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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归益州张任巧遇刘君郎 入洛阳张角密会何遂高

    话说这张任纵马追了张绣三天三夜,赵云马快,张绣早已不知所去,又得赵云传书说师父已安葬,张任心中悲痛万分,亦不愿回常山睹物思人徒增伤感,便一路打马浑浑噩噩向益州老家而去,行了一天一夜,遇一旅舍,门上系一大红灯笼,张任疲惫难忍,翻身下马进店,要了一壶温酒两碗素面,用了后回房便蒙头大睡,这一睡不要紧,正是睡了一天一夜。

    张任方才起身,只听楼下嘈杂万分,出门探去,见一伙官兵簇着一中年官员进店,店家见来人身份不低赶忙招呼小二用上等酒菜招待,张任见罢心中颇为不屑:“管你什么封疆大吏,不过尸位素餐之徒耳。”

    张任此言倒也不虚,自打灵帝即位,本有太傅陈藩,大将军窦武受命托孤辅政,宦官弄权,陈藩便秘会窦武,欲戮力共除宦官,窦武犹豫不决,举棋不定之时事情败露,宦官曹节矫窦太后手谕欲杀陈藩二人,窦武兵败被杀,陈藩虽年逾古稀却丝毫不惧,召属官太学生七十,抽刀直冲承明门,却为王甫所率甲士所擒,当晚死于大牢,宦官愈受崇信,后张让、赵忠、封谞、段珪、曹节、侯览、蹇硕、程旷、夏惲、郭胜十人朋比为奸,号为“十常侍”,把持朝政,朝中污浊,地方官吏与宦官们更是上下其手,复连年天灾,建宁六年夏,大旱。秋,金城河水溢。五原山岸崩。冬,东海、东莱、琅邪井中冰厚尺余,四海之内民不聊生,正所谓寒不敢衣,饥不敢食。民有斯厄,而莫之恤也。

    张任心中痛骂贪官的功夫,屋内突发剧变,只见门窗赫然炸开,数道冷箭射入屋内,原本簇拥官员的士卒登时抱头鼠窜,中箭者更是趴在地上哀嚎不绝,那官员惊恐万分,躲在桌子下面瑟瑟发抖,士卒们走的走伤的伤,只见一人裹挟着风雪慢步走入舍内,此人面色蜡黄,身子无比消瘦,虽是一身乌甲但看其举止却又不像习武之人,店内旅人四散而逃,张任却也不惧,回房提了枪依旧倚在房门口看热闹般盯着那乌甲汉子和官员。

    “在下张宝,刘大人受惊了。”那汉子行了个礼,提小鸡一般将官员自桌下提出。这刘大人不是旁人,正是那益州刘焉,刘君郎是也。这刘焉乃江夏竟陵人,鲁恭王之后,是不折不扣的汉室宗亲,灵帝朝人祸不断,刘焉以为刺史威轻,难以镇守一方,辄增暴乱,乃建议改置牧伯,清选重臣,以居其任,灵帝许之,事毕刘焉感天下将变,欲寻安息之地割据一方,便向灵帝求益州牧,灵帝亦许之,此正是益州途中为张宝所劫。

    “张宝,莫非太平道张角之弟乎?”刘焉扶正衣冠,正色问道。

    “刘大人果然耳听八方,那在下也不有所隐瞒了,今狗皇帝崇信十常侍,外加天灾不绝,刘家天下即将倾覆,我哥哥广施符水,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座下信徒达百万,我等欲约定明年春耕之后起事,公欲领益州牧,何不与我哥哥为朋共襄大事?肃正天下流芳百世,此不为士者所求者乎?”张宝在一旁拱手作揖,言辞万分恳切。

    刘焉怔了怔,方才讥笑道:“你哥哥不过欲借某之名而后号令益州之众耳。原以为尔等方士不过想传道收徒,所图不过一虚名,不料竟生祸心反叛朝廷?固有百万之众,在某看来尽皆乌合之众不堪一击,朝廷兵寡,但有将才,有精兵,破尔等百万之众不过弹指之间,我劝汝等早早还乡安居,莫要臆想倾覆朝廷,大汉国祚未尽,纵有倾颓之日,也定不是亡于他张角之手。”

    “你这贼厮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与我捆了回去见俺哥哥!”张宝听罢大怒,方才恭敬之色全无,呼喊其手下喽啰来。

    刘焉见罢心中暗笑:这贼子如此沉不住气,张角靠这等乌合之众又如何成就大事?

    一边身子又是连连后退,口中却是骂声不绝,张宝身后几个喽啰取了绳子,正欲捆之。

    张任见张宝等人正欲行凶,飞身下楼大喝一声:“贼人休得逞凶!看枪!”两个喽啰抬首间,一人已被刺死。

    张宝大惊,拔出腰刀忙招呼手下相助,张任丝毫不惧,与张宝几人战在一处,几个呼吸间连续刺死数人,张宝与张任拆了几招发现远非此人对手,便退到人堆之后,招呼手下围攻张任。

    张任追张绣未遂,心中本有一股郁闷之气,正无处发泄,近日撞上张宝正好杀了个酣畅淋漓,一炷香功夫,张宝一行人是遍地横尸惨叫连连,张宝手下士卒本就是流民百姓,真正习武者又有几人?故根本不是张任对手。

    张宝见张任武功奇高,打下去只会徒增伤亡,便招呼喽啰收手,退出屋去望北而逃。

    刘焉惊魂未定,径直坐在地上捂着胸口颤声道:“好汉真是好功夫,承蒙相救,焉无以为报。”

    张任扶起刘焉:“大人过誉,刚才几人正欲逞凶,而大人却不与之媾和,虽非武人却颇有胆略,在下佩服,某名张任,家师童远泽(童渊字),师父前日过世,在下欲返益州老家,不想遇上大人,如蒙大人不弃,某愿相随,护得大人周全,路上还能作伴解闷。”

    “我道是为何好汉的武艺如此高强,原来是童老先生座下高徒,我等二人同往益州再好不过,即日动身,前往益州!”刘焉抚掌大笑,失了护卫甲士原本郁闷,现有张任相随,还要那虚张声势的甲士作甚,二人一拍即合,次日便打马望南而去。

    再说这皇宫大内,要说何人最受宠幸,当属皇后何氏,这何氏并非名门望族,家中本是屠户,但皇后天生美艳动人,又与十常侍关系密切,后位坐的也是愈加稳当,久而久之两位兄长何进何苗也是步步高升,何进字遂高,现官拜侍中,侍从灵帝左右也是颇得崇信。

    这日下了朝,何进回府饮酒,似是闷闷不乐,何夫人丁氏见状问道:“可是朝中又有大事发生?”

    何进摆摆手:“蔡伯喈日前得陛下召见,问道,近年天灾不绝不知吉凶,请那蔡邕以皂囊封好经术以指陈正要得失,那蔡邕听罢以为陛下想励精图治,做个中兴之君,意图整饬朝纲,就洋洋洒洒写了一封密谏,当今陛下是何秉性,那蔡老儿却是不知,密奏写的想必又是颇有所指,惹得十常侍不忿,十常侍勾连中常侍程璜,说那蔡老儿以私事请于程璜,被拒后怀恨在心,伺机报复,陛下信以为真,已将他下了洛阳诏狱。”

    “这关相公何事,我们何氏与十常侍本就是相濡以沫,没有十常侍扶持,小姑那后位恐怕也坐不安稳。”丁氏斟酒道。

    “非也,何氏因俺妹子得了皇帝宠幸而旺,究底是倚仗陛下而非那十常侍,十常侍更是依附于陛下才得专权,既同依附于陛下,那十常侍其实与我何氏并无二致,不过更得陛下崇信,发达得早,根深蒂固罢了。”

    “难不成相公欲将其除之?”

    “十常侍如日中天,若非陛下醒悟何人能除?吾担心的无非是哪天妹子失了宠,我与苗弟恐怕也是一落千丈,被那十常侍落井下石也是未可知也。”

    “何侍中这等见宠尚且谋划退路,贫道佩服至极。”

    只听一声干笑,一黄袍道人从帘帐之后阔步而出。

    何进吃了一惊,慌忙看向丁氏,丁氏也是吓得不轻,连连摆手说此人好似凭空出现并非自己放将进门的。

    “你深夜造访,所为何事?”何进起身,按剑而立,将夫人护在身后。

    “贫道太平道人张角,今日拜见侍中有要事相商。”

    “汝自当修道,关吾何事,夜闯本官府邸,本官不欲追究,现从后门离去,何进权当你没来过。”

    “何侍中见外,今日贫道仓促拜访是想与公谋交易。”

    “泼道人甚是无礼,山野村夫想与本官讨价还价?”

    张角听了却也不恼:“我能保公官居大将军,手握四海军柄,届时小小十常侍岂不弹指可灭。”

    “好个弹指可灭,汝有何本事保举出个大将军?”何进气极反笑,诘问道。

    “何大人真久居深阁,而不知天下之事。”张角笑道,遂将黄巾正欲揭竿而起之事告知何进,何进起初将信将疑,以为是方士发疯混进宅邸讨个赏钱,后张角语其数郡县起兵之处,何进暗忖,觉皆合兵法,听罢不禁冷汗直流,身居洛阳,天下将变而自己却浑然不知,可见这朝廷疏于民生,不恤黎民疾苦久矣。

    “某若举事成功,陛下必擢何大人大将军,宦官虽受宠,然绝不可更进一步,士人中卢植袁隗等人资历颇深,然为十常侍所不容,且公之妹何皇后受宠有十常侍之功,换言之,侍中出任大将军既能解陛下用人之急,又似乎不妨十常侍之位,十常侍与皇后必极力推举将军,故大将军非何大人莫属,但若黄巾举事失败,这朝中权柄一日握于十常侍之手,大人就得一日如履薄冰。”

    “有理,为之奈何?”何进听罢,点头称是,命张角继续说下去。

    “角所图者,非汉家天下,我等举事造反,最后定被朝廷镇压,届时受了朝廷招安入朝为官,换得半生富贵也就是了,角只需何大人先拦下地方发往洛阳有关黄巾举事之奏报,我等举事后官军措手不及,必节节败退,陛下闻之,必进退失据,方擢何大人大将军,此方为角所陈吾二人之利害也。”

    “汝就不怕本官现绑了汝,送与洛阳尹请赏乎?”

    “哈哈,何大人自便,如若绑角,角束手就擒便是,然将军莫忘古来皆是富贵险中求,若欲居非常之位,定需非常之事,将军好自为之。”张角摇头大笑,面无惧色。

    何进见状赔笑道:“先生真乃神仙之资,进适才不过戏言耳,这就送张天师出洛阳。”

    行至门口,张角带上斗笠翻身上马,朝何进拱手道:“何大人官运亨通,但想除宦官,虽贵为大将军,亦应徐徐而图之,时机成熟后又绝不可犹豫不定,窦武陈藩乃前车之鉴,望何大人心中有数。”

    别过何进,张角飞马望洛阳城外而去。

    本回完

    附蔡邕所写密奏:

    臣伏惟陛下圣德允明,深悼灾咎,褒臣末学,特垂访及,非臣蝼蚁所能堪副。斯诚输写肝胆出命之秋,岂可以顾患避害,使陛下不闻至戒哉。臣伏思诸异,皆亡国之怪也。天子大汉,殷勤不已,故屡出祅变,以当谴责,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即安。今灾眚之发,不于它所,远则门垣,近在寺署,其为监戒,可谓至切。蜺堕鸡化,皆妇人干政之所致也。前者乳母赵娆,贵重天下,生则赀藏侔于天府,死则丘墓逾于园陵,两子受封,兄弟典郡。续以永乐门史霍玉,依阻城社,又为奸邪。今者道路纷纷,复云有程大人者,察其风声,将为国患。宜高为堤防,明设禁令,深惟赵、霍,以为至戒。今圣意勤勤,思明邪正。而闻太尉张颢,为玉所进。光禄勋姓璋,有名贪浊。又长水校尉赵玹、屯骑校尉盖升,并叨时幸,荣富优足。宜念小人在位之咎,退思引身避贤之福。伏见廷尉郭禧,纯厚老成。光禄大夫桥玄,聪达方直。故太尉刘宠,忠实守正:并宜为谋主,数见访问。夫宰相大臣,君之四体,委任责成,优劣已分,不宜听纳小吏,雕琢大臣也。又尚方工技之作,鸿都篇赋之文,可且消息,以示惟忧。《诗》云“畏天之怒,不敢戏豫”天戒诚不可戏也。宰府孝廉,士之高选。近者以辟召不慎,切责三公,而今并以小文超取选举,开请托之门,违明王之典,众心不厌,莫之敢言。臣愿陛下忍而绝之,思惟万机,以答天望。圣朝既自约厉,左右近臣亦宜从化。人自抑损,以塞咎戒,则天道亏满,鬼神福谦矣。臣以愚赣,感激忘身,敢触忌讳,手书具对。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之戒,下有失身之祸。愿寝臣表,无使尽忠之吏,受怨奸仇。

    ——《后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