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一具有名的尸体躺在累累白骨中，这便是霸业
云中郡郡守汤时晋上奏皇帝李坚，经云中郡郡县兵的浴血奋战，洗劫太子车马的山贼皆已伏法，头目名黄执，其首级已随同奏疏送至长安。
汤时晋收到李坚让他抓捕那伙山贼的诏书时，叫苦连天，他要真有一个月内让他们伏法的本事，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来对他们听之任之。汤时晋与郡丞姚致平一商议，杀了一个翌年秋日处决的死囚，将其改名黄执，把他当做那群山贼的头目，上书表示已顺利完成了圣命。
这种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事做多了，不知不觉之间，早已是信手拈来，汤时晋心不惊肉不跳，继续高枕在他的云中郡郡守宝座上。而真正的山贼头目何执，压根儿不知道远在长安的皇帝还下过一道取他首级的命令。
从蜀郡传来的战报大多是捷报，梁初炽率领的朝廷部分京师屯兵，对庞牧步步紧逼。而另一头的孙立斛，眼看着胜利在望，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轻敌的心理。
“所有人上，乘胜追击。”见袁峻纬的人马纷纷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孙立斛命令手下的将士死咬住溃败的敌人不松口。
“将军，前面只有一条小路，两边都是悬崖峭壁，若是他们佯败，我们中了埋伏……”身边有人看出了端倪，请求孙立斛警惕敌军的圈套。
孙立斛迟疑片刻，但还是舍不下这次立功的机会。他出自武将之家，倚靠父亲军功，迎娶了宁安公主李璎，他最不愿别人背地里说他是靠着父亲和妻子吃闲饭的。
“听我军令，继续追！”
两队人马都进了青城山谷，青城山地势陡峭，向来易守难攻。前面的袁峻纬突然调头，孙立斛料到大事不好，回头一看，身后果然多了不少敌军的人马。
袁峻纬不后悔起义反叛，抱定了与孙立斛同归于尽的决心，下令所有人与朝廷官兵进行殊死搏斗。
一条羊肠小道，两队人马短兵相接，杀得你死我活，悲怆的呼号声响彻了寂寥的山谷。时间慢慢流逝，倒下的尸身积少成多，两方的军旗被鲜血染成了绯红色。
一场刀林剑雨的恶战后，试问有几人得以求生？
我承蒙皇帝厚爱，幸得先父荫恩，迎娶宁安公主，三年来尊享荣华富贵。别人可以说我是酒囊饭袋，樗栎庸材，但我只求问心无愧。好男儿就应在沙场搏斗，葬得一身英名，为君王尽忠，为国家捐躯。
我出身贫寒，自知比不上钟鼎人家的富埒陶白，本想着安分守己地了却此生。可你们，站在最高处强词夺理，挥舞着牛鞭，驱逐我日夜不止地兴修土木。我是蝼蚁，一小撮蚍蜉或许撼不了树，但也要让你们知道，我有不甘，不甘被你们踩在脚下，肆意地压迫与践踏。
每日姜云都把李辰的营帐内部收拾得干干净净，其尽心之态让伍迁都自愧不如。
李辰想起姜云当初求着留下来，是为了给家中弟弟攒钱凑医药费，于是让伍迁拿了他的私房钱，抽一百钱给姜云。
“姜姑娘，殿下说你跟了他一个多月了，可谓是勤勤恳恳，尽心尽力，这一百钱是赏给你的。”伍迁将一只装得鼓鼓的钱袋塞到姜云手里。
“一百钱？”姜云有些不敢相信，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谢谢太子殿下，也谢谢你，干这些活儿，都是婢女该做的。”
伍迁无不自豪地说：“太子殿下向来和蔼可亲，仁爱慈善，你跟着殿下，只要没二心，都很吃香的，殿下给赏钱的时候可大方了。”
姜云使劲地点点头：“好，我知道，好。”
赵墨苏在帐外悄悄听了伍迁和姜云的对话，自个儿心里想着，李辰和蔼可亲，仁爱慈善？伍迁这是在讲什么笑话？李辰明明像极了《山海经》里面的魑魅魍魉，或者说魑魅魍魉就是照着李辰写的。
李辰关了赵峪三天，赵墨苏也没本事飞檐走壁，偷偷去看望自己哥哥，便在李辰面前试着撒撒娇，被一口回绝后只得闭上了嘴。
到了第四天，李辰让火夫做了好几样饭菜，和赵峪面对面谈判。
赵峪埋下头，闷声干饭，并不搭理眼前的太子李辰。李辰也沉得住气，耐心地等着赵峪吃完饭。
赵峪吃得很饱，实在吃不下了，不得不开口问：“我妹妹呢？”
“她在我这儿过得很好，饿不着也冷不到。”
“哦，我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你真打算你这一辈子都在匈奴那种蛮夷之地度过吗？他乡总比不过故土，背井离乡的滋味不好受吧？”
“蛮夷之地，背井离乡？”赵峪不禁怒火从烧，说，“你们自吹自擂文明之邦，将周边小国贬低成左衽蛮夷，实则一颗心比虎狼还要歹毒。王隆世可以为了一己私欲杀夫夺妻，又害我父亲被迫投降匈奴，你们踩着赵家几十口人的头颅，一群贼蠹披着羊皮，还有脸说别人是蛮夷，明明没有教化的人是你们。”
李辰被说得不知自己该从何处开口，张了张嘴，还是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吞了回去。
沉默半晌后，李辰艰难地开口道：“父皇已经知道赵弗降敌一事乃事出有因，对灭赵家三族这事，他下了罪己诏，向全天下人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为赵弗平了反，你和赵墨苏也不再是朝廷通缉的逃犯。”
“他下了罪己诏，我好生感动，要不要我去给他磕个头。杀了我全家，再流几滴眼泪，说杀错了。砍断了我的双腿，然后丢给我一根拐杖，是不是还要我叩谢皇恩浩荡啊？”
李辰低下头，说：“我让赵墨苏过来，你们兄妹做主，要去匈奴也好，留在中原也罢，我都不拦着。”
李辰起身，微微躬身，向赵峪行了拱手礼，算是在表达自己的歉意。赵峪把头偏向一边，并不买账。
李辰临走前，说了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掩盖你们的罪孽吗？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挽回我家人逝去的生命吗？你们高高在上，予取予夺，何曾在意过底层普通人的悲欢离合呢？赵峪看着李辰离开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顾及着妹妹赵墨苏，他真会冲上去取了李辰的性命。
这人世间有太多的是非曲直，我看得眼花缭乱了，分不清谁对谁错。我十四岁时能完整地背诵汉贾谊的《过秦论》，我崇拜那位奋六世之余烈，威震四海的秦始皇帝赵政，我很想能够成为他。可我从不敢否认，秦始皇帝一世霸业的脚下，是不可计数的累累尸骨，那些人不见经传，唯有秦始皇帝赵政名垂千古。谁又说得清当年挥剑向西，一统六国的秦始皇帝的是非过错了呢？
汤时晋收到李坚让他抓捕那伙山贼的诏书时，叫苦连天，他要真有一个月内让他们伏法的本事，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来对他们听之任之。汤时晋与郡丞姚致平一商议，杀了一个翌年秋日处决的死囚，将其改名黄执，把他当做那群山贼的头目，上书表示已顺利完成了圣命。
这种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事做多了，不知不觉之间，早已是信手拈来，汤时晋心不惊肉不跳，继续高枕在他的云中郡郡守宝座上。而真正的山贼头目何执，压根儿不知道远在长安的皇帝还下过一道取他首级的命令。
从蜀郡传来的战报大多是捷报，梁初炽率领的朝廷部分京师屯兵，对庞牧步步紧逼。而另一头的孙立斛，眼看着胜利在望，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轻敌的心理。
“所有人上，乘胜追击。”见袁峻纬的人马纷纷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孙立斛命令手下的将士死咬住溃败的敌人不松口。
“将军，前面只有一条小路，两边都是悬崖峭壁，若是他们佯败，我们中了埋伏……”身边有人看出了端倪，请求孙立斛警惕敌军的圈套。
孙立斛迟疑片刻，但还是舍不下这次立功的机会。他出自武将之家，倚靠父亲军功，迎娶了宁安公主李璎，他最不愿别人背地里说他是靠着父亲和妻子吃闲饭的。
“听我军令，继续追！”
两队人马都进了青城山谷，青城山地势陡峭，向来易守难攻。前面的袁峻纬突然调头，孙立斛料到大事不好，回头一看，身后果然多了不少敌军的人马。
袁峻纬不后悔起义反叛，抱定了与孙立斛同归于尽的决心，下令所有人与朝廷官兵进行殊死搏斗。
一条羊肠小道，两队人马短兵相接，杀得你死我活，悲怆的呼号声响彻了寂寥的山谷。时间慢慢流逝，倒下的尸身积少成多，两方的军旗被鲜血染成了绯红色。
一场刀林剑雨的恶战后，试问有几人得以求生？
我承蒙皇帝厚爱，幸得先父荫恩，迎娶宁安公主，三年来尊享荣华富贵。别人可以说我是酒囊饭袋，樗栎庸材，但我只求问心无愧。好男儿就应在沙场搏斗，葬得一身英名，为君王尽忠，为国家捐躯。
我出身贫寒，自知比不上钟鼎人家的富埒陶白，本想着安分守己地了却此生。可你们，站在最高处强词夺理，挥舞着牛鞭，驱逐我日夜不止地兴修土木。我是蝼蚁，一小撮蚍蜉或许撼不了树，但也要让你们知道，我有不甘，不甘被你们踩在脚下，肆意地压迫与践踏。
每日姜云都把李辰的营帐内部收拾得干干净净，其尽心之态让伍迁都自愧不如。
李辰想起姜云当初求着留下来，是为了给家中弟弟攒钱凑医药费，于是让伍迁拿了他的私房钱，抽一百钱给姜云。
“姜姑娘，殿下说你跟了他一个多月了，可谓是勤勤恳恳，尽心尽力，这一百钱是赏给你的。”伍迁将一只装得鼓鼓的钱袋塞到姜云手里。
“一百钱？”姜云有些不敢相信，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谢谢太子殿下，也谢谢你，干这些活儿，都是婢女该做的。”
伍迁无不自豪地说：“太子殿下向来和蔼可亲，仁爱慈善，你跟着殿下，只要没二心，都很吃香的，殿下给赏钱的时候可大方了。”
姜云使劲地点点头：“好，我知道，好。”
赵墨苏在帐外悄悄听了伍迁和姜云的对话，自个儿心里想着，李辰和蔼可亲，仁爱慈善？伍迁这是在讲什么笑话？李辰明明像极了《山海经》里面的魑魅魍魉，或者说魑魅魍魉就是照着李辰写的。
李辰关了赵峪三天，赵墨苏也没本事飞檐走壁，偷偷去看望自己哥哥，便在李辰面前试着撒撒娇，被一口回绝后只得闭上了嘴。
到了第四天，李辰让火夫做了好几样饭菜，和赵峪面对面谈判。
赵峪埋下头，闷声干饭，并不搭理眼前的太子李辰。李辰也沉得住气，耐心地等着赵峪吃完饭。
赵峪吃得很饱，实在吃不下了，不得不开口问：“我妹妹呢？”
“她在我这儿过得很好，饿不着也冷不到。”
“哦，我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你真打算你这一辈子都在匈奴那种蛮夷之地度过吗？他乡总比不过故土，背井离乡的滋味不好受吧？”
“蛮夷之地，背井离乡？”赵峪不禁怒火从烧，说，“你们自吹自擂文明之邦，将周边小国贬低成左衽蛮夷，实则一颗心比虎狼还要歹毒。王隆世可以为了一己私欲杀夫夺妻，又害我父亲被迫投降匈奴，你们踩着赵家几十口人的头颅，一群贼蠹披着羊皮，还有脸说别人是蛮夷，明明没有教化的人是你们。”
李辰被说得不知自己该从何处开口，张了张嘴，还是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吞了回去。
沉默半晌后，李辰艰难地开口道：“父皇已经知道赵弗降敌一事乃事出有因，对灭赵家三族这事，他下了罪己诏，向全天下人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为赵弗平了反，你和赵墨苏也不再是朝廷通缉的逃犯。”
“他下了罪己诏，我好生感动，要不要我去给他磕个头。杀了我全家，再流几滴眼泪，说杀错了。砍断了我的双腿，然后丢给我一根拐杖，是不是还要我叩谢皇恩浩荡啊？”
李辰低下头，说：“我让赵墨苏过来，你们兄妹做主，要去匈奴也好，留在中原也罢，我都不拦着。”
李辰起身，微微躬身，向赵峪行了拱手礼，算是在表达自己的歉意。赵峪把头偏向一边，并不买账。
李辰临走前，说了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掩盖你们的罪孽吗？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挽回我家人逝去的生命吗？你们高高在上，予取予夺，何曾在意过底层普通人的悲欢离合呢？赵峪看着李辰离开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顾及着妹妹赵墨苏，他真会冲上去取了李辰的性命。
这人世间有太多的是非曲直，我看得眼花缭乱了，分不清谁对谁错。我十四岁时能完整地背诵汉贾谊的《过秦论》，我崇拜那位奋六世之余烈，威震四海的秦始皇帝赵政，我很想能够成为他。可我从不敢否认，秦始皇帝一世霸业的脚下，是不可计数的累累尸骨，那些人不见经传，唯有秦始皇帝赵政名垂千古。谁又说得清当年挥剑向西，一统六国的秦始皇帝的是非过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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