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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在巍峨群山的怀抱里,坐落着一个矿山,高耸延绵的山脉如一天然屏风,把矿山和外界隔离开来。矿区很大,有好多好多居民的房子,按地理位置划分成八个区,居住着近千户居民。除了人口密集的居民区,矿山还有学校、办公楼、医院、电影院和巨大的广场。矿山的西北坐落着一个矿产地质勘探队,也纵横交错着几十栋平房,住有两三百户人家。

    矿山子弟学校位于矿山的西南,一人多高的围墙曲曲直直、连绵不绝;西边围墙外是一座水库,每逢下雨,水库上水雾弥漫、水烟袅袅,一群水鸟展翅划过水面,像斑白的精灵,临窗的栏杆上挤满了一个个看风景的小脑瓜;东边围墙外一条公路向南去往县城,站在教学楼的三层,可以看见道路弯弯曲曲、高低起伏地通向很远的远方。

    学校的学生来自于矿山、地质队和周围的农村。学制是小学五年、初中三年、高中两年,一共十年级。每个年级五个班,一个班五十人上下,全校共有两千多学生和上百个教职员工,每天放学时乌泱泱的一大片,举办全校活动时能把十个篮球场大的操场站满。

    学校由矿山主办,负责绝大部分费用;地质勘探队作为协办,每年派出一些知识文化水平较高的干部到学校担任老师。

    蔡文胜是在矿山医院出生的地质队子弟,打他记事起,每一处景、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和矿山千丝万缕地关联着,他眼里的矿山又大又美,有高高的大山、清清的小河,有辽阔的稻田、茂盛的竹林,从矿山一边到另外一边好远好远,要走半个白天。

    五岁时,蔡文胜爸爸开会出差,年幼的他跟着爸爸第一次出远门。他们坐班车经过县城去了市里,然后坐火车从市里去到省城。见首不见尾的列车穿山越岭、高耸入云的高楼俯瞰大地、巨龙般的大桥横跨两岸,他才知道山外边还有个更大的世界。

    省城里有许多矿山没有的东西,让蔡文胜眼界大开。白天大人们在开会,他和父亲同事的女儿在酒店大堂里奔跑,跟着服务员在电梯里上上下下,站在顶楼看街上渺小的汽车和行人,晚上泡在像白云一样雪白的浴缸里,听收音机里优美的歌声。爸爸问他喜不喜欢省城,他点头。

    他喜欢省城的新鲜和奇妙,白日里玩得不亦乐乎,可一到夜晚,躺在柔软的床上,遥远的矿山便浮现出来,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细丝牵挂着,他担心自己不在的日子矿山会变了样,睡眼朦胧地问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回家后爸爸告诉他,出生的地方叫作故乡,这里是你的故乡。

    山里的初春依旧湿冷,日头却不再迟起早落,阳光多了些明媚,嫩芽悄然爬上枝头,孩子们脱掉了棉纱手套,手背的冻疮变成了暗红色。蔡文胜和同学作伴,背着书包,每天从地质队步行到矿山学校。老话说“春捂秋冻”,大家仍然穿着棉袄,有的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篮子。小篮子用竹子编成,篮子底部铺着厚厚一层炭灰,上面是一层燃着的木碳,俨然一个小火炉。小碳炉上有竹编的盖子,以防烫手。关系好的小伙伴交换着小碳炉,暖暖冰冷的小手。

    和蔡文胜上学走在一起的男孩叫曾老八,这不是他的大名,大名只供老师点名时用。平时大家叫他曾老八,因为他家里人也叫他曾老八。

    曾老八,顾名思义,在家排行老八,上面有七个哥哥姐姐。老大是姐姐,在地质队办公室上班,因为长得好看,经常有机会去地质队的上级单位参加演出;也因为长得漂亮,地质队保卫科唯一的保卫干事一直在追求她。其他的哥哥姐姐都很正常,只有曾老八显得特别。

    曾老八特别矮,除了在家里是最矮的,还比同龄的孩子矮一头。个矮的孩子容易被欺负,因为孩子的世界也弱肉强食,好在他有几个哥哥,才免于被公开欺负。只是同龄的小孩不太愿意和他玩,常常形单影只的他有点自卑。

    因为和曾老八的七哥曾老七关系不错,蔡文胜不好意思嫌弃曾老八。被嫌弃的孩子通常很敏感,有人对他好一点就能感觉到,曾老八很快慧眼识珠地粘上了蔡文胜,每天早上上学都提前来叫蔡文胜,放学时也会等着一块走。相处一段时间后,蔡文胜发现曾老八还有另外一个特别:他尿尿时会流眼泪。

    曾老八红了脸,低头小声解释,说不知道为什么,一小便就会流眼泪,根本管不住。

    蔡文胜好奇,又问:“那你大便呢?”

    曾老八说:“大便的时候也会,而且眼泪更多。”

    听完此话,蔡文胜便留了个心眼。一次曾老八在地质队厕所大便时没关门,蔡文胜一眼瞟去,蹲在茅坑上的曾老八正在发呆,手里拿着张草纸,泪眼汪汪。

    这天曾老八带了小碳炉,穿着显然是几个哥哥穿过的旧棉袄,和蔡文胜说他家的母鸡又把蛋生到了隔壁家,但隔壁的死不承认。

    “我一看就知道是我家的鸡生的。”他非常肯定地说,把手里的小炭炉换个手,顺便用袖管搓一下鼻涕。他家和隔壁家关系一直不好,起因是他家的鸡老把蛋生到隔壁家的鸡窝里,两家人为鸡窝里的蛋到底是谁家的鸡下的闹起了矛盾。隔壁的理由似乎更充分且有点霸道:我家鸡窝里的蛋当然是我家的,除非上面写了个“曾”字。

    关于鸡下蛋的事故引发的故事,隔三差五便重复一次,蔡文胜慢慢失去原有的兴趣,再加上他今天有心事。

    “这两天赵小强在干什么?”蔡文胜问。因为没有女孩子愿意和赵小强曾老八两人做同桌,石老师也有点烦,担心他们拖别人后腿,便把他俩安排在一桌。如果说把林娟安排和蔡文胜同桌是“治病救人”,那么,安排他俩同桌算是“听天由命”或“自生自灭”了。

    曾老八回道:“他还能干什么?肯定是整天给女孩子捣乱了。”曾老八也看不起赵小强,不是班干部也和女生一起玩的男生是可耻的。

    蔡文胜决定找机会和赵小强单独聊聊,提醒一下他答应过帮忙打听的。又想打听女孩子是谁,又要装作不太在意,对蔡文胜是个不小的难题,他一路默默思考,不知不觉到了学校。