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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改土归流

    土司和县尉都被他这句话镇住了,一语道破了土司与皇权的结症。

    土司“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世袭其职、世治其所、世入其流、世受其封”

    但皇权帝威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很显然,两者是从根本上抵触的。

    土司的特权是朝廷的羁縻怀柔政策所造成的,并不代表土司有对朝廷平等说话的话语权,现在一出场就表明了皇家宗室身份,代表皇权的何起云将冲突上升到这种高度,作为土司的达贡完全提不反驳抵抗的心思。

    “我再重申一下我的要求:一交人,二交人,三交地!”何起云见土司的气焰没那么嚣,便再次说出了自己的要求,语气依旧强硬,但给人的感觉明显比第一次柔了。

    “希望他们能懂”

    别看何起云的言行莽撞,其实他提出的三条要求也是经过考虑的,第一条第二条他根本就没想过土司会答应,在没闹到不可收拾的情况下,如果土司那么容易交出族人,那日后还怎么立足,这些土司不可能想不到,而何起云的目的也不是这些。

    在场的都是人精,一了解就知道在这紧张不可调和的表面下,都是可以回旋的空间。

    “你说地是你的,你有什么凭证?”

    “老费,拿给他看”

    “哼”

    “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不能是假的?!”

    “这个我可以作证”县尉说道。

    “老费,上匾”

    何起云接过从将军府拆下来的匾额,扛在肩上直走而行,窝着一大口气的达贡不作退让,眼看冲突又起。

    “差不多了,再不控制说不定就出事”县尉内心掂量着火候,他也想借机来杀杀土司的威风,但怕过了火候,土司怒羞成怒作出不理智的行为,若在自己治下,土司打死了镇国将军,项上人头即便能保住,仕途也到尽头了。

    县尉再次发挥了他的作用,立马跑到达贡耳边嘀咕了几句,达贡粗齁鼻气侧身避让。

    镇国将军这四个字本就有象征,加上这提字之人,这幅匾就更包含多了层意义。

    大成朝四十五年,即庆隆二十四年,文帝亲手书写宗室封号,然后各府拓印成匾额。

    跟这块板子过不去,一定意义上与造反何异,若真被扣实了帽子,朝廷派兵平叛清巢,估计军令还没发出,自己将被别的土司或族人交出表忠心了,土司也有土司的觉悟及自知之明。

    在封地的地界,扛着匾的何起云了找个合眼的地方,然后呼来仆人,将匾悬在了两棵树之间。

    “今日起,这将军府就建在这了,我亲守边界,看让敢进犯,现在闲杂人等退出界外,否则,哼,勿谓言之不预!”

    “好,好,今日算是长见识,我们走”

    “等等,这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看在是今天才刚立的规矩,也不与你等计较,但想走可以,留下我要的人。”

    “你不要欺人太甚”

    县尉就知道还有这一出,每次族斗群殴什么,这个环节就少不了。

    一边分析利弊,一边劝说见好就收,最后人不再坚持土司交出,只需道个不是掬个躬再归还不义所得,这事就当过去了。

    冷静了一下的达贡也不是寸步不让,经验丰富的县尉大人适时出现,居中调和,何起云一脸不情愿的就接受了。

    佃户们还是头一回看到灰溜溜走的土司,众人皆觉吐气扬眉,腰杆子都挺直了。

    土司吃瘪,官府也是喜间乐见,毕竟平日作威作福祸害乡,官府都奈何不了。

    “为了庆祝收复封地,今晚开席,一切开销用度由将军府出”得了面子还得了里子,何起云心里高兴。

    佃户弹冠相庆奔走相告,磨刀霍霍向猪羊,封地比过年还要热闹。

    而将军守地界,皇裔撼土司,这个事迹也上了奏节,当然奏折上还有那一句“土司治下亦是王土”,林留青之名首次进入官场。

    不久后朝廷不仅派人送来一块新牌匾,还勒令乌戛土司长限期到州府说明情况,回来后送回牛羊粮食,再子继其位,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这倒是出乎何起云的意料,朝廷不仅没有责罚他,居然还有鼓励,为他站台的意思。

    其实这也无意间暗合了朝中大聪明,将皇室子嗣改岁禄为封邑的初衷,这些封邑的地方都是有过考量的,若是对这方面细心关注的人会发现,这些封邑都被安置到了朝廷难治理的地方。

    皇室子嗣就像一把钉子,被洒落在各处,大聪明想借皇裔搞事情,所以朝廷不是为何起云站台,而是为他这种对抗土司的行为站台。

    对于土司的隐患,朝廷也在寻找解决办法,但并非首要大事,朝廷也没有奢望借此就能破解土司之患,但起码可以起点遏制土司外扩。

    也不怕皇裔因此坐大,因为宗室已有一套成熟的体系枷锁,条条框框之下朝廷认为,管理监察皇裔比土司更容易。

    对土司是这样,对豪族乡绅是这样,对治安风气不好的地方,对刁民草寇等同样是这样,到处下钉子,就是变着法子将皇权带到县,让旁落的皇家宗室转变为乡绅,转变为土司,改变不了就加入他们,再用特权影响他们,钳制他们。

    也是,反正也是养着,倒不如合理利用让这些人发挥点作用,实现点价值。

    “哎呀,真舒服”找了把椅子在山塘边上靠坐着,何起云还嗦起了茶。

    他是闲来无事来这里监工的,没错,他真的已经开始在这里建多一座将军府了,当然了没有他住着的那座大,充其量就是宅子,但位置不是在之前挂匾的位置,而是移到了山塘边上,这山塘可不小,处于三山之间。

    而另外一座从土司手中收复的山则在更远处些,他还没去过,听说是个奇怪的地方,能吃人能吞噬万物,遍地如墨比之淤泥更粘百倍,深陷其中鳝鱼都不能拔出。

    估计是个沼泽地什么的,没什么利用价值,有了这个风景怡人被他起名为微澜湖的山塘,何起云对那就更没了兴致。

    “老费,照你这样说,我不是可以组个私人军队?”

    “不叫军队,叫护卫武装”

    何起云对封建社会没有具体的了解,仅有的认知也都是来自于当初读书时的历史书,所以他和老费从朝廷聊到了土司,从土司又了解到了自己的封地事宜。

    没看出老费不仅了解甚深外,还有一些不俗的见解,殊为难得。

    他从老费那了解到封邑竟与土司一般,在属地内拥有地方治理权、土地管理权、税收权、军事权、法律裁决权,并且同为世袭制,与之不同的是还不用向朝廷交赋税,高度自治就像一个迷你小国。

    “有什么区别,叫法不同而已,还不都是私兵家将”何起云已经开始憧憬自己是手握重兵的封君,是坐镇一方的封疆大将了。

    但实际上事情并没有想象那么美好,他对朝廷那位大聪明超绝的智商以及无与伦比的筹算手段一无所知。

    经他算过的东西,草都没得生,算死草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虽说朝廷对封邑没有限制,但就那几百户食邑,那么点土地,够干点什么?能养多少兵?又能玩出什么花样?

    只怕养活自己后养的那点兵用以自保都尚且不足,儿子都不敢多生的封地主,能有什么作为,最多还不是农忙之外练练,充其量也就一伙连趁手武器都凑不齐的民兵。

    兼并土地,瞒添食邑就此坐大?别想了,三司六部宗人府这些先不说,被插一脚的乡绅豪族,土司恶霸就不答应了。

    “就算是私兵,你能养几个?就这点土地这点产出,能组出一小队来看家护院,都算你持家有方了”

    “好吧,我还是踏踏实实安心做我的小地主”老费几句话就浇灭了他刚燃起的不安分。

    “官家,你就打算一直住这里?夫人都念叨你好多次了”

    “这里挺好的,比在府里有意思多了,也就是居住环境弄得太差了些,夫人好洁,肯定住不习惯,不然接来住,就更有意思了”

    “穷乡僻壤的,有什么意思”

    “天作被,地作床,小湖荡舟,满船清梦压星河,携手同游,乡野山坡遍地草”

    “不懂什么意思,但那句“满船清楚压星河”意境高雅,相当不俗堪称绝句”

    “你不懂是正常的,走,回府”

    “去接夫人?”

    “不是,还不是时候,先回去交一下,待几夜,交待完后再回来将这环境改善一下,到时候再接她来”

    对于这遍地污水横流,恶臭难闻蚊虫缭绕的人居环境,何起云很不满意,他接受不了自己的封地像个难民营似的,这多不卫生呀!还有这屋子,破破烂烂的就没几个像样,并且土屋都没几间,都是草寮,远观觉得好看,近看还不如狗窝。

    所以这些天下来,他已经有了整改的计划,反正这里有免费的劳动力,地又是自己的,随心所欲,那就按自己的想法,彻底的进行升级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