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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算命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个年有六旬的老更夫提着一只铜锣,手拿一根早已老黄的木头,铛铛的敲着铜锣。

    每敲一声,嘴上振振有词地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八个字。

    夜已深,昏黄的半圆月早已高悬夜空,清冷的月光随意散在这座小镇上。

    一个少年拖拽着疲惫的身体,缓缓走向小镇西边的陋巷。

    刚好那老更夫路过陋巷,借着昏暗的月光,老更夫看不清少年的脸,但他的身影还是一览无余,一眼就瞧出了那少年的跟脚。

    少年姓王名平福,家住小镇西边的贫厌巷。

    小巷不大,人口错综复杂,来源也是复杂,不过皆有一个特点:穷!

    老更夫拿着木头的手稍稍停了下来,走向那个少年,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平福啊,今儿咋个又这么晚回呢?你还小,今儿不过十二岁,还在长个的年纪,身体咋个吃得消?”

    那个叫王平福的少年缓缓将头抬起,看向比他高半个头的老更夫。

    王平福声音轻声说道:“李爷爷,还好呢,这个年纪多活动活动对身子也有好处的嘞。”

    此刻的他身心疲惫,连说话的力气都没多少,但还是勉强的向那老更夫回道。

    望着这个叫“李石”的老更夫,王平福的神色很是复杂。

    那老更夫人不高,也驼背,脸上还挂着横七竖八的“沟壑”。

    在王平福的眼中,这个老人是除他爹娘之外对他最好的人,对他而言,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依稀记得在七岁那年,两国交战,战乱波及至他的家乡。那时兵荒马乱,饿殍遍野,天下生灵涂炭,人人自危。

    那时的王平福还是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孩童,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

    他家还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善之家,可怜父母多做善事、积善德,还是未能逃过这一劫。

    一场战争毁掉了一切,他的父母来不及带走府中的金银财宝。只是遣散了府中的杂役、婢女,带着年幼的王平福和一个不愿离去的老管家,一路跋山涉水,翻山越岭来到了这座远离战争的它国。

    山水路上多恶贼,还好老管家是个江湖好手,几次打退了那些视财如命的恶贼。然而双拳终难敌四手,加上年老体衰,逐渐力不从心,在一次次的战斗中受了重伤,虽然勉强打退了那些恶贼,但自身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父母也是挥泪将老管家埋在了一处树林子中。王平福至今还记得老管家的临终遗言,他破口大骂“这什么破世道,就是看不得像少爷夫人这样的好人存在,都说好人有好报,但哪来的好报……”,说着他就是吐了一大口血,将灰色衣裳染成了暗红色,老管家还剩最后一口气对那年仅七岁的小少爷说了句他忘怀不了的话“好人当不得,坏人做不得!”,说完就留有遗憾地离他们而去。那是王平福第一次感到生离死别的痛处,这个像爷爷一样待他的老管家最后还是离他而去。

    在送别老管家后,他们一家继续赶路,而在离这座小镇不远处,母亲因为承受不了长途奔袭,最终也撒手人寰,这是王平福第二次感觉到生离死别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父亲默默背着“睡着的”母亲,牵着着正在无声落泪的王平福的手,缓缓走到了这座小镇。

    在离镇不远的一处小山坡上,父亲亲手埋葬了母亲。就这样,王平福的母亲永远沉眠在了这里。

    他的父亲独自一人带着他生活在这座小镇上。白天在小镇的一所私塾中为夫子当助手,晚上教他读书识字。

    王平福私底下也问过父亲为何不去投奔那些亲戚好友,他父亲语重心长地说道,“没有谁天生欠着谁,也没有谁天生一定帮着谁,父亲帮他们是理所当然,但他们不一定理所当然帮着我们,夫妻大难临头还各自飞,何况他们。”这是父亲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他说这句莫名奇妙的话,虽然他还不太懂,但还是默默点了点头,父亲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就不再言语。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的生活过的不好,也不坏,勉强还能过的下去。

    直至王平福九岁那年,他的父亲,只因为救一个落水少年,最终也离他而去。那时已是寒冬,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一个与他岁数相差不多的少年不慎落入冰冷的河中,来来往往的行人或驻足远观,或不与理会,只有当时路过此河的父亲义无反顾的跳入寒冷彻骨的冰水中,那个少年最终活了下来,而他的父亲被水中草滕缠住,在冰冷的湖水中救了条命换了条命。岸上的行人皆是冷眼旁观,没有想要出手相助的欲望,事后还是那老更夫不顾危险,撑着他那条缝缝补补的小木船,将他父亲的尸首打捞上来。

    那老更夫是和父亲在小镇上第一个交好的朋友,一年到头没少帮他,王平福不太理解,但他的父亲笑着说道,“好人知道好人的难处嘛,哈哈,虽然你父亲不是什么大好人。但平福,你要记着,好人是会有好报的,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这天天气灰蒙,下着小雪,王平福与那老更夫一起将他父亲的尸首埋在了他母亲的旁边。

    雪花飘落于地,好似天上的“云袄”覆盖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在这寒冷的严冬不至于那么寒冷……

    这天一月初一,新年之始。

    王平福第三次感受到那种撕心的痛,他也从一个孩子逐渐成为了一个少年。

    之后的三年里,王平福从小镇的南边搬到了西边最差的贫厌巷中,而老更夫也在贫厌巷中,就住在他的隔壁。

    这三年中,老更夫没少帮王平福,因为王平福年少,就算去那些富贵人家中当杂役,也不会收下,他太小了,根本干不了啥活,那些杂役最小也要有十五岁,王平福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在这小镇待了一辈子的老更夫熟悉几个他能干的活,从山上采野菜采药到山下卖。刚开始的一年里,老更夫对他不放心,白天没啥事就带他到山上采野菜采药。老更夫曾说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到山上采野菜采药养活了自己,他对那些东西熟悉的很。

    之后的两年里,王平福经常独自一人上山采野菜采药。他从一个小富家少爷变成了一个乡下少年,这个转变很快,对他来说是有点难以接受但还是只能去慢慢接受。

    为了报答老更夫,王平福夜里也会去河边做帮工,守着鱼网,一夜下来能挣点小钱,改善下他和老更夫的生活。

    随着少年的长大,老更夫也逐渐老去,他的背愈发弯曲,脸上的皱纹也是逐年多了起来,而他的头发相较几年前白了好多,也少了好多。

    王平福不希望老人也离他而去,他不想在经历那种生离死别了,如果不是他的父亲对他说过,“父亲做过那么多善事,为何迟迟没有好报呢,想必还是会一报还一报,让我的善报落在你的身上,所以,就算父亲也离你而去,也不要自寻短见。父亲我始终相信善有善报,虽然我可能见不到了,到时候你可要替父亲和母亲去见一见呢。”他可能就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希望了。

    老更夫说道:“小平福啊,早点儿回家睡个觉,我还要继续去打更呢,就不陪你唠嗑了。”他的一番话打断了王平福的回忆过往。

    说着,老更夫离开了贫厌巷,走向了另外一条巷子,口中配合着铜锣继续说着那句早就说过不知道多少遍的话。王平福回头望去,昏暗的月光落在那个驼背老更夫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翌日,巷子里的公鸡还未打鸣,王平福就早先起身,点着半根蜡烛,从小木箱中拿起了一本儒家书册或小声朗读,或心里默读,怕吵醒隔壁的老更夫。

    王平福的家可以说是家徒四壁,没有啥好点的家具,都是老更夫闲暇时间帮王平福打造的,他还教他怎么去做,王平福本身记忆不差,学了几天时间也就差不多掌握了大半。

    这个家不大,只能勉强住个成年人,对王平福而言总归是个家,虽然只有他一个人。

    对王平福来说,来到这个小镇上,他的父亲开始教他学习识字。刚开始学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叮嘱过王平福,“人可以一生穷或一生富,不可一日无书读。”

    自父亲逝世以来,王平福每天都在学习书中的道理,虽然对上面的内容一知半解,可这不妨碍他对书籍的渴望。

    箱中书不多,就九本,是父亲离家逃难前一直携带在身上的,书很平常见到,小镇就有,不过都是在私塾中。他父亲对他说过,“书中的道理很多,不可能都能刻在脑中,挑选你自己认为最重要的道理,就像我始终坚信善有善报这个道理。”

    光阴如流水在指尖划过,迎着初升的朝阳,矗立在房顶的公鸡开始打鸣,吵醒了在睡梦中的人们。

    王平福放下手中书,平平整整地放在那个小木箱中。他瞥了眼角落上的背篓,篓中还有一把婴儿手臂长的小铁锄。

    背上背篓,王平福望了望天空,万里无云,心里想着,“今儿个天气不错,看来可以多采一些野菜和药了。”

    关上了门,王平福穿过小镇西边四条小巷之一的勾寸巷,走向一座名叫馒头山的山峰,山如其名,像一个馒头似的,中宽两侧矮,左右对称。

    山不高,约一百零八丈,是周围群山中最矮的一座山,平时王平福就在此山中采野菜采药,山中没有毒蛇猛禽,到是有些野猪野兔。运气好的时候,王平福还能陷阱捕捉一只野兔,带回家与老更夫一起享受一番。

    今日与往常有些不一样,在去往馒头山的路上,一群人围着一个道人在算命,要说谁不信命,那当属这些个在被小镇人称为陋泥巷的地方,此巷与勾寸巷、无用巷和王平福所在的贫厌巷一同坐落在小镇西边。无用巷的无所事事,贫厌巷的一贫如洗,勾寸巷的苟延残喘,陋泥巷的空无一物,被其他巷的人笑称为“四大皆空巷”。

    王平福不是陋泥巷的那些人,他相信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围在道人周围的人们都在等哪个傻子上钩,反正他们也无所事事,看热闹不嫌事大。

    穿过人群,王平福来到了他道士的身前,他轻轻放下背篓,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正襟危坐在道人面前。

    那道人睁开了久闭的双眼,看向了王平福,审视一番后,说道:“姓名。”

    看着道人,王平福说道:“王平福。”

    只见那道人一手拿着装着十支竹签的竹筒,一手捏着一张符箓,而后口中念念有词,而后用火折子将符箓点燃。

    道人做完这一切后,就让王平福在竹筒中随意抽出一根竹签。

    这一切让王平福有些疑惑,他在家乡的时候好歹见过道人算命,不像他这般如此随便,连生辰八字都免了。

    不过,他还是规规矩矩随意抽了一根竹签,上面写着:丙,火二字。

    王平福将这根竹签递给了那道人,道人看后,说道:“王平福,丙与病谐音,而丙非病,病又非丙。火为五行之一,乃至阳之属,利可旭日东升,弊则引火烧身。而你的平福二字又与此二字相撞,想要平安又有福气,那也需压制火之弊端,丙难成病。所以你才有了如今的磨难,以磨难磨磨难,终究会有柳花明又一村的时候。”

    王平福听的云里雾里的,而他周围的人皆骂他是神棍,只会骗钱。

    道人又拿出一张符箓,眯着眼笑说道:“此符箓卖你一个铜板如何,可驱邪避祸,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不知你意下如何?”

    等到道人这么说,更坐实了他是骗子的事实,大骂他无耻连小娃娃的钱都骗。

    王平福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掏出了一枚铜板,交给了那道人,就当花钱买个平安。

    收下那符箓后,王平福背起那背篓就向馒头山去。

    在他离开之前,那道人笑着说道:“有山莫怕,只怕心中有山;有桥莫喜,只怕心中无桥。有心则行,无心则幸。切记切记。”

    王平福听到这道人的话,还是默默的把它牢记在心底,而后背着背篓去往了馒头山。

    周围的一群人都在大骂他装神弄鬼,无耻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