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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就见十步之外从驿馆门口走来一人,大腹便便,穿一身青素官衣,左眉头里藏有一颗黑色大痣,见着孙惜时几步远,就笑着打招呼:“惜时兄。”

    岑粲小声道:“我怎么看那姚大人的年纪当孙公子的爹都绰绰有余?”

    青竏和缘诀闻言纷纷点头附应。

    顷刻间,姚青云便已大步流星行至四人面前。

    孙惜时笑着揖礼,“姚大人。”

    “哎呀,惜时兄这是又来拿饭了?怪不得总听人说你们夫妻恩爱呢,对了,嫂夫人是在屋里罢?”姚青云头向内张望道。

    “在屋里。”孙惜时笑着回他。

    “那正好,趁惜时兄也在,有关茶肆转卖一事……”姚青云语气迟疑道。

    “这事我不管,你去找小丹商量罢。”姚青云话未说完,孙惜时便出声打断他,神色略寒,态度也不似先前客气。

    缘诀猜想,二人可能是在茶肆转卖的价钱上没谈拢,毕竟有碑店的前车之鉴在那摆着。

    孙惜时话了,章丹便面色阴沉地从铺里走了出来,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抬着茶盘,将备好的食盒放到孙惜时腿上后,孙惜时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微笑道:“莫要怠慢客人才是。”

    章丹闻言,这才转身将茶盘里的茶重新给缘诀三人换上,缘诀双手把着新上的茶碗,将鼻子凑近闻了闻,自己从小粗食布衣,识不得好东西,只觉得这新茶除了颜色较先前之茶清澈些,并无二致。

    岑粲也有样学样,并不急于喝,只一个劲儿地猛吸着茶气。

    章丹边换茶边道:“有话进来说。”这话虽是对姚青云说,却并不捎带看他一眼。

    姚青云大小也是个官,竟然不恼章丹倨傲的态度,反而应了一声后跟进了屋,态度恭敬得近乎吊诡,好像命门被人掐住了一样。

    更让缘诀摸不着头脑的是,孙氏夫妇这茶肆开在驿馆旁,生意自是不用愁的,光看堂内座客就知道了,怎的开得好好的就不开了呢?若是自己有钱,定要给它盘下来,肯定不用多久就能回本。

    果然,身外之物扰人清修啊……

    缘诀嘁叹再三,钱挠心肝,终忍不住直起身来问:“孙公子,这茶肆开得好好的,怎就突然不开了呢?生意如此好,不做多可惜。”

    孙惜时的目光从她与岑粲的身上撤下,垂头叹了一声:“客人说的正是。不过并非是我夫妻二人不想做这生意,而是近来不断死人的事闹得人人自危,虽说死的都是外地人,但到底害怕,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被害。有钱的搬家,没钱的闭户,白日里人来人往的还看不出什么,一到晚上,说是空城也不为过,所以在下就与内人商量好,与其耗在这儿等死,不如卖了茶肆和碑店,攒点小钱另做打算。”

    话说到这,孙惜时似是不好再说下去,眯眼看了看棚外的日头,又回过头道:“三位,在下还有些琐事在身,就恕不相陪了。”说完,又冲着里屋喊了一声:“小丹,外面这三位客人的茶水钱就不必收了。”

    缘诀本想说,这城里那么多的能人异士,就没人管管?

    转念又想,若这事要是容易管,那英雄榜早让人揭了,哪还轮得到自己在这瞎打听?且青竏说过,大多数法师道士来登州都是冲着蓬莱去的,个个着急赶路,唯恐落后他人,又怎肯在此耽搁。更不会如青竏这般留下,一时间,青竏的身影忽然在缘诀心里变得高大起来。

    一旁的青竏似有所应,突觉一阵恶寒,抖了抖肩,感慨自己这烈日当头的,竟会觉得冷。

    “晓得了。”章丹的声音从屋里回来,将缘诀、青竏二人的思绪就此打断。

    孙惜时得到回应后,正欲转轮离开,青竏的声音又在此时响起:“没想到孙公子和孙夫人二位如此迥异却能结为良人,当真令人艳羡。”甚是由衷感慨。

    从修道之人嘴里讲出眷恋尘缘这种话,缘诀想青竏一定是被热昏头了。

    谈起自家夫人,孙惜时不免笑意加深,“缘分使然罢了。”

    青竏随即失笑,“说来惭愧,先前我们向孙夫人打听是否有人失踪时,一时失言以致误会横生,如今二位既往不咎不仅为我们另上新茶还免了茶钱,当真叫人过意不去。”

    缘诀虽不知青竏往日脾性如何,但半日接触下来,知其决计不是不依不饶之人,此番旧事重提,只怕是为究孙夫人不愿多谈的内情。

    “道长说得哪里话,三位莫要介怀才是,内人性子直爽,常常得罪人而不自知。其实……非是在下为自己家人辩白,毕竟一妇道人家,有些话实在不好青天白日地讲。”孙惜时果然顺着青竏的话往下说接。

    缘诀不解地问:“这儿的人对生死之事如此避讳的吗?”

    岑粲闻言顿时歪了歪脑袋,哪哪的人对生死之事都避讳才对吧?只是这样拆台的话,他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了。

    孙惜时面色微凝道:“这……三位刚进城,对一些事还不甚了解。”

    缘诀一听其中果真还有内情,立马来了兴趣,还没来得及开口,青竏便道:“还望孙公子不吝赐教。”

    “赐教倒是谈不上,只是有些话……实在不好当面说开来。”孙惜时脸现为难道。

    缘诀望着他欲说还休的模样,心里再急也只得耐心安抚,“小道三人乃出家之人,俗言闲语过耳即忘,孙公子但说无妨。”

    “好罢,既然三位执意要问,那在下就知无不言了。先前在下已同三位说过,那些横死之人大多不是本地人士,其实还有一件事,在下并未言明。”

    “何事?”青竏缘诀二人出声齐问。

    孙惜时低声道:“据官府仵作所验,那些横死之人皆为男子,且腰部以下满布红斑,特殊部位长有肿块,个别处甚至溃烂发臭,而那似乎是致死之因。此事,还是姚大人来喝茶时无意中说漏嘴的。”

    缘诀本想问他死状何症?身边的青竏却心有灵犀般低声道:“花柳病。”

    缘诀登时明白过来为何先前孙惜时不大愿说了,偏生自己还要铁头去问,只好面带尴尬地垂下眼,脸上有些烧得慌。

    她虽对男女之事不大了解,但以前去镇上帮人看风水时倒也进过一些耳旁风,甚至还没少为这事画过安家镇宅符。

    可转念又想,虽知此病难医,却也未曾听说旦夕之间暴毙而死的,且若是因此而死,官府也大可不必贴榜招会法术之人,只怕个中还有什么别的古怪或旁的发现。

    一旁的岑粲闻言亦是不解:“花柳病是什么病,这么容易弄出人命吗?”

    “……”

    三人同时沉默下来,聊得太投入,忘了还有个幼崽了。

    “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青竏紧跟着问。

    孙惜时摇了摇头,“其他的在下就无从得知了。”随后作揖道:“三位道长,在下还得回碑店赶工,恕不多陪了。”说完,他一手转着轮子,一手把稳食盒,转向要走,只是仅靠单手难以将椅轮转动。

    缘诀见着,上前搭了把手,帮他调好方向,抽回手时无意间碰到孙惜时的手背,指尖不由一颤,竟是有些寒。

    孙惜时笑着谢过缘诀,转着轮椅便走了。

    三人望着孙惜时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角,回桌梳理听来的消息。

    缘诀推测道:“携带大量钱财的异客极有可能是客商,死前感染花柳病想必是出入过烟花之地。”

    青竏亦是赞同,由此,三人定下了接下来查找的方向。只是偌大登州,秦楼楚馆不知几何,一时间又不知从何查起,只得四下走访看看了。

    三人正如此打算,邻桌此时却来了五人坐下,皆是江湖术士打扮。

    只听其中一身背重剑的瘦高个将剑取下放在桌上,大声怒道:“翻也翻过了,看也看过了,好不容易追到的线索也跟丢了,真他娘的倒霉!”

    旁边的胖道士也是怒气冲冲的,正是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一掌拍桌,“店家,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人呢?!”

    那胖道士以红线穿着一个罗盘挂在胸前,不知是罗盘赘得还是实在火大,胖道士脖子一圈被磨得殷红一片。

    “要茶就要茶,你冲人发什么火啊!真是!”一头戴书生帽、穿长袍系腰封,模样甚为清秀的人看不惯地说道。

    “方师兄,说五师弟前可得先管好自己!若非你色欲熏心,那妖气能跟丢吗?”瘦高个斜眼冷哼道。

    “那下次换你来!”书生道士说着,将手中的纸扇掷在桌上,掀袍落座。

    瘦高个闻言冲书生吼道:“废话!我要是能勾引到那女妖,还用得着你?!”吐沫星子横飞。

    书生模样的道士唇角一勾,又拾起桌上的白扇把玩,冷笑一声:“哼,难为你还有自知自明。”

    “讨打是吧?!”瘦高个卷袖向前迈了半步,眼看就要动手。

    “行了行了,都各自少说几句,有这说嘴的功夫还不如省点力气。”

    说话之人身着青色道袍,寻常长相,倒像是为首的,因为其余人听他说完,都不再吭声了。

    坐他身旁之人蓄八字胡须,一言不发,只将桌上的茶盏一一分发,作摆盏的活计。

    缘诀眉眼一抬,与青竏对视一眼,老天爷送线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