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重启:瀚海涟漪 » 八 蛮荒旧事

八 蛮荒旧事

    无赖到底是无赖,再怎么威风,最多也就是做一些仗势欺人的事情。祁白釉为首的这批无赖往日里干惯了偷东西、打闷棍的事情,虽然被秦彦演派人操练了好一阵子,终究是贼性不改。他们先偷袭了另一只冒险队留驻老营的人,然后自觉辛苦不堪,就将秦彦演要他们深入丛林将冒险者队尽数斩杀的命令抛诸脑后,打算在老营守株待兔。却没想到被张茁、丁远两个人就一锅端了。

    其实他们这样的人,能跋涉上百里,还偷袭老营成功已经是侥幸,真要再度深入林海,那能有几个囫囵着回来可真不好说了。慢说张茁和丁远两个都是战斗力碾压他们的存在,就是另外一支冒险队回到老营来,收拾他们也够够的了。

    威逼着没受什么伤的人把受了伤的绑住,再绑好没受伤的人后,就是审讯了。

    刚刚还吹嘘自己差点烧死张茁的祁白釉这时候已经被恐惧和痛苦摧残的快要疯掉了,他在袭营的第一时间就被张茁招呼了,大腿上被骨箭射了个对穿,祁白釉自知和张茁有血海深仇,被抓住肯定活不了,忍着痛转身想跑,结果被一块苹果大小的石头砸到硕果仅存的另一条腿,简直连腿骨都要被砸断,这却是丁远的本事了。

    留守老营的那个冒险者,已经被这些无赖折磨死了。这些人,没有开拓的勇气,也没有创造的本领,更没有劳作的精神,却很擅长利用在有一丁点权力的时候竭尽所能折磨自己的同类,鬣狗和他们一比都算得上友善和谐了。

    张茁再度开口时,嗓子干哑的好像几天不曾喝水:“丁远,这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了,你先回去看看陈群他们。我还有事要和祁公子聊聊。”

    丁远点点头,抄起一块石头,仔细把无赖们的膝盖挨个砸碎,这才起身离开。

    张茁支开自己,无非就是要用酷烈手段来报复这些无赖,怕自己接受不了。其实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这些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那个祁公子先前说的明白,是他杀死了张茁有孕在身的妻子,又试图纵毁灭证据,赶巧了张茁大醉归家,竟没发现满院的柴禾油脂,这是私仇;他们收集了张茁的箭头,万一张茁平安返回金石,就可以用作诬告张茁杀人的铁证,这是公害。按大夏律,为亲族复仇无罪;诬告他人犯罪者,一旦查实,反坐之。不管是哪条法律他们都活不了,自己怎么可能为了几个死人烦恼呢。

    丁远顺路割了些熊肉回去给两个伤员补身子,顺便在地屋中等待暂且不提,我们再来看老营这边。

    张茁知道祁白釉从来都看不起自己,自己刚到金石的时候身无长物,而祁白釉却是祖上五代富贵的花花公子,要说这样的富贵人家,在大夏朝也不算少,这样的人家,旁支子嗣可能任意妄为,要传承家业的嫡长子却一定是自小接受精英教育,待人接物更是重点课程。就算不能让人如沐春风,至少不会当面嘲笑张茁这样一个落魄的年轻人。所以在张茁看来,祁白釉无论如何也没有害自己的动机。

    说起来,两人结怨的起因,却是张茁那过于俊朗的外表。祁白釉自小皮肤光滑洁白,全身一个痣都没有,简直像是窑里烧出来的白釉一样,人人都说祁家大公子乃是金石第一美男子。

    实际上,祁白釉只能说是五官端正的那一档,人家说他金石第一美男子,一来是谄媚祁家的财富地位,希望能得到一份祁家的差事;二来,彼时的金石城还是个边陲小镇,民众们不光要要在土里刨食,还要和野兽玩儿命,一个个皮肤黢黑,粗手粗脚,确实也不怎么好看。祁家是本地人,难看的血统尤其纯正,从祁老爷往下,个顶个的难看。祁白釉走在街上还则罢了,最多算是个俊俏公子,一旦回家那简直就是人中龙凤,谪仙降世。

    祁家经营的是药材生意,雇人到死亡群山里采了药后销往北方,在金石算是独一份,又不像其他大户搞土地兼并,口碑还算不错。祁白釉成年后接了老爷子的班,也算得上顺风顺水,倘若皇帝的目光没有投向群山以南的林海,他这富贵闲散的日子还能一代一代过下去。

    举国之力开辟南疆,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军队出面在各地征召南下开拓,待遇从优,身家清白的良家子更是可以做为一名享受军籍待遇,却行动相对自由的职业冒险者,张茁就是这时候被招募进第一批职业冒险者的。

    穷乡僻壤的金石第一次迎来五湖四海的来客,自然上下欢腾。但是祁白釉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这帮子流浪汉(他是这么认为的)不光抢自家的药材生意,还敢抢自己第一美男子的名头!

    别看现在的张茁只是个皮肤粗糙的中年人,年轻时候人家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在阳城的时候那也是有小姑娘想要和他私定终生的,要不是家教严格,张茁早就被强行婚配或是打入大牢了。他皮肤虽然比不上祁白釉那么白,相貌却很是俊朗,虽然比不上被活活看死的卫玠,至少也能往潘安旁边站一站了。

    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自打冒险者们来到金石后,在城里又是租房又是吃饭的,还带来各式新鲜的药材、香草、皮毛售卖,金石闭塞已久,他们这一来让当地很多人都挣到了钱,自然大受欢迎。而张茁不光长得俊,从小在阳城长大的他还练了好口才,每次讲述自己的冒险经历都听得人心驰神往,久而久之,但凡张茁出任务回来,就会受到百姓们的夹道欢迎,‘看张茁’成了金石人民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

    没人说张茁是金石第一美男子,祁白釉却感受到了这个年轻人带给自己的强烈威胁。过去受人簇拥的时候他并不在乎,可如今收了冷落,他感受到了强烈的嫉妒。最初,冒险者们的开拓活动以熟悉环境为主,采集的药材量很小,而且种类也基本上和祁家的不一样,并没有太大的竞争关系,但随着林海的神秘面纱褪去,一些胆大的当地人也跟着他们的队伍到边缘地带采药、狩猎,然后直接卖到市场去,祁白釉发现自己渐渐的雇不到人了。

    于是祁白釉看冒险者们越发的不顺眼,明里暗里添了很多麻烦,成效都不高,却败坏了名声。眼看着家境一天天衰败下去,各路平时潜伏的牛鬼蛇神就缠了上来,祁白釉吃了几次亏后,连祖宅都被逼着卖了。

    反观张茁,从开始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叫花子(祁白釉眼里的),天天往深山老林里面钻,最后居然还真让他钻出了一场富贵来,还买下了当初祁家的一处别院,还娶媳妇了!其实祁白釉就是见不得人好,若论境遇,他即使家道中落了,也还有四五处宅院,几十万家财和上百亩药田,比之张茁强了何止百倍呢?况且这时候他争强斗狠的心气也没了,就安安分分的雇人种药换钱,每年的盈余越来越多,其实颇有中兴的迹象。

    可惜的是,张茁老婆怀孕的消息让祁白釉彻底绷不住了。一直以来,支撑着祁白釉的最后一口气,就是张茁无子,他却有着三个儿子。但是就在前几天,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害急病死了,而张茁却要在九鼎居大排筵宴庆祝妻子怀孕。被丧子之痛折磨的想发狂的祁白釉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日子总也过不顺心,于是就烧牛骨卜了一卦。

    算卦,作为一门历史悠久的玄学,是非曲直,难以论述。但可以肯定的是,你如果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就休想再从卦象里得到什么启示。祁白釉算的是“我这么倒霉,是不是张茁妨的我?”牛骨说你这问题这么复杂我也很绝望啊,我能怎么办?我裂开了!就裂成了好几块。

    祁白釉当时如何解读的这个卦象,我们无法理解,但他当即就认定是张茁抢走了自己的福气,纠集了一干人手闯进了张茁的屋舍,掐死了张茁那有孕在身的妻子,正准备纵火烧屋时,张茁喝的迷迷瞪瞪的回了家,祁白釉当时恶从心头起,决定趁张茁酒醉,一并烧死,却没想到张茁本领了的,居然能从屋顶逃生。

    为了遮掩这件事情,祁白釉几乎花光了一半的家财。在后来的时光里,他纠集的那群无赖又吃光了他的另一半家财。张茁的生活终于符合了祁白釉的期望——形单影只,孤独苦闷,可他自己也从一方豪富之家沦为了街头厮混的无赖,其家境败落之快、之彻底,在一郡之地广为流传。

    祁白釉并不是什么坚强的人,腿上扎了两刀后就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全都对张茁讲了。交代了之后又觉得自己似乎屈服的太过轻易,又直着脖子叫道:“狗贼,我祁家能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赐,我但有一口气在,就要和你斗到…呃…咳咳咳”

    张茁在他喉结上猛击了一拳。

    看着面色涨的通红,一时间喘不上气来的祁白釉,张茁内心痛苦万分,他自小在阳城长大,看惯了人情冷暖。为了赡养双亲,他投身军伍,远赴南疆开拓,期间种种辛劳凶险都只往肚里咽,家书里从来都只有蒸蒸日上的事业和越来越丰厚的银票;对待朋友,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掏出自己攒了几个月的积蓄,为他们纾困解难;与邻里相处,他宽厚忠直,深得大家信重,谁家里修个门补个瓦他也都会伸手帮忙。张茁自问即使称不上君子,自己至少算是个好人了,可是自己这个好人,居然就因为长得帅了一点,被祁白釉这畜生害的家破人亡!

    张茁恨不能拔出刀来杀了祁白釉,可拔出刀来他又舍不得了。

    他一时站起,一时又坐下,老营里的众无赖都忐忑的望着他,心中暗骂祁白釉不该惹怒张茁,这下不光祁白釉死定了,自己看到张茁杀人,多半也要被灭口。

    其实如果他们脑子比较灵光的话,就该知道即使没有祁白釉,他们也是得死的——张茁固然不可能纵虎归山,让他们再生奸计来害自己;而即使任务成功,秦彦演也早就计划好怎么让他们一个个‘突发疾病,暴毙身亡’了。左右都是死,不如放宽心,祈祷张茁的刀利一点。

    张茁思量半晌,最终拿定主意——众无赖固然该杀,可是他们手里沾了伯劳(另一支队伍的队长)同伴的血,自己该给伯劳他们一个报仇的机会。而且私心来说,自己不擅长刑讯,伯劳却曾经干过刽子手,杀人的花样多一些。

    他拖着祁白釉,走进了树林,惊恐的叫声回荡在老营里,久久不能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