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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鼓楼就在山阳县衙旁边,漕运总督部院前面,与淮安府衙也不过只隔个漕运总督大院,这里可以说是县城的核心,也可以说是整个淮安府的核心。

    现在来了一群饥民吵吵嚷嚷,甚至指名道姓要见到知县王圣汉,那领头的衙役岂能善罢干休,再次举起手中的棍棒,“田老汉,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打死你。县衙岂是你闹事的地方,知县老爷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张衙役,今年大水,我们是房倒屋塌,地里是颗粒无收,能吃的野草连根都扒了,乡下没有一棵树是有皮的,没办法,饿啊,不吃这些东西,一个也活不下来。现在这些东西也没有了,我们老百姓吃什么?吃黄土啊,最后都屙不下来,撑死很多人了。以前还能卖儿卖女换两个救命钱,现在卖的多了,卖给谁呀?”

    张衙役举棍的手抖了一下,棍棒没有落到老汉的头上。“各位乡亲父老,你们所说,我张某人眼也不瞎,可我在衙门当差,不也就为混口饭吃吗?今天要是放了你们进去,明儿我就得卷铺盖走人,最后还不是落得一个你们一样的下场?听我一句劝,回去吧,县里也在想办法。”

    人群里有人喊了起来,“张衙役,你要命,我们就不要命了?王知县平时对我们不是一口一个父母官吗?现在我们老百姓要口吃的了,他怎么就躲起来,难道就不是父母官了?”

    有人接着喊道:“官府大老爷们只管自己吃得肚满肠肥,看来是不管我们了,听说桃源那边不少人投奔捻军去了,要不我们也打进县衙,让狗官开仓放粮。”

    一听说要打进县衙,还提到投奔捻军,这可都是滔天大罪,张衙役觉得自己就是有十颗人头也不够砍的,不行,这事必须得压住。“造反了,给我打。”

    话还未说话,手中的大棒呼地一声已经落到那老汉头上。其他衙役也都趋步上前,棍棒乱飞。

    李玉昌本想上去阻拦,却已来不及。

    那群饥民哪里还有力气打架,三下五去二,早已是人仰马翻,哀号声一片。

    四周看热闹的,一看动了真格,事态严重了,怕被当作乱民,马上一哄而散。

    张衙役这一棒子下力猛了,那老汉倒地抽搐了几下,一命呜呼。

    看到打死了人,张衙役慌了,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打翻在地那伙人中,有一个半大孩子,到底岁数小,挨了一棍没有伤筋动骨,现在看到老汉死了,猛地一起身,飞奔而去。

    李玉昌本想上前处理一下,可是一想,自己非本地命官,插手地方事情定是不妥,便摇摇头,转身而去。

    山阳,问题严重啊!

    走出几十步,看到街角仍然有人躲着看热闹,便上前攀谈。

    “这位老哥,可认得刚才被打死那老汉?”

    那男子打量了一下李玉昌,“听口音,这位小哥不是本地人呀。”

    “鄙人自山东而来,去扬州跑趟生意,路过淮安,歇歇脚。”

    “看你这大个,不用说就是山东人。小哥,做生意就做生意,闲逛就闲逛,闲事万万不要管,弄不好会惹火烧身的。”

    “我们就好奇听听罢了,隔天都离开此地了,没什么可怕的。”

    “你不怕,我们怕呀。客官,你想听什么呀?我可什么都没看到,你去别处打听吧。”

    秦路马上掏出五十文钱递过去,那人看着嫌少,可这就是动动舌头的事情,无本取利,便赶紧接过来揣进了袖中。

    那人扫了一眼,看附近没有其他人,便压低了声音,“听说上面下来的救灾银子被大老爷们黑了,只是听说,不可当真。”

    “今天都打死人了,这可不好收场。”

    “唉,你这客官只晓得生意场上的事,这官场上的事就不知晓一二吗?我们老百姓在知县大人眼里,一只苍蝇而已,打死怎么了,随便弄个罪名往你头上一按,你还能翻天?”

    那人一边说,一边瞟着周围,生怕被熟人听到。

    “这不是草菅人命嘛,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岂能中饱私囊危害一方呢?”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那人嗤了一下鼻子,“那不都说给人听听的?他们自己不当真,我们老百姓也早看透了,谁信啦?”

    那人抽身想走,被李玉昌一把拉住,“再问最后的一个事,那老汉哪里人呀?他家里人不会就此罢休的。”

    “这老汉东乡人,是个秀才,以前经常来城里找朋友玩,耍耍笔杆子,喝喝酒,只是大水之后,没来过城里,我还以为他不是淹死就是饿死了呢。”

    “哦,那大小也是个文人呢。”

    “可不是,他那个家族还大,看来这次有好戏看喽。”说完,那人抽身就走,一溜烟消失在巷尾。

    再回转过去,衙役都不见了,那群倒地的人也不晓得去了哪儿。

    李玉昌内心愤怒,想去县衙找王圣汉理论一番,但又一想,自己只是来查赈的,不是来教导王圣汉做事的,何况也没那个资格。

    再说了,眼前这一幕也可能是个偶然,说不定就是东乡那边灾情重些,别的地方可能还过得去,岂能一叶障目?

    他又想起了总查林勇生那番话,看来这官场博大精深,弯弯绕子多呢。

    自己苦读三十多年,方才中了进士,不就是想做一个好官,为老百姓做些好事,让他们的生活过得好些吗?

    想到自己的远大抱负,李玉昌尴尬一笑,看来自己天真了。

    回到县驿,秦路还没有回来。

    李玉昌便在书桌旁边坐下,顾小五铺纸,周六磨墨,李玉昌提笔记下了下午所见所闻,句句有惊,字字有泪。

    掌灯时分,秦路归来。

    “老爷,出城两三里,城东有一善缘庵,香火不旺,相对清静,已与庵主师太说好,可去一住。”

    李玉昌大喜,这样的住处正是他所想,“秦路,你办事一向让人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