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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绝境

    话说张望之见河蚌喝了水之后身体又大了许多,更为害怕,忙建议焦仁把它扔了。焦仁还未答言便听河蚌说道:”别把我扔出去,别把我扔出去。好姐姐,你求求她,让她千万不要把我扔出去,要是把我扔出去我就只有死了。“

    “你能听懂她的话?”焦仁诧异地问。

    “是的,我能听懂。”河蚌急急地说,”我已经修炼了五百年,不仅能变化成人,也早已能听懂人的话了,只是我变化的并不彻底,所以不敢轻易变化,也不敢口吐人言。我虽然成了精,但从未害过人,所以请你千万不要把我当妖怪看待。“

    “我相信你的话,不然你也不会被困在河床里了。”焦仁说。

    “好姐姐,你可一定要帮助我呀,我把命就交到你手上了。”河蚌不放心地叮嘱道。

    “我会想办法保护你的。”焦仁说。

    张望之见焦仁嘴唇翕动却没有声音发出来,不禁奇怪地问道:”你在说什么呢,小娘子?“

    “我没有说什么呀。”焦仁忙掩饰道。

    张望之信以为真,便又说道;“小娘子,这河蚌你是从哪里捡来的?我们这方圆百里的河、塘都干了,鱼虾也都死绝了,这河蚌竟然还没有死,我看不是什么好事,你从哪里捡来的还放哪里去吧,免得它给我们带来祸患。”

    焦仁见她急吼吼的想扔掉河蚌,仓促之间想不出万全之策,不由急出一身冷汗。正在为难之际忽见汪耀祖走了进来道:“阿娘,粥煮好了。”一瞥眼见焦仁坐了起来便又说道:”你感觉好些了吗?“

    焦仁忙要站起来答谢,被张望之按下了。

    “你身体还虚的很,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她说。

    焦仁便没有起来,坐在那里感谢了他的救命之恩,又道:”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张望之便对儿子道;“既然粥已经煮好了,你就把它盛来吧,她现在还没有力气走路。”

    汪耀祖听了忙去盛了一碗稀粥来。焦仁一闻到粥香肚子便咕噜噜地叫起来,害得她都红了。她接过碗来,正要吃,却见母子二人四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自己,便住了口;又瞧见碗里的粥稀的可以照见人,上面漂着一顶点儿细碎的黄黄的野菜叶,便知道他们家食物已经匮乏到何种地步,一时间便不好吃的了,尴尬道:”你们呢,不吃吗?"

    张望之便转了头去对儿子说道:”还有吗?要是有,我们也去吃。”

    “还有。'

    “你听,还有呢。你赶紧吃吧,你吃了我们再给你盛些来。”

    焦仁听见还有便再管不住嘴,吸溜吸溜的一气喝干。虽然因为水紧张的缘故,野菜没有洗干净,粥里有不少泥沙,可她依然觉得太好吃了。

    “姐姐,我也饿,我也想吃东西。”河蚌又嚷了起来。

    “你刚才喝了水,身体便大了不少,把阿婆都吓坏了,这要是再吃了粥还不变得更大,那阿婆直接就要吓死了。“焦仁说。心下却道:”它一定要怪我自己有的吃就不管它了。"

    "可我实在是饿了呀。“

    “它们家吃的很少,我实在开不了这个口。你刚喝了水,又有五百年的道行,总还能再坚持一会儿吧?你放心,等我好一点儿了,我就马上去给你搞吃的来。”

    “好吧。”河蚌无可奈何道。

    这时汪耀祖忽然看见竹床下面的河蚌,不由喜出望外道:”好大一只河蚌,这是从哪里捡来的?我们正没有吃的,有这个,能吃一餐好的了。“

    “哦,姐姐救我,我不想被吃掉呀。”河蚌又叫嚷起来。

    这时焦仁已经吃了些粥,精神比喝水时又好了许多,听河蚌这样说便打起精神准备跟这对母子撒个弥天大谎。

    “这可不能吃。“她说,”我在你们村子前面的河堤上走的时候,口渴的厉害,想找点水喝,忽然就看见河道的回水湾里有一泓清水。我忙跑了过去,哪知到了那儿一看,哪有什么水,只一直河蚌趟在那儿。你想,这么大的日头,又没有水,它竟然没死,这是老天不让它死啊。既然如此,我们又怎能违背上天的意思呢。我们不仅不能吃它,反而还得养着它,这才顺乎天意。“

    “你是说故事吧,哪有这样的事。”汪耀祖道。

    张望之不等焦仁答言忙插话道:”这河蚌确实有些古怪,先前它只有巴掌大,在我给了它两瓢水后,它一下子变得这样大了!“

    “什么,你竟然给了它两瓢水?”汪耀祖也不管母亲受不受得了,生气地嚷道。

    张望之见儿子生气,便想解释什么,但张了张嘴却又什么也没说。

    汪耀祖话一出口便已后悔,但已说了便也无法。为了化解尴尬,他忙看向焦仁岔开话题道:”它真的变大了?“

    因有老妇人在侧,她不好撒谎,只得点了点头。

    “这也太奇怪了。”汪耀祖自语道。

    他犹豫了,觉得吃这样一个东西未必是好事,只是不吃它就得挨饿,会死。思索再三他还是下了决定。

    “管它呢,先吃了再说。”他说。

    “它这么小,没有多少肉,还不够打牙祭的,倒不如留着它,好歹也算是救了一条命。”

    “留着它就得给它水,给它吃的,我们自己都没有,又拿什么养活它?”

    “即便吃也只能吃一时,又不能管一世。”

    “管得一时是一时。”

    焦仁只得再找理由。

    “我听说出现海市蜃楼是祥瑞之兆,说不定过不几天就要下雨了呢。只要一下雨,不就什么困难都解决了吗;而且我还听说蜃是能行雨的,所以我们这个时候决不能吃它,不然恐遭报应。“

    “我们现在就要饿死了,还怕什么报应不报应。”

    张望之上了年纪多少有些迷信,听到“报应”二字便忙道:“就留它几日吧,一切看老天爷的意思。若它活不过两日死了,那时咱们再吃,老天爷就怪不到咱们了。”

    汪耀祖见母亲如此说,只得道:“留着就留着吧,只是别再给它水了,不然用光了,要提前去挑水,村子里的人准会扒了我的皮。”

    这下河蚌的命总算是暂时保住了,但能不能活下去还很难说。不仅它,就连焦仁和汪家母子想要活下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田野里的野菜早被村民采摘殆尽,即便张望之每天起早贪黑的去找食物也很难找到足够吃的,如今又加了一个焦仁,吃的就更不够了。焦仁虽然身体极其虚弱,但见此情况却也不好继续躺在床上坐享其成,便也挣扎着出去找吃的。

    这日两人几乎找了一天也没找到多少,肚子早饿的前胸贴后背,实在受不住便回来了。焦仁口渴的冒烟,先喝了一瓢水,然后去看河蚌。

    先前河蚌只要一听到她的脚步声便会请求她给点吃的喝的,可现在她走到它身边时它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仿佛死了似的。她心里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忙连声呼唤。良久,河蚌才微弱地应道:“姐姐,我要死了。”

    “不,不,你一定要挺住,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你们自己都缺水少粮,又如何救得了我?“

    “我们还有半桶水,今天也剜到了一点野菜,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拿一点来。”

    “不要,姐姐。你每天从你少的可怜的一份中省下一口给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又如何还能再让你为难,向他们讨要。”

    “我们大家都少吃一口并不会死,而且再过三天就临到他们家挑水了,所以就你不用为我们担心了。”

    “不用,真的不用,姐姐。你要是这样我们大家都会死。”

    “要死大家一起死,要活大家一起活。你在这等着我。”

    焦仁说完便向厨房跑去。可是等她跑进厨房见到张望之佝偻的腰身、憔悴而疲惫的面庞时,她又开不了口了。她默默地走到灶台下,塞了一把草进去,然后点着了火。

    “小娘子,那只河蚌怎么样了?”张望之舀了一瓢水倒入锅里后问道。

    也不知是什么鬼指使,她竟然说道:“它还好。”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她为什么不据实以告呢?

    “你说它是祥瑞之物,可它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给我们带来好运呢?”

    “应该快了吧。”

    “唉,再不快我们就要死了——村子里已经有人饿死了。”

    刚说到这里,张望之忽然两眼一黑,“咕咚”一声栽倒在地。焦仁吓了一大跳,忙抢上来扶她,只是手脚无力,一时间哪里能扶得起来,忙颤声喊道:“汪郎,汪郎,你快过来,阿婆昏倒了。”

    汪耀祖在房间里听见,忙三步并作二步跑了过来,一见便也慌了,惊叫道:“阿娘,阿娘,你这是怎么了?"可老妇人仍死了似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忙一把把她抱起,放到堂屋的竹床上,然后又忙着掐她的人中,舞弄了半天才见她睁开了眼睛。

    “阿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晕倒了?"

    老妇人眼神空洞的看了二人半响方慢慢想起刚才的事,便费力地说道:“我刚才是饿昏了。”

    汪耀祖一听这话忙奔进厨房,也不管锅里的菜熟没熟,先拣干的盛了一碗过来,道:“阿娘,你吃,你赶快吃,吃了就好了。”

    “你怎么把锅里的干货全捞了来呢?”张望之一见便责备道。

    “你都饿成这样了,还干的湿的。”汪耀祖嗔怪道。

    “那也不能这样啊。总共就这一点,我吃了你们吃什么。”

    “阿娘,你每次总是吃最稀的,这次怎么着你也得把这吃了,不然,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我把这都吃了,你们吃什么,喝水啊?”

    “阿娘,你都这样了就不要管我们了。”

    “你们年轻,肚子饿得快,光喝水怎么行。我老了,只要吃一点点就行了。再说了,你吃饱了才有力气读书啊,不然心里老想着吃的,这书还怎么读得进去。"

    "人都要饿死了,我还在这儿读书。我不读了,我也要出去找吃的。“

    “这吃的都找光了,你便出去又能找到什么,还不如安心在家读书,好好准备明年的考试。“

    “就是因为现在吃的没有了我才更要出去找,哪怕一天只找到一棵,总也多一颗呀。“

    “你要是喜欢做事,等下了雨有你做的,现在你给我好好读书是正经。”

    “现在考试比登天还难,要是考不中,难道要你养我一辈子吗?”

    “正因为不好考你才要抓紧一切时间读书呀。你赶紧去念书去,快去。我已经好了,不碍事了。”

    张望之说着便吃力的下了竹床,端了碗往厨房去。汪耀祖见状忙伸手去扶,她推开道:"读书去,快去。“

    “阿娘!”

    “快去!”张望之以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

    “是。”汪耀祖酸楚地说,放开了手。他转过脸来对焦仁道:“请你帮我照看我阿娘。“

    ”知道。“焦仁说,一面早过去搀扶她了。

    两人走进厨房,张望之将碗里的野菜倒进锅里,又拿锅铲搅了搅,搅散了,准备均分,一面又是心疼又是嗔怪地说道:“这孩子就知道给我吃,也不看看自己瘦的就跟个竹竿似的,一阵风就给吹跑了。”

    “阿婆,你身体最差,最应该多吃一点的是你,你怎么就知道光顾着我们呢。这明儿要是再挖不到野菜,你这身体可怎么扛得住。“

    “我不会有事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得很吗,这哪像会有事的样子。”张望之说,一面拍着干瘪的胸脯。

    顿一顿,她又说道:“告诉你,我还有好东西收着呢,所以,我不可能会有事。”——伸手指织布房——“那边,我收着一些上好的苎麻呢。我原打算把它织成布给耀祖上京赶考做盘缠,如今既然这样了,也就顾不得了。我明儿便拿到集市上去换些粮食回来。唉,只可惜我没有工夫将它织成布,不然能多换不少东西回来。“

    “现在人人都在饿肚子,你就是拿到集市上去,又有谁家有粮食给你?”焦仁道。

    “你也是一个傻孩子,”张望之淡淡地一笑,“咱穷老百姓没有吃的,那大户人家也没有吃的?远的不说,就咱这村子,那闾右家就有粮食。他家不仅有粮食,还有水卖呢。”

    “他家有粮有水?”

    "是的。他是我们村里的首富,田地不仅最多,而且还是最好的,只要收一年便可管三年。他家还有一口井,据说直通东海,井里的水长年不干,便是现在这水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是咱们这些人都穷,没有人去买,况且他家又卖的比集市上还要贵。“

    “他家真的有粮有水卖,你确定?”焦仁两眼放光,问。

    “我是这里的人耶,还不知道?”

    焦仁立即从身上摸出一枚银币问道:“你看这个能不能拿到他家去换些东西?”

    张望之接过看了一看道:“这个是银子啊,怎么不能。你咋有银子?”

    “你先别管这个了,我们赶紧到他家去买粮食去。哎哟喂,我们马上能有饭吃了,真好,真好。”

    “可这是你的银子呢。”

    “什么你的我的,你们还救了我的命呢!我们快去吧,趁现在天还没有黑。”

    “还是不用你的钱了,我们有苎麻呢。”

    “那还要等到明天呢,远水解不了近渴。再说,你刚才不是说这麻织成布就更值钱嘛,那就等织成布。”

    张望之道:“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就拿啦。嘿,有这一块银子,吃的喝的都有了,咱们就什么也不用怕了。”说着便喜滋滋地拿了银子要去买米买水。

    “怎么,你去?你刚才都晕倒啦。“焦仁说。

    “我不要紧。”张望之道。

    “不能让汪郎去吗?”焦仁试探道。

    “你不知道,这闾右家有规定……”张望之叹气道。欲知是何规定,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