然想起两人之间的嫌隙,心下便忖道:“焦姑娘这次去为了证明她说的可行,一定会把无忧树和天衣给他看,说不定还会送他一份,那我不如撇开他呢。那么,写给谁好呢——最好是直接写给京城的官员,这样让焦仁看着也觉得我是真的关心这事。只是我与他们并无过多交集,且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又反对废除第一法,这写给他们不仅等于没写,还会让焦姑娘认为我不是诚心帮她。”

    沉思良久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这人姓陆,在京里做着一个小官。这陆大人在十年前曾向皇上提过废除第一法的事,但被皇上呵斥、贬官之后一直噤若寒蝉,再不敢发一声。这写信给他,他本有这想法,今见有人和他想的一样,一定会引为同道中人,至于他敢不敢去向皇上说,那就不是他知府要管的事了。想毕,他便将介绍信写给了陆大人。

    陆大人正在家里休息呢,忽听有人求见,拿的还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写来的信,心下疑惑,便拆开来看了,只见上面写道:

    “吾闻大人感吾国人之老,屡次上书朝廷,恳请吾皇废除第一法,然终难如愿。因此夙夜忧叹,五内如焚,下官闻之虽不胜感慨,然亦无计可出。

    恰今有异域女子焦仁者,想大人之所想,忧大人之所忧,携宝树不远万里而来,欲以此进献吾皇,以解吾在陈之厄。因觐见无门寻至下官处,下官便想到了大人。因此不揣冒昧,行书一封,望大人能予以引见。”

    陆大人看完了信,首先想到的是有人要害自己,所以写了这么样的一封信。待要不理,又见信上说焦仁能解决这里的粮食问题,而这也正是本国的一大难题,遂想了一想,觉得还是把她请进来,然后相机行事。于是便命快请。焦仁进来拜见毕,他便再三确认是不是焦仁自己主动要求做这事的,得知真的是她自己要求的,不由感慨道:“姑娘乃外邦人氏,不受此法约束,却肯为我等费心劳力,如此心肠,实在让人敬仰。”焦仁道:“我也不过是顺手为之而已,还望大人能代为引荐。”陆大人便道:“听闻姑娘带了无忧树来,说这树能解决我国的粮食问题,不知这无忧树是一棵什么样的树,竟有这等神奇?”焦仁便略略讲了一讲。陆大人诧异道:“这世上竟有这样的树?不知姑娘可否让我见识一下?”

    焦仁见问,不由犹豫起来。这无忧树她只带了四棵来,一棵当作叩门砖送给了福县令,拿到了他的推荐信。她以为有了这信,接下来的路便可畅通无阻了。哪知到了知府大人那里,知府大人竟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她只得又送出一棵,连带着还给了一件天衣。现在陆大人又要看树,万一他也和知府大人一样,看了便要据为己有,而且还不能把她直接推荐给皇上,那这推荐来推荐去,到时她拿什么给皇上呢?天衣倒还罢了,反正还有,但这无忧树只剩两棵了。难道再回去取?不说这不是个事,便是一来一回也得好几个月的时间。

    她略一沉吟便说道:“这无忧树我是准备献给皇上的,所以没有带来,还放在客栈里。大人如果要看,我倒带了一件天衣,就送与大人好了。”说着取出一枚无忧果核呈上,又教了他开启之法。

    陆大人按照她说的打开果核看了天衣,不由啧啧称奇道:“看了这天衣,我要不相信你的话都难了。”

    “有了这无忧树即可衣食无忧。如此,说服皇上也就不是难事了。”

    “是呀,是呀。”陆大人连声说道。

    “那么。大人什么时候能带我去见皇上呢?”

    这时陆大人忽然叹了口气,沉闷地说道:“只怕有了这树也未必能劝得了我们皇上。”

    “为什么?”

    “你要知道,我们国家在成立初期固然是比较贫困的,但经过历代皇上的励精图治,这种情况已有所改观,尤其是二十几年前我们国家拥有了鱼米之乡的云梦泽,与之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这时便有人向皇上提议废止第一法,但皇上并没有同意。如今你拿这无忧树说事跟那时拿云梦泽说事理由是一样的,皇上肯定不会同意。”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到现在已过了二十多年,在这些年里你们的国家肯定在不断发展,所以现在去说跟那时说还是不一样的。”

    “但愿如你所说吧。”陆大人说。

    “那大人是答应带我去见皇上了。”

    “哦,只怕还不能。”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的父亲马上就要七百岁了。你也知道我们国家的第一法,所以我这个时候带你去,难免不会让人怀疑我的动机。”

    “事关令尊的生死,大人就更应该去说才是,这本是人之常情,大人何必管人家说。而且我听说大人之前亦是说过此事的,所以只要是明白人便不会怀疑大人的动机。”

    “瓜田李下,不得不防啊。”

    “大人可真是明哲保身啊。”焦仁失望道。

    “姑娘是不知道我们皇上的脾气,我即便带姑娘去见我们皇上,但这时若有人跟我过不去,在皇上面前说了我父亲的事,皇上便要答应也会因疑心而不答应了。”陆大人叹气道。

    “这么说大人是不能带我去见皇上的了?”

    “只有等我的父亲死了以后。”

    “那大人可不可以把我介绍给其他的人呢?”

    “没用的。当今朝廷被以年轻人为主的守旧派把持了,我把你推荐给谁都没有用。”

    “这么说我暂时是见不到皇上的了?”

    “是的。”

    焦仁还要做最后的努力,想了一想便又说道:“你真的可以看着自己的父亲死于非命而无动于衷吗?”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呀。”陆大人两手一摊道。

    “看来我是白来了。”她失望地说,准备起身告辞。

    唉,她之前说的那么肯定,哪知现在竟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这回去了,寿幺要是问起来,她怎么回答呢?

    “大人,你说令尊驾鹤西去了便可以带我去见皇上,是吧?”她走到门口时忽然转过身来问道。

    “是。”陆大人说。

    “那么,我想到了一个主意。你看这样行不行?”焦仁说。“什么主意?”陆大人忙道。欲知焦仁说出什么主意,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