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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二回

    他寻思了一会儿,便从座位上站起,俯身向前,要叫白槿宜起来说话。

    “白小姐,请停一下,鄙人有话。”

    只是这个“话”字还未出口,白槿宜跟寸心,忽然从桌子底下窜了出来,那快捷迅猛的架势,好似两只正饮水时被惊飞的鸿鹭。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她俩谁都没有提前打招呼。

    等到刘明亮降低姿态,欲要上前说话时,便是出其不意地见到一泡黑乎乎的东西,迎面朝着自己飞了过来。

    原来那是适才搁在桌子上的砚台,那方砚台只有约莫三分之二搁置在桌上,另外却有三分之一,露出了桌沿。

    白槿宜这么突然从桌子底下,窜到上面来,脑袋便是刚好顶到了那方砚台

    这么一来,那砚台又岂能不翻?

    偏赶上刘明亮上前说话,于是砚台里含着着那泼墨水,便不偏不倚地,对着刘明亮的脑袋直飞了过去。

    时机之准确,力道之精巧,完几乎称得上是无懈可击。

    可怜那刘明亮,始终被蒙在鼓里,没等明白怎么回事,便被这一泼浓墨,淋成了一个黑包公。

    “啪”的一声响起,那是砚台掉到地板上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一声古怪的人声,那是刘明亮发出来的。

    漆黑的墨水,把他的一张俊脸涂的漆黑一片,而他那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这时也沾上墨水,成了一幅水墨画。

    他的身子微微颤抖,嘴微微张着,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一条快要渴死的鱼,被人掐住了喉咙。

    整个面部,唯一能够看见的,就剩下了白色的眼仁。

    白槿宜看不清楚刘明亮此时心里想的是什么,但从他那无处安放的双手以及惊恐的眼神来看,此人一定已经相当接近了抓狂的边缘。

    “对不起啊,刘公子,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都怪这桌子,平白擦到了我的脑袋....”

    她急忙吩咐道。

    “寸心,快,去后堂给刘公子找一套干净的衣服。”

    “是小姐。”

    白槿宜只管道歉,说着,又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起身绕过桌子,走了出来。

    “公子莫慌,我来帮你擦擦。”

    她擎着手帕,正要给那被自己的恶作剧,给作弄成黑包公的刘明亮擦脸,那刘公子却彷佛见了鬼似的,刷地一下,向后急而去,两只手还左摇右摆地,恰似一只母鸡在半空中乍翅!

    “别,别过来,你不要过来..”

    他的语气万分慌乱,举止亦是癫狂,惊恐之下,连脸上还在流淌的墨汁都没顾上抹一把,便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望着他那仓皇逃窜的背影,白槿宜觉得好笑之余,心下亦不禁有些歉然。

    “寸心,你说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我觉得,还好吧...“寸心思索了一下,斟酌着说。

    “起码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位刘公子恐怕今生今日都不会想再见到你了。”

    “那倒也是。”

    白槿宜点点头,忽然乐出声来。

    “那么这第一回合,便算是本小姐胜了!”

    寸心也是一笑,亮堂堂的喊了一声:“有请下一位公子。”

    不多时,又一名前来提亲的公子走进了轩屋,都是按照一样的流程,隔着屏风,向内里坐着的白槿宜打了个闻讯。

    “白小姐,有礼了。”

    “公子免礼,小姐请你到屏风后说话。”寸心代替白槿宜回答。

    “谢小姐。”那人慨然应下。

    说着便即转到了屏风后面。

    此时此刻,她便终于迎来了今日说亲的第二位人选。

    白槿宜打量了眼前之人一眼,只见这位公子体态颇为丰硕,穿着打扮比较阔气,外边套着一身黑色大氅,上面用金线缝的花鸟图案。

    腰间穿着一条吞金兽首腰带,足下穿着一双黑色厚底靴,手里拿着一把绘满桃花的白纸扇。

    单从穿着来看,他这套行头,可是要比刚才那位刘公子要奢华了不少。

    然而讲到相貌,他便远远不如了。

    他长着一张白乎乎的圆脸,大嘴巴,塌鼻梁,两只三角眼睛眯缝着,虽说没有多么丑陋,但也委实谈不上英俊二字。

    因是如此,白槿宜自然没怎么看上他。

    那人也不见外,走到近前,折扇一合,随即双手拱起,先给白槿宜见礼。

    见他如此,白槿宜便站起身来,双手摆在腰间,大大方方的还了一礼。

    她知道,同样的招数,不能用来对付两个人。惟其如此,这一次,她便没有再像先前对付刘明亮那样,揣着明白装糊涂。

    “公子请坐。”

    “哈哈,好。”

    那人欣然一笑,眯缝着眼睛,坐了下来。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张,名轶夫,家住陇西,今年二十四岁。”

    没等白槿宜问话,那人便率先开始了自我介绍。

    “这人虽说其貌不扬,但说话做事,却要比那刘明亮痛快不少。”白槿宜暗暗忖念,接着问道:“我听说陇西乃是富庶之地,那里常年风调雨顺,物阜民丰,公子既在陇西居住,未知家中以何谋生。”

    “哈哈,不愧是白府这等人家出来的小姐,见识到底胜过等闲。”

    听对方问起祖籍,张轶夫先是拍了一个小小的马屁,随即故作谦逊地说道:“不敢欺瞒小姐,从在下祖父那辈算起,我们张家便已在陇西扎根,经营生意。

    而今先辈们已然泯逝,在下一无学识,二无才干,只好做个守成之君。

    只粗略经营了两座酒楼,三座客栈,四片马场,另外还有五所田园而已,让小姐见笑了。”

    “好家伙,难怪你穿着打扮如此贵气,原来竟是个土财主。”

    白槿宜见他财力如此雄厚,心中便是暗自生出感慨,忽然间她的脑中灵光一闪,再次涌出一个念头。

    “哎,既然是土财主,一定是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了。我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次我就给你来上一个虚张声势,趁火打劫。”

    心念及此,她便脸上堆笑,向这张公子谄起媚来。

    “哎呀,原来这位公子竟是有着这样的家世,小女子有眼不识珍珠,这里怠慢了公子,还请恕罪。”

    “哪里哪里,小姐严重了。”

    突如其来的热情,不禁令张轶夫颇感惶恐,当下忙即摆了摆手。

    “在下只是颇有家资,与你们白氏家族一比,张家那点财产,不过就是九牛一毛。何况令尊大人还在朝中身担任要职,权势弥广。以在下这等材料,怎好在小姐面前妄自称雄?”

    他说的只不过是两句相互客气的场面话,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却不料此言一出,却似勾动了白槿宜的伤心事一般。

    只见她先是短叹了一声,跟着目光也暗淡了下来。

    “唉...”

    见她如此,张轶夫亦不禁感到疑惑,遂开口询问道。

    “小姐为何要唉声叹气?”

    白槿宜听了这话,却是乌容缄默,只一个劲儿的叹气,过了良久,方才答道:“槿宜无意诋毁公子,只是公子适才这番话,说的实在不对,槿宜感慨之余,便不由得叹出气来。”

    闻听此言,张轶夫更加疑惑难解。

    “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不都是称赞他们白家的吗,怎么反而说我讲的不对?”

    他行事从来干脆利落,不会拐弯抹角,于是反问她道。

    “敢问小姐,在下哪句话说的不对?”

    “唉,便是那句,张家跟白家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的话。”白槿宜又是一叹,继而勉为其难的答道。

    “这样啊...或许是我唐突了,贵府家大业大,奴仆如云,确是我张家无可比拟的。

    至于这九牛一毛吗,不过是一个惯有的词汇,小姐不爱听,在下大可说成是十牛一毛,十一牛一毛,总之不管换成什么说法,都不足以表达我对贵家族,乃至白老爷的崇敬。”

    张轶夫一口气说了许多,完事儿以后,他便在心里寻思:“我说九牛一毛你嫌少,这回我说十牛一毛你总满意了吧。”

    他还天真的以为,白槿宜突然转变态度,是因为他的马屁拍的不够响亮。

    却不知道眼下自己说的这番话,依然没有对上白槿宜的心思,此时此刻,白槿宜正在心里狠狠的臭骂着他。

    “娘了个蛋,这厮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本姑娘把话茬都递到你鼻子上了,就不知道动动脑袋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